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1 / 1)

說起這件事她就可氣——他騙了她,竟然還有臉再問?他到底哪來的臉?

溫畫緹驟然拍開他的手:“不想!以後都不想!不準再問我!”

衛遙有些失望。

他下床熄了燈,撩幔鑽進,又黏糊糊湊了過來。溫畫緹還沒躺兩刻,被人摟入懷裡。

她更加憤怒了,用力推他的肩:“你做什麼啊!我不想!”

他道:“我知道。我們隻是睡覺。”

“那你能不能離我遠點?”

衛遙抱著人,低聲道:“你安心睡著,彆亂動。不然我真不知道會對你怎樣。”

“......”

最後,衛遙親了口她的臉,伸手捂住那雙撲閃的大眼睛:“好了,睡吧。”

......

衛遙並沒有騙她,說陪她,倒是真陪。

他清早剛送老太君去京郊踏青,後麵又風風火火地趕回來。

回府之前,他想起她喜歡簪花,順便在臨街買了好幾種花,有鈴蘭、水仙、桂花、月季幾種,多是色澤清淺,氣味淡雅的。

小販熱情地跟他介紹,每年花朝節,小娘子們都要簪花。其中鈴蘭、水仙這幾種頗得鐘愛,是最好賣的。

鈴蘭、水仙,茶白的花瓣在日光下格外透亮,的確甚美。

衛遙再看向隔壁的牡丹花,俗豔大紅,看得他直皺眉。

賣牡丹的攤子很冷清,沒什麼人光顧。在大紅牡丹的襯托下,他覺得眼前鈴蘭更雅致了。

衛遙料定溫畫緹喜歡,一口氣買了好幾種。

這麼大的主顧,攤主樂得嘴都咧到耳根,開懷大笑,幫他大包小包的裝起來。

衛遙悠悠然離開,經過隔壁時,牡丹花的攤主還在吆喝:“大家來看一看,瞧一瞧嘞!俺自家種的!新鮮的牡丹花喲!買些回去給大娘子小娘子簪花環呦!”

“哎這位郎君!您可要買些牡丹?”

攤主突然叫住了衛遙。

衛遙搖搖頭,再瞥一眼滿車俗豔的牡丹......心裡不免替攤主唏噓。

這也太不懂做買賣了。隻賣牡丹一種,誰會去買?況且年輕女子自然都喜歡清雅的花種。就比如他買的鈴蘭、水仙、桂花、月季......

衛遙婉拒,頭也不回地走了。

攤主還是沒攬到客,甚至花朝節的早上,一朵牡丹都沒賣掉。很快,他被隔壁賣花的同行們冷嘲熱諷。

“我就說,你那一車牡丹是賣不出去的!幾百年前的花,如今不時興了,連宮裡主子娘娘都不愛用......哪有小女郎會買?”

牡丹攤主很是失望——想起每年都要買走他一整車牡丹的大主顧,不免歎氣。

唉,以前那位大主顧很豪氣,每年都會光顧,雷打不動,還是大清早就來!今年也不知咋了,到晌午還沒等到人......他這車牡丹,不會到晚上都賣不出去吧?

*

衛遙拎著一大包袱鮮花回家。

彼時青磚瓦,綠藤籬笆邊,溫畫緹十分無聊的蹲著,拿塊石頭比比劃劃。

太陽的光線落在她身上,映得整個人膚白勝雪。她的頭發今天沒有綰,青絲如潑墨,剛好及腰。

衛遙饒有興致看了會兒,隨後走過去,將東西拋在她麵前。

突如其來的包袱,嚇了溫畫緹一跳。

她仰頭看衛遙:“這是什麼?”

“鮮花呀。家裡小丫鬟簪花,我看你也眼熱,就去集市給你帶了些。”

衛遙邀功似的看向她,“怎麼樣,可還喜歡?”

溫畫緹的確想簪花玩。

以前每年花朝節,都是範楨親手為她在鬢上簪花。如今見丫鬟們互相簪花嬉鬨,她不由想起了範楨。

溫畫緹略猶疑地打開包袱,很快嗅到一陣花香。她在包袱裡翻了許久,“咦,怎麼沒有牡丹花呀?”

他愣住。“牡、牡丹花?”

“對呀,你有在街上看見牡丹花嗎?”

她最喜歡的就是牡丹花了。以前每年,範楨都會買來一整車牡丹,她非常驚訝,也不知範楨從哪兒弄來的。連宮裡娘娘都不愛牡丹了,街上當然更沒多少人擺攤。

雖然尤如蔚老是嘲笑她老土,這種花老人家都不愛簪。但她就是喜歡牡丹。牡丹花豔麗又大氣,點綴烏發一定很耀眼!哪裡老土了?憑什麼說她老土!

“你竟然沒有看見牡丹花嗎?我夫君說,他每年上街都會看見,還能拉一車回來。”

溫畫緹說完,突然發現衛遙在不可思議的看她,那眼神充滿震驚。

她反應過來,“你是不是也嫌牡丹俗氣,覺得我穿戴很老土呢?”

“沒有!”

衛遙立馬否認,連連笑道:“怎麼會呢!我也覺得,牡丹是這世上最美的花,誰說你老土的?!有句詩怎麼念來著,噢,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他說完,又義正言辭道:“真是太巧了,皎皎,我最愛的也是牡丹,牡丹豈是一般小花能比擬的?!”

“真的嗎!”

溫畫緹欣喜看衛遙,天哪,竟然除了範楨外,還有人認為她不老土。

“當然啦。”衛遙飛快道,“你等著,我這就給你買牡丹回來!”

他說完,又火急火燎出門了。

衛遙趕到集市時,卻沒看見那車牡丹花。

他急得忙問隔壁攤主,人呢?

攤主見他是方才那位大主顧,也就樂嗬著與他詳說。

“能去哪呀,當然是賣不出去,灰溜溜回家了啊!貴人呀,不是我說,這年頭真沒什麼人愛買牡丹!前五年他是運氣好,遇到個有錢主顧,一口氣給他五十兩銀子,買走一整車。今年這位主顧沒來,他當然賣不出去了!我們早就勸他,彆再賣牡丹,不要賭那主顧一定會來......”

衛遙聽得一怔。突然又問,他家住哪兒。

隨後便是策馬而去。

天黑了。

溫畫緹還是沒等到衛遙回來。

心想,不就買些牡丹嗎?又不是要他像範楨弄一車,怎麼還不回來?

他不回來,她今晚還能去成隱月樓嗎?

哎!

溫畫緹心生懊悔,早知道就不要他買了!真是浪費她時間!

不行,長歲都安排好了,今晚她一定要去隱月樓!

衛遙把她看得這麼嚴,她隻剩下這一個能逃跑的機會了!

溫畫緹也懶得進屋,就在院子等人。

她無聊地敲石子,心想,衛遙再不回來,她真要硬闖出門了!

突然,她聽到車輪滾動的聲音。

庭院門前落下燈籠光,一道人影和車影徐徐度入。她抬起頭,正看見衛遙滿頭的汗,而他身後推的,竟是整車熾紅而盛開的牡丹。

溫畫緹一時愣怔住。

他竟然,真去搞了一整車?

可是天都黑了,她已經不再需要簪花了。

衛遙撐著膝蓋粗喘兩口,又冒著熱氣走到她跟前,很欣喜道:“皎皎,我買到牡丹了,有一車呢!你快看看喜不喜歡!”

看衛遙這麼辛苦,溫畫緹都不好意思把想法說出來。

她如他所願過去看,隻見滿車的牡丹,每朵都開得盛大,極其豔麗,為這冥冥夜色也增添幽香。

溫畫緹感歎,這車花,真像範楨當年送她的......哦不對,不是像,簡直一模一樣啊。

溫畫緹是個很容易感動的人,衛遙買來這車牡丹,她當然很感謝他。

不過她再感動,卻也隻是感謝。就像他們倆的過去,曾經被他無情的打碎過。而眼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她要離開,必須要逃離。

溫畫緹從車裡挑起一朵最豔麗的牡丹,簪在鬢發間。問他:“你覺得怎麼樣?”

一朵七瓣丹紅的花點綴烏發,襯得她嬌憨中竟有三分嫵媚。

衛遙看愣了,突然覺得牡丹不是俗豔,得看戴在誰身上。比如她,就很好啊。

她撲閃著大眼,正亮晶晶的看他。衛遙神思恍惚,忍不住低下頭,吻在了她眉心正中。

炙熱的吻,如流星短促。衛遙撫開她臉頰鬢發,“皎皎,你是不是想去看煙火?”

她欣喜地點頭。

這廝真是上道,不用她開口,都能主動提起了!

果然婆子說的沒錯,男人就得用甜言蜜語對付,他們喜歡溫柔的解語花。可惜哈,她裝不了一輩子,隻能暫時這樣騙騙衛遙。

今晚夜風柔靜,衛遙帶著她輕快登上馬車。

馬車一路向隱月樓而去。

熱鬨的夜市,鼓吹喧闐,華燈初上。他們於千萬人潮中竄動,也不過眾生一點。衛遙牽著她的手走進隱月樓,又一口氣登上七樓。

高樓風涼,拂動他衣袍掠影。

溫畫緹站在朱欄邊,抬頭望向滿天煙火,他則倚靠雕柱,意興盎然,抱臂看著她。看著斑斕的煙火映在她眸中,她臉上的笑容,以及她隨風飄動的發絲。

衛遙望得正出神,突然聽她喊道:“啊!我的牡丹花沒了!”

溫畫緹撐在朱欄上,焦急往樓底望。

她攥緊欄杆,就這樣看著被自己故意扯落的牡丹,在夜風中飄飄下墜。

很快,她聽到衛遙應聲,“你在這兒等我,我下去撿。”

她點點頭。

衛遙親了下她的臉頰,消失在長廊中。

她攥袖擦臉,長長舒下一口氣。

衛遙走了,雖然還留下兩個護衛看守她。

但這兩個人,根本不是問題,她相信長歲會解決的。

溫畫緹鼻子很靈敏,要甚於旁人。

從踏進隱月樓的那刻,她便聞到了長歲身上的氣味。酒樓人很多,吆喝聲音也雜,剛好隱匿了長歲的蹤跡。但她知道,長歲一直在暗地跟蹤。

她裝作不在意,卻在緊張的等待。突然樓裡有人大喊:“著火了著火了!好大的火!快逃命啊!”

她驟然回頭,隻見身後熊熊烈焰,迅速燒上了梁柱。

火竟然能起得這麼快,無疑提早就被人潑上油!她與兩個護衛麵麵相覷,他們也很錯愕。

由於火勢過大,他們又在頂樓,大火隨著風徐徐逼近。

護衛小哥來不及多思,隻好道:“娘子,將軍還沒趕來,咱們先撤吧!這裡實在太危險了!”

溫畫緹點點頭,忙和他倆一塊跑。

他們從樓下逃下去,整個酒樓,整整七樓,都是被火勢嚇到,四處逃亂的人。

兩個護衛一前一後護送她跑。

然而就在經過人潮時,溫畫緹突然被撞了下,又被四處逃亡的人衝散。火光中,她聽到護衛焦急在喊,“溫娘子!溫娘子!你在哪兒!”

彼時,一個麻袋從頭套入,她頓時什麼也看不見了。

最後,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片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