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十八歲正處於叛逆的青春年紀,少年郎的仰慕來得熾熱,缺乏遮掩。

因著沒有經曆過情愛,不懂得含蓄,眼裡隻有最純粹的小歡喜。

那種小歡喜壓不住嘴角,總會在不經意間顯露出來。

那時蕭煜的眼裡仿佛藏著光,是真心實意感到高興。

對麵的沈映蓉垂首回避他的視線。

旁邊的吳閱心情複雜,因為他也曾像蕭煜那般對一個女人動過心。

與沈映蓉的這段姻緣,全仰仗他主動。

最初的時候他也像那毛頭小子一般,看到佳人會心情飛揚,嘴角情不自禁掛著笑,眼睛也會變得明亮。

隻不過成婚三年,對方已經成為了生活裡的習慣。

那種迫不及待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老夫老妻的平和安寧。

而今天,他在蕭煜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吳閱心中五味雜陳,他慶幸的是妻子沒有回應對方的熱情,是忠誠於他的。

可是又糾結,因為蕭煜的表現讓他意識到有機會走蕭家的門路——送上沈氏討其歡心即可。

三人各懷心思,沈映蓉回避,吳閱靜觀,蕭煜進攻,其中的微妙隻有各人自知。

好是在蘇二娘有悄悄話要同沈映蓉說,把她叫到廂房那邊,總算能鬆口氣。

待到正午時分,庖廚備好菜肴,陸續傳菜,用的是流水席。

人們去偏廳淨手入坐。

今日吳閱夫婦做東,自然坐到主位,其餘則按身份兩側依次落座。

傳菜從主位開始,婢女送來五份頭菜,有醃漬藕帶、苞??、糟蟹、脆琅玕和柳葉韭。

藕帶脆嫩爽口,苞??則是肉凍,用鹿頭、豬蹄和牛筋熬製成凍,佐以蘸料食用。

糟蟹是東味居的秘製菜肴,若食客問起配方,多數都會被婉拒。

脆琅玕翠綠如翡,萵苣的口感爽脆,酸辣口最是開胃。

柳葉韭色澤嫩黃,瞧著喜人。

吳閱向人們推薦糟蟹,得到眾人一致好評,都覺得東味居的手藝有點名堂。

接下來是七道熱菜,荷包裡脊、金齏玉膾、佛跳牆、烤乳豬、椒鹽白鰷、香煎豆腐和油燜筍。

吳閱極力推薦香煎豆腐,因著是用鹹蛋黃煎製而成,口感外皮焦香,內裡柔嫩,又有著鹹蛋黃的沙,味道非常獨特。

蕭同暉嘗過一塊後,讚不絕口,說道:“不曾想吳縣丞竟是個懂得尋味的人。”

吳閱笑道:“我夫婦平日無事時,就愛尋口腹之欲。”

那份香煎豆腐很受人們喜愛,吳閱又差人添了一份。

蕭煜顯然對今日的菜品很滿意,覺得比春暉園的好吃。

馮雲朝道:“四爺若想尋味,就得往不起眼的巷子裡尋,許多家常菜可不比酒樓的差。”

當即向他推薦平時經常去的那些地方。

人們就吃的話題嘮了許久。

傳來的燉湯分入白瓷盅,想用什麼就取什麼。

燉湯大部分用瓦罐煨製,有天麻乳鴿湯、清燉魚頭湯、百合棗龜湯、蓴菜羹和銀耳羹。

用的酒是鬆花酒,女郎們酒量差,則用米酒或飲子。

蕭六郎提議行酒令助興。

蕭三郎道:“不跟你們玩投壺了,你們個個都了不得,我可吃不消。”

這話把眾人逗笑了。

吳閱心思一動,出主意道:“不若玩擊鼓傳花,如何?”

馮雲朝讚許道:“這個甚好,公平公正,誰都有可能被罰。”

人們商量一番,都覺得可行。

製定好遊戲規則後,由吳閱開了個頭,背對著席上的眾人擊鼓。

彩球在沈映蓉手裡,隨著第一道鼓聲響起,她立馬把它拋向蕭同暉。

緊接著蕭同暉遞給了夫人柳氏,柳氏立馬傳給下一位。

鼓聲一時把眾人搞得緊張萬分,氣氛也活躍起來。

彩球傳了一圈後,吳閱才停止擊鼓。

那彩球最後落到蘇二娘手裡,她激動得嗷嗷叫,嗔怪道:“吳兄欺負人!”

眾人全都笑了起來,吳閱也笑。

按遊戲規則,彩球未傳出去不但會被罰酒,還得表演花樣逗樂。

馮雲朝給妻子倒米酒,說道:“二娘運氣不好,該罰。”

蘇二娘撇嘴。

那盞米酒被她一飲而儘,碗盞向眾人亮了底,她說道:“我蘇二娘一沒歌喉,二沒學識,三沒才華,要表演什麼好?”

馮雲朝接茬兒道:“表演□□跳算了。”

眾人哄堂大笑。

蘇二娘恨恨地掐了他一把,惹得人們失笑連連。

那對活寶夫妻甚有意思,蘇二娘性情活潑,模仿王婆賣瓜。

夫妻一唱一和,動作神態惟妙惟肖,惹得眾人大笑開懷。

逗趣過後,接下來是蘇二娘擊鼓,彩球由馮雲朝往下傳遞。

待鼓聲停止時,彩球落到了蕭煜手裡。他的上方是吳閱,剛剛拋球,鼓聲就停了。

對麵的蕭同暉笑道:“該四郎被罰酒了。”

蕭煜道:“我與蘇娘子一樣,無一技之長,恐要叫諸位看笑話。”

蕭六郎看戲不嫌事大,“四郎就唱一曲罷,用咱們宜州的方言唱。”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們全都樂了,因為都知道他五音不全,方言也撇腳。

蕭煜心情好,飲下罰酒後,索性哄哄他們,當真用五音不全的調調唱起當地小曲兒,引得眾人捧腹大笑。

那時少年郎開朗幽默,也不怕人們笑話出醜,哄得眾人歡愉。

很多次沈映蓉想忍著,隻覺那人幼稚,卻始終沒忍得住。

受過罰後,彩球由吳閱傳遞,蕭煜擊鼓。

就這樣擊鼓傳花循環了好幾輪,但凡被罰的都要逗趣表演。

有的學貓叫,有的唱曲,有的接飛花令,五花八門。

沈映蓉的運氣一直都不錯,接連躲過了好幾回,吳閱被罰過一次,蘇二娘和蕭煜運氣最差,挨了兩回。

按照遊戲規則,如果受罰三次,受罰者將會接受席上所有人的提問,每問必答的那種。

這規則是吳閱提出來的。

結果今日蕭煜運氣著實不佳,蘇二娘幸災樂禍道:“三回了!四爺你今兒什麼運氣?!”

蕭煜拿著彩球道:“蘇娘子莫要碎嘴,你也被罰過兩回,下一個就輪到你。”

蘇二娘撇嘴,“烏鴉嘴!”

吳閱笑眯眯道:“這一回就不罰酒了,得罰問,在場的人皆可提問,每人一問,四爺必答,且不能撒謊。”

馮雲朝咧嘴笑,好奇道:“什麼問題都可以嗎?”

吳閱:“對,百無禁忌。”

蕭三郎道:“四郎,你可受得住?”

蕭煜爽快道:“一大老爺們兒有什麼受不住的,儘管來問。”

蘇二娘興致勃勃道:“四爺,今日在場的多數都是有家室的,問的話你隻怕受不住!”

蕭煜:“???”

蘇二娘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下,“尺度說不定有一丟丟大。”

蕭煜:“……”

聽到這話,他頓時有些慫。

蘇二娘眨巴著眼睛,古靈精怪的,跟馮雲朝商量拋出什麼問題找茬兒。

蕭同暉知曉蕭煜來宜州的原因,主動替他洗清聲譽,說道:“既然每問必答,不若就從我開始罷。”

所有人都看向他,蕭煜連忙朝他作揖,“二叔,高抬貴手!”

人們被他的舉動逗笑了。

蘇二娘道:“四爺方才還嘴硬,這會兒就怕了!”

蕭煜梗著脖子冷哼,“我既沒殺人,也沒放火,怕甚?!”

蕭同暉指了指他,道:“我要開問了,四郎可聽仔細了。”

蕭煜應道:“二叔且問。”

蕭同暉:“都說四郎來宜州是因著在京聚眾招妓鬨出人命案,可當真?”

這個問題一拋出,所有人都震驚了。

蕭六郎吃驚道:“二哥,你還真問呐?!”

蕭同暉無辜道:“吳縣丞說過,每問必答,不許撒謊,有什麼問題嗎?”

眾人:“……”

用得著這麼較真兒?!

蕭煜顯然知道他的用意,應道:“有這回事。”

當即把來由細說一番,算是讓眾人知曉他的清白,而不是一直傳聞抹黑。

哪曉得蘇二娘非常八卦,舉著筷子道:“我有一問!”

蕭煜做了個“請”的手勢,“蘇娘子且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蘇二娘身上,她嘿嘿笑了,雞賊道:“四爺既然說不曾聚眾招妓,那你可曾碰過女人?”

眾人:“……”

蕭煜:“……”

在場的婦人們憋著笑,她們經曆過婚姻,自然沒有閨閣女子那般含蓄。

麵對眾人打量的目光,蕭煜默默垂首捂臉,忸怩道:“蘇娘子你……”

馮雲朝笑著接茬道:“四爺,這是我問的!”

蕭煜露出痛苦的表情,“你們夫妻二人……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蘇二娘八卦問:“彆說廢話,碰過沒有?”

蕭煜憋了許久,才咬牙答道:“沒碰過。”

蘇二娘笑著“嘖嘖”兩聲,正想說什麼,沈映蓉忽然提醒道:“二娘莫要把玩笑開大了。”

雖然是酒令娛樂,但涉及個人隱私,還是給人留下一線餘地的好。

蕭煜看向她,拱手道:“多謝吳夫人解圍。”

當時他還以為那女人仁慈,不曾想沈映蓉慢吞吞道:“我有一問。”

蕭煜:“且問。”

沈映蓉溫和道:“四爺心中可藏有不敢宣之於口的秘密?”

這個問題拋出來,全場皆笑了,唯獨蕭煜傻了眼。

蘇二娘掩嘴道:“嫂嫂厲害!四爺隻怕都傻了,還妄想著咱們女郎能幫襯一把呢!”

蕭煜回過神兒,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指了指她道:“一坑接一坑,最毒婦人心!”

蘇二娘咧嘴笑得開懷,坐在上首的沈映蓉用審視的眼神盯著蕭煜,和顏悅色道:“四爺還未回答呢。”

麵對女郎的審問,蕭煜腦瓜子轉得飛快,他自然不敢說覬覦她,忽悠道:“有一樁,就是我五歲時尿床了,賴到了我爹身上。”

眾人失笑。

沈映蓉也笑,忒不要臉。

蕭煜知道她察覺到自己的不軌心思,應是故意找茬兒,回避了她的視線。

一直靜觀的吳閱冷不防道:“我有一問。”

蕭煜做了個手勢。

吳閱笑眯眯道:“四爺從小到大做過最瘋的事是什麼?”

蕭煜:“……”

蕭六郎道:“四郎,你可要挺住啊!”

蘇二娘催促道:“四爺趕緊說,莫要磨蹭!”

蕭煜發牢騷道:“一坑接一坑!”

他自然不敢說是半夜爬吳家的牆頭,當即提起十六歲獲得小霸王惡號的事情。

倒是沒有人起疑,因為確實挺瘋。

接著蘇二娘又問,蕭煜埋汰道:“蘇娘子方才已經問過了。”

蘇二娘理直氣壯道:“方才是三郎問的。”

蕭煜閉嘴。

蘇二娘八卦道:“四爺可有鐘意的女郎?”

對於這個問題,蕭煜倒沒有撒謊,爽快回答道:“有。”

不曾想長輩們天然就關注這個話題,特彆是上了年紀的女性長輩。

這不,柳氏道:“我有一問。”

蕭煜:“二嬸請問。”

柳氏笑盈盈道:“四郎鐘意的女郎是什麼模樣的?”

蕭煜:“……”

這日子沒法過了,還有完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