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楠楠和程漱玉是馮映晚來南方後認識的第一群也是唯一一群朋友,幾人能相熟倒也不是完全的偶然。
馮映晚家中雖有勢力,不過全國軍閥割據,派係林立,所謂的“勢力”幾乎都很大程度上受到地域的限製。
映晚外公姓白,從山區發家,早年間靠著一幫死心塌地的弟兄一路不怕死的闖天下,勢力在北方不斷擴張,最終有了自己的一片穩固割據地。
她的爺爺馮老爺子則是附近的大地主,眼看著映晚外公勢不可擋,就要揮刀向自己而來。
彼時,他身有慢疾,唯恐不僅現有利益不保,連同妻兒子孫的福祉也保不住,靈機一動便主動上門“求和”。
“馮老爺子,你想得太美了吧。等我拿下你們這一片兒,你的什麼東西都是我的,我又何必接受你這些區區的獻禮便放過你?”
“大帥,您是有大誌有遠見之人。以您的兵力,我當然相信您能拿下我們這裡。可是,那也會消耗您的力量。而今我父親主動上門,您兵不血刃便可吞下一張大餅,明明是穩賺不賠,何樂不為呢?”當時還是少年的映晚父親對映晚外公說到。
“哦?”映晚外公麵不改色,“你的意思是,你父親願意就此放棄,就這麼將此地拱手相讓?”
“當然不是。”映晚父親道,“這世上什麼承諾、畫押、誓言都不可信,大帥叱吒風雲,這一點定然比我看得透。但是利益就不一樣了,唯有利益和血脈,永恒不變。”
“所以呢?”
映晚父親抱拳鞠躬,向映晚外公行了一個大禮。
“小生不才,聽聞大帥有一女兒傾世之姿,淑慧溫良。小生欽慕已久,今日鬥膽向大帥求娶。若是得蒙成全,今生今世必用儘全力愛她護她,絕不相負。”
“哈哈哈哈……你一個待宰魚肉,憑什麼跟我談條件,還敢打我女兒的主意?你真是比你爹還天真呐……”
映晚父親並不生氣,隻是輕笑一聲。
“大帥,我們這裡四麵地勢崎嶇,中間卻是難得的平原沃野,水土充盈。聽聞您也是山區發跡,自然知道此處易守難攻。且雖然我處兵力空虛,但村民強悍,個個能打能戰,懂得利用天時地利。大帥若是強攻,自損尚且不論,若因戰爭破壞了這裡的水土,才是真正得不償失。”
“但若大帥同意我們的建議,便是不費一兵一卒即擁有了一個穩固的糧倉和強大的後方。從此您在前麵放心行動,我們馮家在後方保障軍需,強強聯合,才是長遠之道。”
映晚外公本看不上馮家,可覺得這個年輕人倒是可造之材。不僅在自己麵前毫無懼色,還能條分縷析說得頭頭是道,如此少年便有這樣的才能,著實難得。
“年輕人,你不錯。”映晚外公道,“不過,我喜歡不行,我女兒在家裡是驕縱慣了的,可不會願意跟你來這裡受氣。”
“如果小生願意聽憑白小姐安排呢?”
“什麼意思?”
“婚後,若白小姐願意紓尊降貴來馮家,這馮家的當家主母之牌便立刻奉上。白小姐若是住不慣,小生便搬去與小姐和大帥同住,也可方便為大帥您效力。為表赤誠,小生還可在此保證,我與小姐所出的第二個孩子,無論男女,跟隨大帥姓氏,永續白家香火。”
這一句話可不得了。
映晚外公與外婆是少時情誼,情比金堅。可惜外婆走得早,還沒有享受幾天好日子便留下映晚的母親獨自去了。映晚外公後來續了一個小妾,生了個庶出的兒子,但始終忘不了原配夫人,直到現在也未再娶再納。
更奇怪的事,白老爺子年紀越大,越覺得當初納妾對不起夫人,便也變得並不十分喜歡那個庶出的兒子。所以,沒有嫡出的男孩便成了他一生的遺憾。
而今映晚父親此話一出,可謂直擊要害。
最後,兩家通過聯姻的方式,馮家出錢,白家出力,既進一步擴大了映晚外公的實際控製範圍,又保證了馮家利益最大化。
而今,北方已經被各大軍閥瓜分殆儘,短期內再難圖謀。映晚外公安排她父親來南方的目的便再明顯不過:讓這個好女婿在南方立住腳跟,伺機尋找有無新的目標和方向。
然而,南方的形勢比北方更加複雜,不僅有大大小小的軍閥,還有地方□□頭子、商會老板等等盤根錯節的勢力。這些勢力在本地根深蒂固,早就形成了自己的“生態圈”。
不過內鬥雖然也厲害,但對於其他勢力一則向來看不上,二則願意暫時放下糾紛一致對外,以保全“大局”。
因此,馮映晚在南方大不如在北方那般被買賬。
這裡的大家小姐們都會有意識地排擠她,覺得他們家是要來搶自己家飯碗的,又怎會給她真正的好臉色。不過是場麵上要過得去罷了。
黎楠楠和程漱玉則是一個小弄堂裡長大的“野孩子”。
兩家人以前都很窮,小時候就生活在人員最密集、最肮臟、最混亂的地區。可兩家人都有一股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悍勇勁兒,黎父抓住機遇,通過一些不是很見得光的買賣發了家,這些年不僅洗白了自己,還控製了好幾個產業,成了真正的“暴發戶”。
程漱玉家中則是打手起家,她哥哥現在已經是本地最大的□□頭頭,整日素衣白麵,卻是各界大佬最重要的夥伴,幫他們乾了不知道多少不為人知的事情。她出門也是一群保鏢隨身的,不過她的保鏢都是隱藏在各處,鮮少露臉。程漱玉上了一陣私塾之後便不再讀書了,她從小耳濡目染,一心想混江湖,根本念不下去,所以白日上課時並不同映晚她們在一起。
如此便知,三人都是本地“土著”的大家小姐看不上的人,她們早已形成的圈子也並不會歡迎她們融入。因此當映晚出現時,黎楠楠隻是稍微主動出擊,三人便很快玩到了一起。
三個女孩子在百貨公司血拚了三個多小時,項鏈、首飾、服裝、提包買了個遍。旁邊的保鏢又是幫忙付錢,又是幫忙提東西,一個個都累得不行。
“為什麼我以前逛街覺得累呢?”藏在內心深處的那個餘溫也開始飄飄然,“是因為餘溫沒錢又沒保鏢!馮映晚這樣的有錢人,逛街真的是不累的!”
她們又去一處高級餐廳吃了西餐,回家時天已經全黑了。
餘溫踏入馮家彆墅的那一刻,巨大的花園和璀璨的客廳大燈再次刷新了她的認知。
“小姐回來了。”管家張媽的聲音打破了她的驚愕,“先生傍晚來過電話,說今晚有應酬,勢必要晚些回來,請小姐不必等了。”
“知道了。”餘溫熟練地答。
“小慧正在為您準備洗澡水,我上去幫您把浴袍送過去。”張媽道。
泡進浴缸的那一刻,餘溫簡直覺得爽翻了。穿越帶來的不安蕩然無存,隻剩對這種高檔生活的沉溺和享受。
“這麼也好,也算托了馮映晚的福,有了當小姐的命!”
這一刻開始,餘溫徹底接受了馮映晚的身份設定。
如此過了好一段時日,餘溫對馮映晚的一切簡直駕輕就熟。
也不知是否受馮映晚記憶的影響,她開始沉迷於隨意的購物、家裡傭人細心周到的照顧和上層社會紙醉金迷的聚會,更是一改往日的逆來順受,變得開朗自信,傲然無畏起來。
這天夜裡,她正睡得香甜,忽覺有人打開了她的房門。
“噠……噠……噠……”
皮鞋的聲音在這種安靜的深夜尤其刺耳。那腳步聲很有節奏,一點點向她睡覺的內室走來,把她活生生驚醒。
“餘溫……”一個顫抖的女聲傳來。
餘溫後背發麻,黑暗中見那一個身影不斷靠近,站在了她的床前。
“馮……馮映晚……”
“你答應了我什麼……如今每日用我的身份安然享受,卻忘記了對我的承諾……”馮映晚的聲音尖銳起來,“你!你是個騙子!”
“啊——”
餘溫一聲驚叫,“騰”地從床上坐起來。
好險,隻是一場夢。
這一晚上再也睡不著了,身上陣陣虛汗。她甚至不敢隨意動彈,生怕馮映晚真的就在床邊看著自己。
好容易挨到了天亮,她難得起了個大早。
“小姐起來了……”張媽見她7點不到便已經從樓上走出來,頗感意外。“今日可是有何事,起得這麼早。不過廚子還沒做好早餐,您先洗漱吧,我去催催。”
“不必了,我吃不下。通知司機準備送我去學校吧。”她雙目無神。
到了學校,上早課的同學們已經在往教室聚集。看著周圍的人來人往,餘溫方才覺得好了許多。
她坐在教室裡沉思很久,卻始終找不到馮映晚交待之事的線索。
她的記憶裡麵根本沒有“盧嘉照”這個人,更遑論什麼“很喜歡的人”。
“盧嘉照……北平……極光……”餘溫喃喃念著,“這些東西在我擁有的馮映晚的記憶裡,真是一點痕跡都沒有,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我隻擁有了截止到我到這個世界時馮映晚的記憶,而那些東西都是後來才出現的,她給我的並不是完整的記憶?”
餘溫又嘗試回想馮映晚大學之後的時光,也是一片空白。如此看來,這確實是最有可能的解釋了。
“馮映晚,你可彆再來找我了,你的盧嘉照還沒出現,我幫不上忙啊!”餘溫長舒一口氣,似乎寬心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