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秦桑入府後,從馬車上下來,就被哮天引著交給了一個神色肅正的老嬤嬤,老嬤嬤領著她去了一處洗浴之所,香湯泡浴,蘭膏沐發,從頭發絲到腳指頭都搓洗了一遍,又過一遍清水,就有兩個宮裝婢女扯開一張雪白綢巾將她包了起來,引著在一張藤麵紫檀木繡墩上坐下,那老宮嬤就拿了軟絹巾帕來給她擦發。
秦桑隱隱明白這一番流程意味著什麼,在船上時巴望著被寵幸,從而給自己增加一點底氣,但是現在隻覺得那位皇孫不過是個被親情裹挾的糊塗人,將來真做了國主還不知會為了皇親國戚把黎民百姓禍害成什麼樣呢,拋開那副俊美唬人的皮囊,總算是看清了他本性,就不是個好東西。
一時又有兩個宮婢把她的合歡衣箱抬了進來,擺在她麵前。
這時老嬤嬤把巾帕放在一旁的荷花式香幾上,打開箱子,輕咳一聲提醒。
秦桑晃晃頭,趕走不合時宜的胡思亂想,裹緊身上白綢巾請她們全都出去,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後,自己穿戴整齊走了出去。
落日熔金,暮雲生光。
遠處郡王府主殿殿頂上的綠色琉璃瓦返照金光,不知名的鳥兒撲棱著翅膀落在了飛簷上蹲著的鎮脊獸上,縮脖剔翎。
在風雨連廊上走著,要轉角時,秦桑收回了目光,心裡想著比國公府多了兩隻小獸,抬眸便瞧見一帶蜿蜒粉牆,牆頭上似趴著一條成精千年的翠蟒,風來時沙沙作響,送來陣陣清新的竹子香。
臨風館到了。
粉牆配著垂花門,門樓上攀援著紅似火的淩霄花。
入得門去,就是一片翠竹林,一條烏木長條板漫成甬路,通向儘頭用竹竿建造而成的臨風館。
哮天把秦桑引入館內,領到東裡間,拉開妝鏡台前的綠雲母麵紫檀方凳,笑道:“秦主兒,您到這兒來坐著,一會兒就有人來給您梳頭。”
說著話就指使著兩個宮婢把抬進來的合歡箱子放在妝鏡台旁邊。
秦桑情不自禁的緊張,偏又懨懨的不想說話,就配合著,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北麵擺著一張玲瓏透雕夔龍卷草靈芝紋紫檀架子床,掛著墨綠色天王狩獵紋妝花紗床帳,墜著一對白玉龍鳳帳勾,床上鋪著纏枝葡萄暗紋雪緞錦褥,軟枕繡被,一應俱全。
東牆立著一對二龍搶珠紫檀大頂櫃,緊挨著是一麵滿月形博古架,中間方勝格最醒目,紫檀架子上橫放著一柄鑲紅寶石的烏鞘長刀,刀柄處墜著明黃穗子,其他格內,有翡翠雕的弓箭擺件,有紅玉雕的奔馬手把件,還有整塊香料雕成山巒製成的盆景。
散發的香氣與霍皇孫身上的氣息相似又略有不同,香山子的氣味更偏向天然木香,他身上攜帶的香囊應是經過調合的,木香中隱有梅麝香。
這時一個穿著團花黃鸝補子水紅袍的年輕女官走了進來,頭戴金絲狄髻,簪著喜鵲登梅絨花,相貌秀麗脫俗,唇紅齒白。
“奴婢江載月,內務司掌印嬤嬤手下執筆,前來為秦主兒梳頭。”
“過來吧。”
江載月見秦桑隻瞧了她一眼就背過身去看著銅鏡,少頓,走了過去,開口就道:“這是殿下的妝鏡台,一梳一簪旁人用不得,敢問秦主兒,您的梳妝盒在何處?”
秦桑發一聲笑,打開腳邊的箱子,從裡頭抱出一個螺鈿鑲嵌玉堂富貴紅木盒子擺在桌上,打開,拿出鏡架支起來,擺上蓮花小銅鏡,又抽出下兩層的抽屜,寶光射出,簪釵環鐲滿滿當當。
“我自己會梳頭,不用你了,你出去吧。”
江載月愕然,連忙問道:“是奴婢說錯話惹了秦主兒不高興嗎?”
秦桑這會兒滿腹心病,不耐煩與她周旋,但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也不能得罪人,就淡笑道:“江執筆一點錯沒有,我隻是習慣自己梳頭,往後若有機會再勞煩你。”
話落,把披垂在肩上的頭發撥弄到身前,拿出一把銀梳子就慢慢梳理起來。
江載月盯著秦桑多看了兩眼,這時哮天帶著人又進來了,兩個宮婢抬著一個擺滿酒食的獸腿卷雲紋炕幾放到了廳上的紫竹大榻上。
江載月頓了頓,恭敬退了出去。
秦桑沒管她,心頭沉重,酸悶難當,在船上時那般頂撞他,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還沒得手吧,今夜得手後又會怎麼處置她呢。
銅鏡裡映出一張垂淚的芙蓉麵。
在這郡王府裡,一個女官都是美人,母親說的對極了,他的身份地位決定了他不缺美人,即便她比旁人多兩分姿容也不足為珍。
“秦主兒,晚膳備妥了。”
秦桑連忙打疊起精神,溫聲回道:“梳頭呢,一會兒再吃。”
今夜,她既不想侍寢,又不得不用儘心思的侍奉,她還是想搏一把,興許就、就食髓知味抵消了呢。
如此想著,咬著唇就梳起了一個螺髻,戴一頂三尾步搖點翠金鳳冠,鳳嘴銜米珠流蘇,墜著一顆水滴形紅寶石。
又選了一對嵌紅玉金石榴耳墜,金鏤空梅花響鈴鐲。
一番打扮後,盛裝豔容走到廳上,也惹得哮天猛瞧了好幾眼,眉開眼笑。
炕幾上擺著三菜一湯一甜點,一壺甜酒。
哮天站在一旁服侍,執壺倒出一杯笑遞到秦桑手裡,“您嘗嘗,這酒可是殿下特意吩咐給您的。”
酒杯是海棠式樣,不知什麼材質雕成,粉瑩瑩玲瓏剔透,極漂亮。
酒水呈桃紅色,泛著桃子香,極其誘人。
秦桑一喝就喜歡上了,“這是桃子甜水吧,隻有一點點酒氣。”
“就是拿水蜜桃釀成的甜酒,不醉人,秦主兒喜歡多喝兩杯不礙事。”哮天笑眯眯的,又給秦桑滿上。
秦桑想著今夜總歸是人生一個重要時刻,破瓜後,她就真正是個大人了,於是舉杯一口悶淨,“是該多喝兩杯壯壯膽,再來一杯。”
哮天笑容燦爛,連忙又給滿上。
如此一個喝,一個滿,燈花爆了又爆,秦桑臉上浮現醺然醉態,眼尾如暈染胭脂,豔容愈濃。
這時,兩個內侍抬了一座團扇形紫檀框架放到東裡間,掛上了一盞明黃色大琉璃燈,刹那,臥房內恍若白晝。
哮天扶著秦桑站起來,哄著道:“秦主兒您到裡間瞧瞧去,多了好大一個琉璃燈,這樣式的是內廷禦製,彆的地方都沒有。”
“誰把太陽摘下來了,明兒一早天還亮嗎?”
一邊說著一邊就搖搖晃晃奔著“太陽”去了。
哮天忍笑,猛地瞧見霍無咎正抱臂站在屏風處,便悄悄退避了出去。
秦桑像是被明黃燈光吸引的飛蛾,眼見就撲上去撞在紫檀燈架上了,被霍無咎一手摟住腰拉到了懷裡。
懷裡人,此時此刻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又喝了桃子酒,一身的香甜桃子味兒,已是克製隱忍了一路的霍無咎再也等不得,俯身就在她紅潤飽滿的小嘴上咬了一口。
秦桑見是他,不知怎的,心裡的委屈酸疼一股腦湧上頭,扭著身子哭啼,推他,“彆碰我,我說了不跟你好,我隻跟能幫我討公道的。”
霍無咎聽她又說這般掃興的話,想起她在船上說的那些氣的他頭疼的話,也惱了,冷著臉扯她腰上絲絛,卻見係了死結。
一霎氣極反笑,“當我多稀罕你似的,今夜我嘗過了就扔出府去,隨你攀誰附誰,我倒要看看,誰敢接手我的女人!”
秦桑一聽,果如自己所料,眼前人真就不是個東西,心裡一悲,想著事已至此,沒有再搏一把的必要了,借著酒勁兒對他又哭又打。
霍無咎將她困鎖在懷裡,兩個一起倒在枕上,這回已做足了準備。
臨風館垂花門外站著四個內侍,哮天鷹奴之外,還有金陵之行被撇在府內的愛民和尚文,人如其名,尚文文質彬彬,愛民相貌端肅清正。
哮天用胳膊肘子輕搗一下鷹奴,低聲道:“宮裡怎麼說,一頓罰肯定是跑不了的。”
“閉門讀書,無旨不許踏出郡王府一步。”
尚文立時道:“殿下如何呆得住,若違了旨怎麼樣?”
哮天賊兮兮笑起來,“往常的確呆不住,這回啊說不得正中殿下心意。”
鷹奴驀的搗了他一下。
哮天反應過來自己犯了忌諱,不該揣測殿下心意還當著對麵那倆頑固的麵說出來,頓時肅容立正,靜待傳召。
探入花底,尋得蕊珠,一陣捫弄。
秦桑隻覺得要化在他手裡了,陌生又隱秘的歡愉令她害怕又羞怯,還、還期待更多。
他抵著她的額頭,淌了一身的汗,徐道揚獻上的《漢宮春曉》圖文並茂,的確是個好物,懷裡這個半醉半醒的比鯉魚還難逮。
“殿下……”秦桑情不自禁摟住他的脖子,嬌喃嚶顫,惹得霍無咎骨酥血湧,微抬頭,將她濃豔媚態與綻開的桃花蕊儘收眼底。
他情不自禁吞咽口水。
秦桑微躬身子,眼眸裡溢滿春水,隻覺得自己怎麼會做這樣旖旎的夢,桃子甜水也醉人。
明黃的琉璃燈內,點著一根小兒手臂粗的白燭,這會兒發出微不可聞的爆燈花的響動,伴著金鈴鐲綿綿不絕的泠泠脆響聲。
微驚紅湧,纏枝葡萄暗紋的雪緞錦褥上落下紅梅點點。
刹那,秦桑啼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