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訝地睜大雙眼,手裡的包包沒拿穩,像清晨的海鮮市場上一尾活蹦亂跳的魚,從指間溜了下去,摔在了地上。
她曾經幻想過很多次,他們會在什麼情景下相遇,但以這樣的方式重逢,卻是她從未想到過的。
那塵封了近十年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裹挾著那些複雜的情緒,向她湧來。
她好像又回到高二那年的秋天,金黃色銀杏葉鋪滿操場的那個下午。
她望著他的麵容,恍惚間才發現,他竟然出落得如此清俊了。
看著他明亮的雙眼,她竟然有一瞬的失神。
下一秒,那人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跟前,彎下腰撿起她掉落的手包,遞到她手裡,衝她笑:“小瑾,好久不見。”
容奕從他手中接過自己的包包,仿佛神魂終於歸位,喃喃道:“好久不見,沈向瑜。”
她其實想說,快十年沒見了,你過得好嗎?
但她不敢問。
她轉過身偷偷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卻沒注意,沈向瑜的眼眶從進來開始,就一直有些微紅。
年輕的心理專家目光在二人身上遊走片刻,隨即輕笑了一聲:“沈向瑜,你們認識?”
“是,老板,她是我的……”沈向瑜說到這裡,抬頭看了容奕一眼。
容奕看不明白那一瞬間他眼睛裡翻湧著的情緒,隻覺得晦澀難懂。
忍不住猜測他會說什麼,青梅竹馬嗎?
“她是我的……發小。”
最後,他這樣說道。
“這樣啊。”岑深坐到了容奕對麵的那張老板椅上,指尖似乎在以一種特定的頻率輕叩著實木桌麵,“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岑深用眼神示意沈向瑜,後者拿出一個筆記本和一支水筆準備記錄。
容奕看向他一眼,然後點頭:“好的,岑教授。”
心理疏導進行得很順利,岑深給她做了一些應激後心理測試,結果表明容奕的心理健康程度良好,沒有受到創傷。
在岑深遞過來的一張表格上簽好名字後,他便叫沈向瑜過來在助手那一欄簽字。
由於這屋裡沒有多餘的椅子,沈向瑜隻能站著彎腰簽字。
一米八幾的男生俯身下來的那一瞬間,容奕感覺他離自己太近了,似乎呼吸的聲音都能被對方聽見。
“哢”的一聲,金屬質筆帽被他輕輕合上。沈向瑜把表格遞給岑深:“老板,簽好了。”
岑深接過去看了一眼,又抬眼掃了一下二人:“你們倆字寫的為什麼這麼像?”
容奕剛想說話,沈向瑜就笑了起來:“小時候,我們兩個在同一個書法老師那裡練過幾年硬筆書法。”
岑深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露出一個微笑:“這樣啊。”
容奕也跟著尬笑了幾聲,而後開口:“岑教授,我這應該沒事了吧?”
“沒事了,姑娘你這心理素質不錯啊,心理很健康——不過,我勸你,有什麼心裡話還是說出來比較好。”岑深看著她,笑得高深莫測。
容奕下意識地想去看沈向瑜,但卻還有一絲理智尚存,硬生生把自己的視線拽了回來。
她心驚,這教授到底是學心理學的還是學周易算命的?怎麼連她有心事都看得出來?
為了掩飾尷尬她還是笑了幾聲:“哈哈,哪有哪有……那什麼,岑教授,那我就先走了,感謝您和民警同誌們,改天我弄一麵錦旗送給你們……”
岑深麵帶笑意:“慢走啊。”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走出那扇門,門外民警同誌們見她出來就開始噓寒問暖,她連擺手說自己好得很,謝謝大家。
齊雙雙見狀問道:“小容姐姐,你要走了?”
“嗯。”
雙雙眨著圓圓的大眼睛問,眼底亮晶晶:“可以加你個微信嗎?”
容奕怎麼忍心拒絕這麼可愛的姑娘,失笑道:“當然可以。”
隨即掏出手機和她加了好友,再三推辭掉齊雙雙和一個年輕民警想要送她回家的好意,她推開公安局的大門走了出去。
彼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她用手扇了扇熱得發悶的空氣,哎,突然沒了空調,外麵好熱。
她撇撇嘴,邁開步子往最近的地鐵站的方向走去,不經意間看到公安局門口停著一輛邁巴赫,她不禁咋舌。
謔,這是有富二代被抓進警局了?
怎麼這麼大個兒一豪車停公安局門口,一點都不低調。
剛走出沒幾步,隻聽得身後引擎聲響起,一輛車停在她旁邊。她轉頭看,發現是自己剛才在警局門口看到的……那輛邁巴赫。
容奕閉上眼暗叫不妙,心說難道剛才自己吐槽的時候不小心說出來了?富二代要帶人打她?
正在她被自己那豐富的內心戲嚇到,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小命不保的時候,駕駛座的車窗搖了下來。
她抱著壯士赴死的決心睜開眼睛,卻看到是沈向瑜坐在裡麵,還笑得一臉燦爛,聲音聽起來略有點委屈:“小瑾,你這是什麼表情啊,我有那麼可怕麼?”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轉而又提了起來。
等等,沈向瑜?他怎麼會在這裡?開的還是邁巴赫???
她頓時腦補出了一段沈向瑜其實是富商之子,隻是受小人陷害所以流落在外,最後被找回家認祖歸宗的劇情。
天哪,好狗血啊。
沈向瑜看出她在走神,輕輕按了按喇叭:“上來,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容奕這才如夢初醒般去開後車門,卻發現拉不開。
沈向瑜搖下右車窗,回頭衝她調侃道:“開什麼後車門,這麼久沒見,容奕你就拿我當司機了啊?”
容奕隻好打開前門上了副駕駛,係好安全帶,對他笑了一下:“去旭日裡,麻煩你了。”
哎,真不是她沒見過世麵,問題是她還真的沒坐過這種豪車。
坐在副駕駛上,她忍不住打量起這車的內飾,撫摸著真皮座椅的紋路,在心裡感歎著,有錢真好哪。
她那探究的視線最終還是落在了旁邊的駕駛員臉上,說來也奇怪,為什麼他明明變化這麼大,自己卻還能一眼就把他認出來?
紅燈了。
沈向瑜忽然一轉頭,嚇得她趕緊把眼睛移開,手指不自覺地在安全帶上摩挲,正視前方,仿佛在數著信號燈的倒數。
他輕笑了一聲。
容奕不打自招:“你彆看我……看……看路。”
“哦。”他把頭扭回去,手指輕敲著方向盤,給信號燈打著節拍。
容奕在心裡吐槽,這紅燈也太長了點兒吧。車內的尷尬程度正在呈指數增長。
她終於忍不住,開口:“這是你的車?什麼時候中彩票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沈向瑜搖搖頭:“不是我的車,是老板的。”
容奕震驚極了,當心理學教授居然這麼掙錢?不過想想也是,人家這麼有名的教授,掙錢多點也很正常。
“你老板,還讓你給他開車?”
這是招了個研究生還是司機呀?
“他喜歡開車,平時都是他開,他不肯讓我開,怕我給他撞了……”
沈向瑜也覺得奇怪,平時岑深從來不把車給自己開,可是方才容奕前腳剛出門,岑深就問他:“你不去送送她?”
隨後岑深把自己的車鑰匙扔了過來:“拿好,彆把我的車開壞了啊。”
“那你可得小心點,我可不想再因為交通事故再上一次城市新聞……”她打趣道。
“那肯定的,不然老板回去要打死我的。”沈向瑜不敢回憶,上一次老板生氣還是在上次。
總之老板是絕對不能惹的人,彆看他平時如沐春風的,真要是一生氣能把人整得生不如死。
說起老板,容奕終於找到話題:“行啊你,真有本事,都當上岑教授的研究生了?快畢業了?”
他搖搖頭:“沒有,還差明年一年。”
出於對數字的高度敏感,容奕腦子稍稍一轉就發現不對,皺眉問道:“不對吧?你就算是高中休學一年,今年不就應該讀完研了?”
紅燈倒數三秒鐘,綠燈亮起,沈向瑜在沉默中踩了一腳油門起步,過了半天才說:“……高考前一天失眠了睡不著覺,沒考好,又複讀了一年。”
容奕有點驚訝,也沉默了片刻,打著哈哈:“沒事,反正你生日也比較小,晚兩年畢業就晚兩年吧。”
沈向瑜笑得像是聽到了一個什麼很好笑的笑話,露出唇畔兩個淺淺的梨渦:“是啊,晚兩年……就晚兩年吧。”
等開到家時,天色已經黑了。
邁巴赫駛入小區的時候,門口保安大爺做例行登記,問完容奕樓號門牌號就放行了,開門杠之前還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
也正常,旭日裡是個老舊小區,又擠又破,像這種上百萬的車確實不多見。
可惜容奕和沈向瑜長得都是一臉窮光蛋的樣子,所以保安大爺頗有些失望地走回了門衛室。
容奕見他這麼大老遠送她回來,便大發善心邀請他上樓吃點東西。沈向瑜就像瞬間充滿電了一樣,鎖上車就跟著容奕上樓了。
當掏出鑰匙開了門,她卻頓時恨不得把門再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