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搶(1 / 1)

“用不著看,你放開!”

溫畫緹掰扯他的肩膀喊救命,長歲一聽,急忙拔劍衝來,與他的護衛打成一片。

長歲的功夫即便再好,卻架不住十幾人擋在路前。況且這十幾人,也絕非普通的護衛,而是披甲瀝血隨他戰場殺出來的。

長歲一時攻不破,不得不與這些護衛僵持。滿大街都是人,很快就有看熱鬨的人三三兩兩圍來。衛遙大約也嫌丟人,連忙把她塞進馬車裡。

溫畫緹一骨碌滾進馬車,還沒緩過來,就被人緊緊抱在懷中,一種必定要向她證明的決心。可這種決心對她而言,毫無半分意義,還瞎折騰。

“你做什麼啊?強搶民女?”

她氣得順勢咬住衛遙的手臂,想逼他鬆手。這一嘴下來力氣不小,衛遙疼得額角隱跳,捏住她臉頰,托起她的頭,“咬這麼疼,你屬狗的啊?”

“放你娘的狗屁,像你這種卑鄙之人,咬一口怎麼了?就是普天下的狗往你頭上撒泡尿,也是你應得的!我不想去看!趕緊放老娘下車!”

她的臉頰被他用虎口製住,微微鼓脹。罵人的話接連蹦出,卻混聲含糊不清,失去了一定氣勢。

溫畫緹氣得還想再咬,卻突然被他用一塊布堵住嘴。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愣住了。很快衛遙又捆住她的手,連掙紮也掙紮不了。

她的惱氣一下子上來,怒目圓瞪,突然,衛遙卻朝她的臉頰親來一口。

他拍拍她的腦袋,“誰家小娘子像你這樣罵人啊?”

“不過我喜歡。”他又笑了笑。

衛遙把人抱入懷裡,無可奈何歎聲氣,“這麼多年,脾氣怎麼還照舊。以後成婚了可不能這樣。”

成婚??

溫畫緹心下怒吼,誰他娘的要成婚?!

她就是當尼姑,也不想跟他成婚!

不對......憑什麼她要當尼姑,不是他出家?

馬車飛馳,一路行過大街小巷。

等到了衛府,衛遙扛人下馬。

剛跨進大門,突然聽到身後的聲音,“你這是做什麼?從哪兒弄來的女人?”

衛遙腳步一頓。

他忘了,老太君今天剛從檀香山回來。

他隻能歎了口氣,轉過身:“祖母。”

衛老太君雖已六十,但這些年勤於鍛煉,身體康健。雖是夜晚,依舊耳聰目明,看見自家孫兒肩上分明扛了個女人。還是個被堵住嘴、綁住手的女人。

溫畫緹的頭垂著,珠簪隨著他的步伐不停晃動。

顯然,她也很快辨認出衛老太君的聲音——她正想要不要向人求救,突然想起,這衛老太君十分厭惡自己,絕不會管的,頓時又灰灰然垂下了頭......

衛遙!

她又開始無聲怒吼了。

有生之年,一定要把今晚這份仇報回來。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日奔波勞頓,祖母這麼晚還沒歇下嗎?”

衛遙笑著與老太君周旋,“祖母先去安置,過會兒孫兒就來看您。”

“看我?你過會兒還有閒心思看我?”

老太君拄拄拐杖,再一看向他肩上扛的女人,眉頭蹙得更深了。

想來也不至於糊塗到捉哪家的名門閨秀,估摸是小老百姓家的姑娘。

沒想到他去西北五年,竟混得這副鬼樣子,跟兵蠻子似得動不動就搶良家婦女。

老太君這一刻氣得想拿拐杖打他,可理智還是壓住惱火——孫兒是什麼樣的人她好歹也清楚,雖是混賬了些,但還不至於隨便搶人吧?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麼誤會?

老太君打量衛遙此刻的神色,活了幾十年的人精,又是她親孫子,分明看得出他此刻暢快,佳人在懷。

又轉念一想,他都二十有四了,打仗這些年,連個家室都沒有。如今好不容易有個看上眼的,正是開枝散葉的好時候......

孫兒大了,是輕易打不得、罵不得。

老太君九曲回腸,歎了又歎,“算了,你要實在喜歡,我也不攔你。但好歹是個清白姑娘,你得給人家名分,免得旁人議論說閒話。”

溫畫緹身子僵硬。

立馬,就聽衛遙應道:“是,祖母,我會把該給的都給她。”

好不容易老太君這關過去,他扛住人就要走。突然,身後又傳來聲音:“對了行止,娶妻要緊,尤家那邊的親事,他們長房又來找過我一回......”

衛遙腳步頓住,又怕祖母不時說些不該說的,讓她想入非非。於是急忙打住,“那您便替我拒了吧,我不要。時候不早,孫兒要回去了。”

尤家?

溫畫緹甚至連話都沒聽完,就被他扛著飛走。一路上她暈暈晃晃,連罵他祖上十八代的力氣都沒有了。

等進了屋裡,衛遙把人放到床上。

隻見她眼睛睜不開,眸光飄浮,才意識到這是暈眩了。

衛遙忙取出她嘴裡的布,倒了一盞茶喂給她。在她喝水時,心疼地拍拍背:“是我走得太快了,你先緩緩......”

溫畫緹灌下一盞茶,還覺不夠,衛遙又給她倒了五盞。

她一口氣喝完,終於從那股勁裡緩出來了,突然幽怨又憤怒地看向他——沒想到還是來到了這一步,又回到了床上!

不過她已經懶得再掙紮,就像她的債早晚要還。這是第三次,隻要還完這次,她就隻剩下最後一次。

溫畫緹喝完水,把茶盞丟給他。最後怨恨地瞪他一眼,兩眼一閉,又躺回床上。

她等著衛遙欺身而上,來褪她的衣服。

她緊緊地捏住拳頭,想著這個世道,當真多變。

連她也不知道衛遙回來究竟算不算好?他回來救下了她的父親,她的哥哥,她的小妹,包括自縊的她。可是在她要奔向新日子的時候,卻沒有放過她。

熱燙的燭火在眼前晃動,一如之前的兩個夜晚。

溫畫緹閉上眼,靜默地等待,卻沒聽到以為的一切。不久後,有開門聲,好像是他出去了。

欸?他出去了?

溫畫緹睜開眼,開始尋思,要不要自己也走?要怎麼走?怎麼找到長歲?

還沒規劃好,突然他又推門回來了,手裡抱著一隻木匣。

溫畫緹沉默了。

她看著衛遙一步步過來,把木匣擱置手邊,先給她的雙手解綁。

她無情無緒盯著衛遙,盯了一會兒,開始解自己的衣帶。衛遙抓住她的手腕,眸光似有不解,“你做什麼?”

她道:“還債。”

衛遙一點點沉下臉,“我和你之間,除了這個,就沒彆的事了嗎?”

衛遙環過她的腰,把那鬆散的衣帶重新係好。然後,氣不過地把木匣遞給她。

溫畫緹打開一看,匣內是陳舊的竹蜻蜓。

這隻竹蜻蜓很眼熟,她認出來是以前自己做的。因為蜻蜓的木翅膀上,還有她的血。

其實小時候,她的手活並不好。可她還是喜歡自己做東西,因為這樣才顯得有心意,送給自己喜歡的人。

她給衛遙綁紮竹蜻蜓時,不小心被木尖刺到,血沿著手指滴到了蜻蜓翅膀上,滲進木縫裡。

她就這樣辛苦綁了好久,送給衛遙時,他卻跟她說,“你彆耗費心思了,我不喜歡你,也不需要。”

他要把東西還給她,但她不要,於是他就轉手丟給了小福,拋下一句隨便處置。

陳年舊事,若放前幾年,她回想的時候一定會生氣。而如今,因為已經走出過去,她連生氣都懶得生了,隻剩心疼那時候的自己。

她看著衛遙,“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東西?然後呢?”

衛遙低頭看它:“我沒有丟棄它,一直有在珍存,它還跟我上了趟戰場。”

當年他拋給小福後,很快就後悔了。因為那天夜晚,竟然做夢夢見了她。夢裡她滿手都是被刺傷的血,哭著問他為什麼不要。他失去了說話的聲音,愣愣站在原地,心卻一絞一絞的疼。直到第二日醒來,他都沒法忘懷那種心悸。

衛遙歎了一口氣,輕輕捧住她的手,然後將她摟入懷裡。

起初她沒有掙紮,或許也想讓兒時的自己能從這個擁抱中感受一絲情意,撫慰那時受傷的心。

可是當她漸漸倚靠一會兒後,卻發現心境沒有任何改變。

沒有波動,也沒有感覺到絲毫回暖,她這才意識到,原來是年幼的自己已經死了。早就在她選擇範楨的那一刻,徹底沉睡在記憶中。

最後她告訴衛遙,“當時的傷當時就要撫平,如今已經失去了意義。衛遙,我那時候不恨你,隻是很失望而已。如今你也無須再求我原諒,我已經放下了。”

隻因為放下了,才沒有可能。

原來人生的一切軌跡都是如此陰差陽錯,每一步都在互相錯過。她都已經走出去這個輪回,而他,又在堅持什麼呢?

衛遙說不出此刻的感受,隻覺得她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刀子直直紮在他心裡,比“我恨你”“我怨你”“我要殺了你”都要狠,起碼這些好歹有恨,而他卻感覺到,隨著恨消失,她對他所有的情感也在一點點消失。

他害怕極了。

衛遙立馬扣住她的肩:“你不是在生我的氣嗎?你等著,我一定會讓你把當年的氣全都出完。”

說罷,他大步出門,招來個小廝低聲說,“去找鞭子,家法用的那種。”

沒過一會兒,小廝麵露難色的回來:“將軍,鞭子在宗祠,已經驚動了老太君的人......老太君說,要將軍親自去趟。”

衛遙點點頭,最後望了她一眼,隨後出門。

他走到老太君屋裡時,幾個丫鬟還在給她按肩按腿。

老太君擺擺手,遣退下人。而後問他:“大晚上要鞭子做什麼哪?”

衛遙一時沉默,尋思要如何交代。

隻見老太君的神色忽然變得複雜,像是痛心疾首,又像垂憐不已。

最後擺擺手,“罷了罷了,終究難隱之言是嗎?祖母活了一大把年紀,什麼沒見過,也懂男女這些事,你拿去吧。”

衛遙喜不自勝,正要從老太君手裡接過。

又見她握住鞭子,再三叮囑:“你大了,有這等嗜好......祖母說不上好壞,也管不了你。但人好歹是個瘦弱的姑娘,你彆過了頭,輕輕兩下就行了,她忍不了你就停下,彆折騰沒了命。”

衛遙接鞭子的手指突然停住,一臉茫然又困惑。

這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