第十章(1 / 1)

華喬嶼的事,在溫塔看來,就算是這麼過去了。

蕭厲今天中午過來找她的主要原因,除了是真的想要看看她之外,還給她帶來了一個消息。

那就是他之前提過的,去傅懷山的私人館藏參觀的事情,他們把時間定下來了,就在這個月的十五號。

溫塔喜出望外,沒想到蕭厲的效率這麼高,她之前還以為,這種事情起碼得過個一兩周才能有新一步的進展。

畢竟同樣日理萬機的溫祝華女士就是這樣的。

既然和傅懷山的時間定在了十五號,那溫塔就算是十五號再沒有時間,也會叫自己不得不空出來時間。

看著她驚喜的樣子,蕭厲坐在對麵,欲蓋彌彰地輕咳了一聲:“那我既然事情辦的這麼好,有沒有什麼獎勵啊?”

他恬不知恥地把臉主動往前湊了湊。

溫塔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想起剛才蕭厲抱著她在辦公桌上做的事情,她現在就恨不能抄起自己麵前的盒飯,甩到他的臉上。

終於,溫塔記起自己原本要和蕭厲說的事情。

“蕭厲。”她放下手裡的筷子,老神在在地抱胸看著麵前的人。

多虧家裡從小到大的培養,溫塔的儀態也是一等一的好,她挺直脊背的樣子,就算是江月灣湖裡常年養的那幾隻天鵝,也不及她的氣質。

“嗯?”

蕭厲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還以為是自己終於是可以收到什麼獎勵了,結果溫塔卻是對著他說:“你以後來美術館就來,彆帶什麼花了。”

“為什麼?”

蕭厲不理解。

是他送的花不好看嗎?還是溫塔覺得他每次送花都太引人注目了,她不喜歡?

溫塔深吸了一口氣,結婚半年,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蕭厲的麵前提起這回事情。

之前自從知道他根本不懂什麼藝術和審美之後,她為了叫自己清淨,幾乎都會再避免自己和他交流這方麵的東西。

但現在她的美術館開業,他連著兩回都往她的美術館裡送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溫塔實在是有點受不了了。

她板著臉,一點兒也沒有打算給蕭厲留臉麵地說道:“因為你送的花都不好看。”

蕭厲的神情有一刹那的坍塌。

沒錯,蕭厲,因為你的審美實在是太差勁了!

溫塔在心底裡反複念叨了半年的事情,終於能在今天脫口而出,這叫她感覺到無比的激動。

但她麵不改色,隻是盯著蕭厲,又說道:“蕭厲,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也許你喜歡那些花,覺得他們包紮得很好看,但我真的一點兒也不喜歡,而且你送的花,你自己沒有覺得,它和我的美術館風格一點兒也不搭嗎?”

“不搭?”

蕭厲怎麼可能發現不搭呢?他覺得,溫塔抱著他送的花的樣子,簡直美到不得了!

溫塔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估計真是一點兒也沒發現。

這不禁叫溫塔想起自己和蕭厲剛認識的時候。

在溫塔和蕭厲剛認識的那些階段裡,發生過一些叫溫塔至今想起來都啼笑皆非的故事。

雖然大部分時候,都隻是溫塔一個人在哀嚎——

那是他們相識之後的第二次見麵。

明明溫塔在和蕭厲第一次見麵過後,就已經和溫祝華女士明確說過了,自己並不喜歡蕭厲那樣的男人,但溫祝華女士還是強硬地告訴她:“再去約會看看吧,他現在的確是家裡能夠篩選出來的最好的選擇。”

“是你們現金流上的最好選擇,不是我結婚對象的最好選擇!”溫塔試圖反抗。

然而,她的反抗在從小到大都一直在她麵前保持著說一不二的形象的溫祝華女士眼裡,簡直渺小到不值一提。

溫塔最後還是不得不和蕭厲進行了第二次見麵。

他們第二次約會的地點選在了美術學院邊上的音樂台。

因為溫塔那天恰好要去美院看畫展,附近的音樂台建築環境不錯,又可以喂鴿子,是很出名的約會地點。

溫塔的想法是儘早結束掉這場並不想要的約會,然後自己單獨去美院看畫展。

但結果自然不如她意。

她和蕭厲約的是上午見麵,按照她的計劃,她應該在中午用完午飯後就和蕭厲分開,自己單獨前往美術學院。

但是在用完午飯後,蕭厲居然對她說道:“對了,聽說你喜歡看畫展,正好我知道,這裡的美術學院正在辦畢業生展覽,塔塔你感興趣嗎?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溫塔著實有些意外。

因為憑她對蕭厲第一次約會的印象,他應該不會是一個喜歡主動欣賞畫作的人。

但既然他主動提出來了想要一起去看看,家裡又要他們接觸接觸,溫塔在狐疑之下,還是同意了他的邀約。

好吧,其實是溫塔自己也實在有點好奇,這麼一個並不懂藝術的人,既然主動提出要看畫展,那他看展的時候,又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就這樣,她和蕭厲在用完午飯後,又一起到了美術學院的畢業畫展廳。

當時在美術學院的畢業展覽外麵,好巧不巧,有一片臨時的慈善賣書集市。大多都是學生們將自己不需要的二手書拿出來進行售賣,售賣出去的錢,大家會統一收起來,以各個班集體的名義,進行慈善捐贈。

正常情況下,除非一些已經不會再版的珍藏品,不然溫塔當然不需要淪落到去買一些二手書籍,但這是美術學院的慈善活動,既然碰上了,那她當然還是要在展廳外停留下來,象征性地轉上一圈。

萬一真有最近想買的書,恰好也可以為慈善事業做點貢獻。

她於是和蕭厲說了一聲後,便和他一起又先逛起了這片露天的二手書市集。

那段時間的溫塔剛剛回國,思想還有些眷戀著從前的自由,尤其現在還在被迫和一個她並不怎麼喜歡的男人約會,所以她在看到書攤上突然出現了一本泰戈爾的《飛鳥集》時,腳步駐足了下來。

這是一本雙語版本的書籍,翻譯是溫塔之前沒注意過的一位學者。

不過印在書籍封麵上的那行小字,倒是每一個版本都翻譯的大差不差。

“瀑布歌唱道:‘我得到自由時便有了歌聲。’”

——這便是吸引溫塔真正停留下來的東西。

她拿起這本書,縱然家裡的書櫃上明明白白地還擺著兩本不同版本翻譯的《飛鳥集》,但是溫塔拿起這本書,還是覺得,自己想要再買一本。

蕭厲站在溫塔的身邊,見她拿起了一本《飛鳥集》。

這是印度詩人泰戈爾的作品,他知道,以前的課本上提到過,其中比較出名的幾句,蕭厲也能背出來。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他見溫塔感興趣,便問道:“想要這本嗎?泰戈爾的詩集,我也挺喜歡的。”

“是嗎?”

這是蕭厲這天第二次出乎溫塔的意料,但是想起上回他送的藍寶石,這一回,溫塔切切實實地長了個心眼。

她舉起書籍的封麵,對著蕭厲,手指點著封麵上的那行字,說:“我喜歡這一句!”

蕭厲看了眼詩集封麵上的句子,立馬會意道:“我知道,塔塔,你喜歡自由,我也喜歡自由,我想沒人會不喜歡自由。”

溫塔挑眉。

緊接著,她便見到,蕭厲掏出了手機,把這本書給買了下來。

他裝的像模像樣,就連溫塔也被他唬了一刹那。

他真的知道,她想要的自由是什麼嗎?

就在她一邊慢吞吞地繼續逛著集市,一邊思索的同時,突然,溫塔又聽見蕭厲對她說道:“塔塔,我和你保證,如果我們在一起的話,我絕對不會乾涉你任何的自由,你想要做什麼,我都會全力支持,什麼詩和遠方也好,什麼夢想也罷,我都會做你最狂熱的信徒!”

他的懷裡還抱著泰戈爾的詩集,那些話說起來一板一眼,像是鄭重的承諾。

但是溫塔卻在一瞬之間明白了。

不,他根本不懂,她想要的自由是什麼。

關在籠子裡的自由,並不叫自由。

溫塔抿緊了唇瓣,沒有回答那天蕭厲的話,隻是在約會結束的當晚,再一次向溫祝華女士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和蕭厲並不合適。

當然,結果顯而易見。

她的想法,並沒有得到任何實際有效的反饋。

現在又是這樣。

意識到思想不在一條水平線上真的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情。

溫塔也知道,思想從來不分高低貴賤,但她覺得,兩個人的思想,至少得分合適和不合適。

溫塔忍了又忍,終於,走到沙發上舉起蕭厲今天送來的這束玫瑰花,扔到他的懷裡。

“總之,蕭厲,以後你再也不許往我的美術館送花了,聽清楚了沒有?”她言簡意賅道。

蕭厲張了張嘴,似要辯駁,但是這一次,終於是溫塔攔住了他的話。

她補充道:“哦不,是所有的花都不許送了!我不喜歡,很不喜歡!”

蕭厲的話終於噎在了喉嚨裡。

向來炯炯有神的雙眸在溫塔斬釘截鐵的話說完之後,也罕見地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他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溫塔,過了好一會兒才消化完她剛才說的短短的兩句話。

哦,她不喜歡他送的花,她一點兒也不喜歡他送的花。

難怪上回她的臉上表現的那麼不情願。

明明挺直的脊背,在這一刻,忽而受傷的像隻鴕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