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呢,這莊子總共這麼大點,奴婢幫著來來回回找了三遍都沒找到。”
“她呢?”
“還在找。”
這時徐道元與半邊臉紅腫的徐道揚一塊進來了,徐道元拱手道:“殿下,事情始末都審問清楚了,那個首惡秦鯤也找到了,死了。”
霍無咎看向徐道揚。
徐道揚連忙道:“回殿下,不是咱們的人砍死的,昨夜他跑了,卑職帶人去追,他熟悉地形,很快不見了蹤影,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們在桑林裡發現了他的屍體,後背被人插了一把匕首,昨夜雖然也被卑職在背脊上砍了一刀,但是致命傷是這把匕首。”
說著話,兩手捧出一把沾血的木柄匕首給霍無咎看。
霍無咎氣樂了,“也就是說,這莊子裡昨夜還藏了一個凶徒,趁著時機把秦鯤給殺了?是仇殺,還是滅口?凶徒跑了是嗎?”
說著話起身往外走去,但見秦鯤的屍體被擺在院子裡,秦桑站在屍體旁邊,昨夜梳好的墮馬髻散亂下來披垂至腰腹以下,汗水濕透鬢角,亂糟糟的幾縷都粘在那張慘白沒有血色的小臉上。
她身上穿的還是他的袍子,這會兒衣擺被囫圇剪去了半截,露著雪白纖細的腳踝,一隻腳穿著猩紅繡鞋,一隻腳光著,有點臟卻雪白秀氣紮人眼。
“秦桑。”霍無咎沉下眉眼喊了她一聲。
秦桑驀的抬眸看過來,空茫的眼睛忽然綻出光彩,她急衝而來,繞開霍無咎徑直奔進廳內,從大廳跑進內室,又從內室跑出來,四下裡環顧片刻,又衝進內室,搬動陳設,敲敲打打。
“她在……找暗室?”
哮天連忙道:“是,從昨夜到現在沒停下來過,奴婢與她說話也不聽,啞巴了似的。”
秦桑又跑出來,嘴裡喃喃著“這裡沒有”“這裡也沒有”,臉上的汗水嘩嘩的往下掉,浸的她的眼睛都睜不開,分不清汗水還是淚水,活像個清醒的小瘋子。
霍無咎見她又要往外跑,一把抓住手腕拉到桌前,強困在椅子上,“蠢,似你這般亂跑亂撞如何能找到,秦鯤死了,你家其他人還沒死,若是有暗室,秦鯤進進出出必然有人看見。”
話落,把湯碗推到秦桑麵前,“吃不吃隨你,餓死了累死了就能找到你娘。”
秦桑一聽,連忙扯住霍無咎的袖子,眼眸裡似燃起火種,“殿下幫我找娘。”
霍無咎冷嗤,甩開袖子,往錦褥上一坐,就道:“徐道元,說說你審問的結果。”
徐道元就道:“先說徐道揚獻美之事。”
徐道揚一聽,頓時捂著被扇腫的半邊臉溜到霍無咎左側侍立。
哮天被擠開也不惱,若有所思的望著坐在桌旁努力吃粥填肚子的秦桑,一身臟兮兮的狼狽,不掩美貌,反倒襯的愈發楚楚可憐。
“我自己說。”徐道揚怕被曲解汙蔑,連忙忍著臉疼開口,“殿下到了金陵也被伯父管著,我知道殿下不開心就想哄殿下開心,想殿下之所想,正好我有個舅舅擅畫避火圖,我就問舅舅要,舅舅得知是供給殿下的,就說他知道一個絕色美人,我一想索性做到底,避火圖如何比得上真人,舅舅就畫了兩幅鄉野美人圖給我,後麵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我就不說了,昨夜真是巧合之下才入的這莊子,誰知道那秦鯤能那般膽大包天,總之我全心全意為了殿下,並不是單純的獻媚討好。”
徐道元當然知道霍無咎不開心的原因,便冷聲道:“就算你初心是好的,但也有獻美之實,再有下次,我親自打斷你的腿。”
霍無咎不自在的輕咳一聲,“此事過了,說那首惡秦鯤。”
徐道元微一拱手,接著道:“據王縣令武縣尉招供,這秦鯤是十六年前落戶此地,利用美貌的妻妾做仙人跳勒索過路客商為生,有家小有名聲的客商往往啞巴吃黃連不敢報官……”
“你等等,什麼是仙人跳?”
“當啷”一聲,在場眾人禁不住都看向聲音來處,但見秦桑正慌亂的把掉在桌上的白瓷勺子重新撿起來,小臉漲紅。
“秦桑你說。”
秦桑身子一軟從椅子上滑跪下來,頭上腰上似綁了千斤重的大石頭,壓的喘不過氣,臉也似被潑了一瓢滾燙的熱水,又疼又麻,但終究是瞞不了的。
“秦鯤在河岸邊買下了桑園作掩護,在裡頭修了逍遙山莊,在外頭修了桑林渡,芙蓉河上經常有客商往來,他就讓我娘和姨娘們到渡口或是洗衣浣紗,或是水中嬉戲,以、以美色把客商釣到山莊裡,當那些客商忍不住動手動腳時,秦鯤就會做出個捉/奸的陣勢來,反汙客商強、強/奸他的妻妾,以此勒索,若是不從就依律令,揚言恐嚇將客商殺死在床。”
秦桑說完,心好似又死了一回,眼神空慌,呆呆看著地磚,她不敢抬頭,但也知道,尊貴的皇孫殿下臉上是什麼樣的神色,必定是輕蔑的、厭惡的,乃至於覺得她也是肮臟的東西。
霍無咎露出一抹玩味兒的冷笑,“你懂的挺多。”
秦桑心口猛然刺痛了一下,反而挺起了腰,抬起了頭,用從秦秋月那裡學來的,輕輕撩起眼皮,對霍無咎嫵媚一笑,又斂眸抿唇做嬌羞狀,“不止,我祖母是揚州瘦馬,我從小都是由她教導的,殿下看避火圖如何能過癮,桑女可親身領殿下在避火圖中臥遊仿學。”
“放肆!”霍無咎震怒,猛地一拍茶桌,一張臉瞬間爆紅。
秦桑說完那一番話就改跪為坐,抱腿蜷縮,一副任憑宰割的樣子。
徐道揚收回震驚的下巴,低聲咕噥,“幸好發現的早。”
哮天被秦桑豪放的言行鎮住了片刻,回過神來立時橫眉瞪眼,“殿下,真真是人不可貌相,這小娘子的長相忒能迷惑人了,不成想內裡早汙了,奴婢這就轟她出去。”
徐道元看著秦桑赤紅眼卻不肯掉淚的樣子,反而覺得她稚嫩可笑又可憐,開口道:“生在汙泥之中,還想她純真如玉,豈不是強人所難,轟出去也大可不必,殿下,微臣接著說那王縣令和武縣尉如何?”
霍無咎暫時按下怒火,躁聲躁氣的道:“你接著說!”
“律令中有一條,強/奸他人妻女者,凡被當場抓獲又拒不認罪,意圖逃脫的,打死勿論,秦鯤就是利用這條律令,把仙人跳這個營生做的風生水起。然而,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便有那被勒索慘了的客商,顧不得家小和名聲,一狀告到縣衙,王縣令就叫了秦鯤去對質,秦鯤帶上了妻子玉奴,王縣令對那玉奴見色起意,從此就被拉下水,據王縣令自己說,他沒拿過秦鯤一文錢,也沒做幫凶,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凡遇到狀告秦鯤的他都不出麵。”
霍無咎冷笑,“這般還不算幫凶,如何才算,重罰!”
“微臣記下了。”徐道元接著又道:“而武縣尉是發覺了秦鯤的勾當之後,眼紅他無本的買賣,主動找上門要分潤,秦鯤不敢得罪他,打聽到武縣尉有喜歡幼女的癖好,就把自己一個父不詳的小女兒,名叫嫋嫋的,送上了武縣尉的床,從此狼狽為奸。據武縣尉說,昨夜秦鯤原本是打算把秦桑送他開|苞的。”
霍無咎直勾勾望著秦桑,心中登時湧起一股暴戾之氣,語調淡淡,“此人不得好死,鷹奴你去處理,立刻。”
“尊令。”鷹奴抱拳,肩上架著鷹就去了。
廳上其餘人等皆噤若寒蟬。
片刻後,廳外廊上傳來武縣尉淒厲慘叫,伴著骨骼斷裂聲,叫聲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鷹奴右手大拇指與食指滴血而回。
“殿下,奴婢先折斷了他身上各處關節,而後扯斷其氣管斃其命。”
“甚好。”
秦桑死灰的心“突”的一下子冒出一點火星子,悄悄的重又改坐為乖乖的跪著,怯生生詢問,“殿下說話還算數嗎?”
霍無咎冷睨她一眼,淡淡下令,“掘地三尺,把秦鯤之妻找出來。”
徐道揚領命,抬腳就走,快的仿佛有鬼追。
秦桑迫切的想找到母親,爬起來就跟了出去。
霍無咎眼見秦桑一溜煙沒影兒了,驚怒交加,“她怎麼敢的?”
哮天趕忙道:“許是鄉野村姑沒受過教化,不知禮的緣故?奴婢這就去把人抓回來教教規矩?”
“不必。”霍無咎起身,冷笑道:“去瞧瞧她要做什麼。”
哮天徐道元等隻得跟上。
卻說後院被關押之人,男的統一被關在西廂房,女的統一被關在東廂房,西廂房的人都被審問過了,故都嚇破膽子似的縮在裡頭不敢吭聲。
東廂房內,秦秋月還在耍老祖宗的威風,對哀哭的姨娘們罵罵咧咧。
秦桑隔著窗戶聽了一會兒,泣聲道:“祖母,我這裡有兩個消息,一個壞消息,爹死了,咱們家的頂梁柱塌了,從此需得個人顧個人的了;一個好消息,我被皇孫看中要帶去京城郡王府過好日子了,明兒就走,倘若您讓我找到娘,我就帶著您一起進京享福,倘若您什麼都不知道,讓我餘生無法孝敬親娘報答生養愛護之恩,我就不去了,跳河一死了之下地府找娘去。”
房內的秦秋月登時一蹦三尺高,尖聲叫罵,“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小娼婦,再怎麼著那也是你親爹,你作甚咒他死,你被i操.死八百遍,我兒子也絕不可能死,你死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