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紅燭(十二) 剪紅燭(十二)(1 / 1)

陳摯又做夢夢到自己是陳容了。

他是怎麼知道自己在做夢的呢?

那還是因為他竟然一拳就將一隻生猛的野豬妖腦袋打飛了。那不是普通的野豬,是野豬妖,豬身上長了個人腦袋的那種野豬妖,那麼大個人腦袋,一拳就打飛了。

打飛的那一瞬間,人腦袋還變回了豬腦袋。

然後陳容把那野豬妖的豬身子烤了跟無三相一塊吃掉。

吃!掉!

可怕,太可怕了!

換作是陳摯怎麼可能吃得下嘴,沒被嚇死已經稱得上渾身是膽了好嗎。

陳摯簡直不敢置信,陳容竟然吃過這樣的妖怪。之前聽無三相老嚷嚷著吃這個妖怪吃那個妖怪的,陳摯都沒什麼想法,現在親眼所見,看無三相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突然就覺得渾身毛骨悚然。

他心想,無三相連同類都吃,搞不好哪一天可能連人都吃。

可怕,太可怕了!

然而,夢境可不管做夢的人心裡會不會對夢境產生恐懼。

陳摯眼看著陳容和無三相吃完了野豬妖繼續趕路,在天黑下來之前趕到了一個小城鎮,那裡的人說是彩雲鎮。

沒等陳摯想明白彩雲鎮跟彩雲府是什麼關係,場景陡然一變,天光大白,烈日當空,陳容站在了一大群人當中,跟他去瞧知府府的熱鬨時一樣人多。

陳摯悟了,看來無三相那喜歡瞧熱鬨的性格也是跟陳容學的。他完全沒把自己也是個吃瓜十級選手的事當回事,把之前瞧的熱鬨都賴無三相頭上了,都怪無三相想看。

這彩雲鎮恐怕就是彩雲府的前身,這裡的老百姓瞧熱鬨那架勢也是個傳統。

再看看陳容那個頭,站在烏央央的人群當中是如此的鶴立雞群,著實讓陳摯羨慕不已。

隻見人群擠在一個看似是廟一樣的地方門前,他們圍觀的,竟然也是兩對成婚的夫妻,這兩對夫妻的排場感覺比周知府納妾侍還隆重。他們使用的東西可能沒有周知府用的那麼奢華,但他們那儀式感讓人有種他們對此次儀式十分重視的感覺。

單看他們擺在喜案上香爐裡插-著的兩根成年人手臂那麼粗的龍鳳喜燭就知道,這肯定是專門為了這次婚事特製的,市麵上一般沒這麼粗的賣。

每一根喜燭上的龍鳳圖案都十分細致逼真,真就似是有龍鳳交纏其上一般。

喜案的後麵是一個人身蛇尾的巨型雕像。

這大概是女媧像。

相傳女媧是人類的始祖,還是掌管人類姻緣的神。陳摯沒想到千多年前,這裡的人成婚還會拜女媧。

女媧像眉目慈和,這麼跟她對視一眼,感覺她肯定會保佑你姻緣美滿。

儀式開始之後,出來主持的竟然不是老媒婆而是一個老太公,老太公按照儀式的步驟讓這兩隊新人手持三炷手指那麼粗的香,拜天拜地拜媧皇,最後讓他們把香插-在香爐裡。

兩對新人歡天喜地的,圍觀的老百姓都忍不住鼓掌喝彩。

一時間,這小廟裡充滿了歡樂的聲音。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第二對新人的男方把香插-入香爐的一瞬間,忽然渾身一抖,沒一會就僵直著倒在了地上,他的新娘嚇得尖叫起來。

但新娘是個勇敢的姑娘,她一邊尖叫著一邊撲向了自己剛拜過天地此時已經倒地不起的丈夫,而後被丈夫那死不瞑目的模樣再次嚇得跌坐在地上手腳並用地往後爬。

然而她沒能逃離,隻一瞬間,這位新娘子也變成了一具倒地的屍體。

人群高聲議論著,有眼尖的早已被嚇得四散逃開,有幾個不明原因上前查看的人紛紛都被吸乾了精氣。

陳容眯起眼睛打量了一圈,最後視線鎖定在香爐中的龍鳳喜燭上。

他手指一彈,兩隻銅錢從他的指間飛出,“嗤嗤”兩聲,那兩隻成年人手臂那麼粗的龍鳳喜燭齊唰唰從中間斷作兩截。

與此同時,一條“龍”從喜燭的燭身上飛出,“咻”一下盤在了廟內的朱漆柱子上。

陳容定睛一看,驚呼出聲“龍身鳳首神!?”

神?

陳摯比他更驚訝,三大爺不是說這是龍身鳳首妖嗎?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那所謂的龍身鳳首神似是被陳容斷燭的行為激怒,嘴巴裡吐出黑色的火球,“噗噗噗”被打中的人都瞬間成了個火人,哀嚎沒幾聲就到地死了。

一時間,這女媧廟內空餘一人,那就是陳容。

當然還有他腦袋上的小狐狸和掛在柱子上的龍身鳳首神。

陳容跟他腦袋上的小狐狸說:“吸食那麼多活人的精氣,它已經不配為神了,最多就是隻龍身鳳首妖。”

說到這裡他嗤笑了一聲,將腦袋上的小狐狸拿下來,又道:“說它是妖都對不起小狐狸你,去,吸引它的注意,我要把它抓起來。”

小狐狸聽話地一下就躥到那龍身上撓了一爪,立即又跳到另一邊給了鳳首一爪。就這樣打-遊-擊一般上躥下跳地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陳容瞅準時機踩著地上的椅子一躍而起。

之後就是陳摯之前夢到過的那樣,不過他這次知道自己是正兒八經地做夢,倒是沒有那麼慌張了。

最後就是陳容將那龍身鳳首妖塞進了陳氏令當中。

一開始陳摯沒明白為什麼陳容不把這吃人的妖怪殺掉,好的妖怪不殺就算了,為什麼這種吃人的妖怪也不殺。

後來他聽到夢裡的陳容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跟小狐狸說:“畢竟曾經是神,弑神有點難度,不是我不行,就是太麻煩了,你知道我最怕麻煩了。”

知道陳容為了找點息壤跋山涉水的小狐狸:……

同樣知道的陳摯:……

在陳摯這個夢的最後,陳容特意為那龍身鳳首妖創造出了一個淨化的陣法,將龍身鳳首妖封印進了陣法裡,又封印進了拾玉裡,多重封印,在當時的陳容看來應該是十分穩妥的。

他估計是想著,即便這些封印不能永遠封印住那龍身鳳首妖,但在淨化陣法裡待那麼久,就是罪孽深重如地獄修羅也該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誰能料到這惡妖就是在陣法和封印裡待上百千年竟然一點沒有放下屠刀改過自新的意思還一出來就害人性命。

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麼成神的。

陳摯醒過來的時候天都還沒有亮,一睜開眼睛,不出意料地對上了一雙沒有眼白的黑黝黝的眼睛。

這次陳摯的眼裡還帶了點驚悚,畢竟才做夢夢到無三相吃同類想著他什麼時候會吃人呢。陳摯眨眨眼,伸出手小心翼翼將眼前的無三相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滑-溜溜的,手感十分好。

呃,這麼好rua的毛茸茸應該不會吃人的……吧?

想是這麼想,但陳摯已經做好了被撓的準備。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次無三相並沒有撓他,而是眯起了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陳摯眼中的詫異都快具象化了,驚疑不定地又捋了一遍,兩遍……

在手背終於被撓了之後,他才舒了口氣。

還好還好,還是他熟悉的配方。

陳摯原本將之前在坪山鎮夢見陳容的事情歸咎為是小夢貘的鍋,今天再一次又夢見陳容,陳摯不由自主就四處看了看,打量是不是有隻小夢貘逃跑出來跟著他。

不過他的思緒很快就被那邊正在爭吵的好多人分散了。

他看到陳互也在其中,於是連忙站起來,才發現自己竟然靠在一棵樹下。

*

安置好陳摯之後,陳互幫著沒被龍身鳳首妖打傷的人將方才被打傷的人扶起來,檢查傷勢,就連池彧一隻妖也在經過思考之後加入了其中。

這時候,方才那麼大的動靜都沒有出現的知府府供養的那些驅妖者姍姍來遲,一來就有一人站上前大聲質問:“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哪裡來的?作何把我們府上搞成這樣?我們知府大人呢?”

聽到這人的聲音,一直躲在房中不敢出來不敢吱聲的知府府裡的奴仆一下就打開門跑出來。

其中一個一邊滑跪下一邊哭著嚷嚷道:“範大師,周大人被他們害死了,範大師要為我們大人主持公道啊,範大師,嗚嗚嗚……”

聽到這話的所有人,除了剛才陳互沒來之前就已經跟惡妖纏鬥的那些驅妖者,其餘人俱是一驚,陳互和池彧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些。

範庸典從知府府供養的那些驅妖者人群中走出來,問跪在地上的奴仆,“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那奴仆哭得還挺真心實意,也不知道是怕那周知府沒了,他從此欺人時也就沒了可仗的勢,還是真與那周知府主仆情那麼深厚。

聽到問話他猛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抽抽噎噎地說:“方才知府大人吃過喜酒回來洞房,奴才把大人送到門口就沒有跟進去,沒多久房裡傳來驚叫,奴才怕大人出事就闖進去了,當時房間裡頭有個女仆。”

“奴才正要質問她是什麼人,然後一大堆人也跟著闖進來了,那些人第一時間就跑去掀知府大人的錦被,誰知道那人不知怎麼的就倒在了大人身上,緊接著床帳裡有一塊紅蓋頭飛了起來跟那些闖進來的人打在了一塊,之後奴才到床上查看就發現知府大人……大人已經死了嗚嗚嗚……”

這是從這名奴仆的視角所看到的事情,帶了點他自己的個人主觀看法。

範庸典指了方才第一個站出來問話的黃姓人師進房間裡去看看,又問地上的奴仆:“你說的女仆呢?在哪裡?”

奴仆指著被其他奴仆抓住的一個女人,“就是她。”

範庸典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語氣涼涼地說:“帶過來。”

那女人正是林府安排的女術士,方才被他們抓住她沒掙紮,此時她卻掙開抓她的人,自己走了過來。

她腦子轉得飛快,從那龍身鳳首妖出現的時候她已經想清楚了,這次的事情無論如何都必須把鍋按在知府府的頭上,否則林家在彩雲府將從此再無駐足之地,林家養她那麼多年,她是個知恩圖報的,否則也不會願意頂替林三姑娘來當這個新妾侍。

要說這次可能也是她好人有好報,臨時找了個女仆來頂替自己,否則死的就是她了。

隻聽她說:“我是林府為我們三姑娘請的貼身丫鬟兼護衛,是一名經天下盟登記過的驅妖者,階段人師。”

說著她拿出了她那一枚象征人師身份的戒指。

除了林府安排的人之外,其他人俱是嘩然。

又見她指了指此時已經跟知府府供養的驅妖者及知府府的奴仆站得界限分明、聚在一塊已經所剩不多的十來人,道:“這些是我林府專門為三姑娘請的術士,哼,我們老爺可不希望三姑娘會如二姑娘上次那般,好好的姑娘進門就變成……回去。”

說到這裡她已經咬牙切齒,“卻沒想到,這次還是出了這樣的事情,不僅斷送了我們三姑娘的性命,就是連周知府自己的命也搭上了。幾位倒是好大的威風,現在才姍姍來遲,知府大人的屍身都已經涼透了,想必周知府當初請你們來的時候都不曾想過今天的結局。”

女術士這話一下就把周知府養的那群驅妖者激怒了。

有人就大聲罵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們林府那倒黴女人是自己病死的,還好意思送過來,現在你們又送來一個,這個連我們知府大人都害死了,你還敢把這屎帽子往我們頭上扣,從頭到尾我們都不知道這件事,你這臭女人簡直不知所謂。”

女術士冷笑一聲,“方才我們可都是親眼所見,貴府的奴仆也說了,那害人的惡妖就附在那紅蓋頭裡,而那紅蓋頭是從貴府的房中拿來的,今日城中的百姓可是都看見了,我家三姑娘從林府出門一直送到貴府房中可是都沒有蓋蓋頭。”

又有人嚷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藏起來的,不管你如何狡辯,周知府就是你們害死的。”

林府安排的那些人方才跟那惡妖打得你死我活的時候這群人沒出來幫忙,現在打完了,他們死的死傷的傷,這群人就出來給他們扣帽子,這些人的火氣也是瞬間就被點燃了。

兩方人就這樣原地爭吵起來。

陳摯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