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得到帶薪休假的完美體驗感,容奕早在睡覺之前就把早晨的鬨鈴關掉了,一覺睡到了自然醒。
等她迷迷糊糊摸到一震一震的手機打開,看到微信消息提醒炸了,這才終於清醒過來。
原來是有人看出來昨天銀行綁架案的倒黴人質是她,於是出來噓寒問暖,連高中班群裡都是對她表示溫暖問候的人。
她客套的一一回複之後,打開了和唐舒窈梁一涵名為“青青草原三劍客”的三人群組。
唐舒窈說:“昨天我看新聞的時候感覺那個人好像你,然後我又問了梁一涵,我倆這才確定以及肯定這個是你……你是不知道昨天我們倆都快嚇死了,你可倒好,也不發個消息報個平安。”
梁一涵附和道:“就是就是,容奕你沒良心。”
容奕扶額道:“我怕你們不知道這事啊。我要突然說起來你們又都根本沒看出來,那我多不好意思。不過沒事沒事啊,我現在這是因禍得福,獲得了三天假期,可是帶薪休假哦~連上周六周日我有五天不用上班呢!”
唐舒窈:“已閱。”
梁一涵突然在群裡說道:“林宇……呃,班長說他最近想張羅著辦一下高中同學聚會,正好你最近沒事,不然我們就讓他定在這幾天吧?”
梁一涵高中的時候是班裡的組織委員,所以這組織活動的差事落到了她頭上。
聽見這人的名字,一向話多的唐舒窈也不說話了。
容奕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最後打出一個好字。
她又好像想起了什麼,說道:“你們猜我昨天遇見誰了?”
對麵兩個人打出齊刷刷的問號。
容奕:“沈向瑜。他現在在那個犯罪心理學專家岑深手底下當研究生呢。”
“不是吧,那你們昨天發生什麼了沒?”唐舒窈賊兮兮地問。
容奕在屏幕前翻了個白眼,打道:“什麼都沒有,你想多了。”
梁一涵小心翼翼地問:“那……他還喜歡你嗎?”
容奕抓狂:“彆問了行不行,我怎麼知道。”
唐舒窈:“有人急了,我不說是誰。”
容奕回了她一個貓貓流汗黃豆的表情包。
梁一涵靈機一動:“哎,既然沈向瑜也在燕城,我讓那誰把他也叫上吧,高中的時候他不是說過他倆還有聯係嗎?”
唐舒窈驚叫:“天哪!妞兒,你真會來事兒!”
容奕:“你們隨便吧,反正我也不一定去。”
她還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去。
按照常理來說,作為班委她還是應該去參加一下的。其實對於去同學聚會這件事本身她並不抗拒,主要是怕見到某個人。當年分手的時候鬨得太尷尬,以至於她並不是很想看見他。
唐舒窈:“是因為林宇承嗎?沒事,我們兩個保護你,他要是敢說什麼我們就卷他一頓!我現在就找李攸寧給我批假,訂機票回燕城!”
容奕:“你不陪你家李攸寧了?他不是剛從Y國什麼創業者論壇回來嗎?”
唐舒窈:“他哪有你重要,等著哈,我剛訂完票,明天我就從滬城飛回去,到時候給你壯氣勢。”
嗬,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容奕隻覺得她吵鬨。公司是自己對象開的果然不一樣,請個假都可以這麼隨意。
不像自己如此命苦,三天假期還是差點拿命換來的。
梁一涵附和道:“對,你要是不去反而顯得你怕他了。而且你不來大家估計也覺得奇怪,萬一姓林的又在背後瞎編排你了你都不知道。咱死也得死個明白吧。”
容奕覺得她倆說的也在理,最後同意去同學聚會,就這麼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她癱倒在床上,把手機往麵前一扔,長長出了口氣,最後認命地爬起來去衛生間洗漱了。
洗完臉出來,容奕拿起手機,微信有一條消息提醒。
十分鐘前來自沈向瑜。
sxy:這禮拜六高中同學聚會?
Easyyyy:好像是
Easyyyy:lyc跟你說的?
sxy:是
sxy:你去嗎?
Easyyyy:本來不想去,一涵她們要去,我就跟著去吧
sxy:那我也去
sxy:我陪你總不會尷尬了吧
Easyyyy:好
Easyyyy:周六見
sxy:嗯,周六見
結束了聊天,容奕卻眉心一蹙……他怎麼知道自己會尷尬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手機好友驗證界麵出現了一個紅色數字1,容奕點進去,上麵提示:林請求添加你為朋友。
容奕後悔了自己的決定,早知道不應該那麼容易就答應了那兩個已婚女人的遊說,她寧可被她倆帶著老公四個人把她四馬分屍,也不願意再去參加這個勞什子的同學聚會了!
經過一番強烈的思想鬥爭,容奕最後敗給了麵子,剛一點同意,對麵就發了消息過來:“hi容奕,還記得我嗎?”
Easyyyy:嗯,班長嘛
林:聽說你昨天被挾持了,沒事吧?
Easyyyy:謝謝班長關心,我挺好的
林:沒事就好
林:這個星期六咱們班開高中同學聚會,包廂我都定完了,就在南單恒和廣場那家KTV,到時候記得賞臉啊容書記
Easyyyy:好
放下手機,她輕歎一聲。越長大越發現,成年人的世界還真是雲淡風輕,不管有多大的事都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照樣聊天談笑。
他熟稔而輕鬆的語氣,給了她一種錯覺,就仿佛他們是多年未見的摯友,而不是在分手時鬨得很難看的前男女友。好像那些經曆都是她做的一場夢,除了自己沒有人還記得。
要真是夢倒好了。她嘟噥著,從冰箱裡拿出來一包新的切片麵包,熱了杯牛奶坐在餐桌上慢條斯理地吃著。
難得悠閒的一個清早,吃過早飯,她背上鏈條包出門,開車出了小區。
她把車停在了一棟高大的白色建築腳下——門口懸著“燕城市精神衛生中心”幾個鎏金大字。
容奕鎖好車走了進去,門衛大哥一眼就認出了她:“誒誒,小容,對吧?”
她笑著答:“是,劉師傅,好久不見啊?”
劉師傅笑出了一臉褶子:“是啊小容,好幾個月沒來過啦,最近怎麼樣了?”
“嗨,難為您還記得我,我前幾個月跳槽了,剛安頓下來,最近好不容易抽出空來了。”
“這樣啊,好好好,你快上去吧,昨天你媽媽剛來過,可巧了,今天你就來了。”
容奕應下,往住院部的方向走過去。
她輕車熟路地坐扶梯上了三樓,走到那間熟悉的病房門口,推門進去,病床上女人靠著床沿安靜地坐著。
她走過去,女人抬起頭看向她,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小璐,你來了?”
容奕往床頭櫃上看去,一個裝著水的玻璃瓶裡插了一束鮮花,花瓣微微有一點變蔫,但還算新鮮。顯而易見應該是昨天容母來過留下的。
很不幸的是,雖然徐嘉穎的精神狀況經過多年的治療有所好轉,但是卻陷入了這樣的狀態:她對於人和事的記憶都停留在了二十幾年前,所以一直把容奕錯認成母親程璐。
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她永遠活在了自己二十幾歲的世界裡。
容奕坐在她床邊,陪徐嘉穎坐了一會,到了她每天的午睡時間。等她靠在枕頭上沉沉睡去,這才起身離開了病房。
她輕手輕腳地關好門,剛準備離開,卻發現走廊的拐角處走出一個人來。那人走近了,衝她露出一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來:“你怎麼來了?”
是沈向瑜。
容奕說:“我上大學之後,每個寒暑假都會來看一看徐阿姨。”
她側身想讓路,好讓他進去,他卻沒動。
“怎麼不進去?”她問。
沈向瑜苦笑一聲:“我媽……她現在這個狀態隻有二十幾年前的記憶,所以她認不出我。醫生說過我不能進去,否則會刺激到她,加重她的病情。”
所以……他每次來探望自己母親,都隻能隔著病房門這一塊小小的玻璃往裡看嗎?
那他該有多自責,多傷心,多難過啊。
容奕也透過那塊玻璃看進去,正午的陽光從病房窗戶裡傾瀉而下,床上的女人沐浴在日光中安靜地睡著。她自精神失常開始,就並沒怎麼經過人間風霜的磋磨,然而許多的細紋也已經爬上她那曾經精致的麵容。
容奕歎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此時此刻所有的語言都顯得有些蒼白。畢竟那是他的至親,卻隻有他無法靠近。
沈向瑜很善解人意,笑了一下:“沒事,我習慣了——你餓了嗎?我請你吃飯吧。”
她也很識趣地順著他的台階溜下去:“好啊,正好這裡離咱們高中也近,不如就去咱們那會總去的那家米粉店吧?”
沈向瑜欣然同意。
片刻後,容奕開著迷你小電車,副駕駛載著伸不開腿的沈向瑜,停在了米粉店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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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米粉店除了店鋪的招牌進行了翻新之外,店內的布局擺設和當年他們上學的時候基本沒什麼差彆。
現在九月份,正是開學季。他們來吃飯的這個時間恰好趕上燕大附中的學生們中午下課,有不少不想去食堂吃飯的學生就來到了店裡,把本就不大的店麵擠得水泄不通。
他倆好不容易才在燕大附校服的一片藍海裡殺出一條血路,找了個角落裡的兩人桌坐下,沈向瑜忽然笑起來:“感覺又回到高中的時候在米粉店搶座的時候了。”
容奕也彎起了眼睛:“是啊,你跑得快,那會我就天天叫你跑快點先過來占座兒。”
沈向瑜控訴道:“然後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慢慢悠悠地收拾東西下樓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老人家在學校樓梯間裡度假呢。”
容奕賠笑,連忙轉移他的注意力:“這都多久的事兒了——老板,來兩碗招牌米粉,一碗清湯一碗麻辣,多加點豆芽菜!”
“好嘞您!”
頭頂的老電扇吱呀吱呀響著,沈向瑜無奈地笑了笑,搖搖頭,拿起每個桌子上都放著的酸梅湯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了起來。
由於中午店裡客人太多忙不過來,在前台記賬的老板也乾起了服務員的活,給他們把熱氣騰騰的米粉端了上來。
容奕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歲月是把殺豬刀,多年過去,老板也老了不少。
老板這時顯然是認出來他倆了:“誒,你倆怎麼我看著怎麼這麼眼熟,以前也是在附中上學的吧?好像你們經常來我家吃飯呢,小夥子以前總是第一個跑到店裡占座哦,現在瘦了不少呀?”
沈向瑜一陣臉紅:“那會是……虛胖!現在好了。”
老板又看向容奕,嘟噥道:“後來你們沒怎麼來過吧?我家粉不好吃嗎,怎麼不來了?”
沈向瑜一臉疑惑地看著容奕,容奕尷尬地撓頭:“不是,好吃的……”
店裡活還很多,老板也沒時間跟他們閒聊了:“好吃的話要常來啊。”
隨後他伸手收起旁邊桌子上的空碗、餐具和垃圾,轉身走了,隻留下他們兩個人和兩碗飄著香氣的米粉。
他倆對視一眼,容奕忽然有點臉熱,指了指對麵那人麵前的米粉:“快吃啊,不然涼了不好吃了。”
“哦。”
他倆未發一言拿著筷子安靜地嗦著米粉,與周圍人聲鼎沸到快要把房頂掀起來的熱血高中生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沈向瑜打破了這份安靜,問:“你高中後來為什麼沒來吃?這不是你最愛吃的店麼?”
容奕認命地閉上眼,這問題果然遲早他都要問出來,早知道就不該腦子一抽來吃米粉……不該腦子一抽盯著老板看結果引起了老板的注意……
“梁……梁一涵她不愛吃米粉,我們後來都去南門那邊吃黃燜雞了。再說了,沒有你幫忙給我占座,我可搶不過咱們活力十足的附中學子。”她鎮定自若地答道。
沈向瑜樂了:“所以你就是懶得早點下來唄?”
容奕理直氣壯地點頭:“我就懶怎麼了?”
沈向瑜抬起碗喝了一口米粉湯,慢悠悠地說:“不怎麼,容奕你再懶一點其實也可以不用出來吃飯的。”
她在桌子底下用腳尖踢了他一下,沈向瑜佯裝不滿:“我說的有錯嗎?”
容奕張牙舞爪道:“吃你的飯吧!哪來那麼多話?”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她後來去米粉店,總會想起當年和她一起吃米粉的那個人,而那個人不會在了,她不想讓自己傷心,所以這家米粉店,她再也沒有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