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求娶(1 / 1)

十指春風 烏龍芝芝 4427 字 9個月前

翌日天光大好,豔陽高懸。

蜿蜒的河道與縱橫的小巷全都籠罩在朗朗日光中,整個澤陽都透著一股清和寧靜之態。

蘇祈自覺身體大好,一早便吩咐東寶備車。

驛館前狹窄的青石板路麵,因濕滑的水光折射出刺目的光暈。

蘇祈一身墨色大氅,病愈後兩頰微陷,整個人越發清瘦冷峻,他抬腳踩上馬凳,耳邊忽然傳來盈盈銅鈴聲,駐足望去,一輛暗底赤紋的四駕馬車順著巷道緩緩而來,原本狹小的巷道亦被隨行而來的丫鬟仆從填得滿滿當當

東寶打眼一瞧,前頭四名護院的模樣甚是眼熟。

“少爺,好像是···薑府的車馬。”

蘇祈安靜地站在原地。

待那一行人走近了車簾忽然由內而外被掀開,一道清麗的女聲躍入眾人耳畔。

“表兄!”

丫鬟攙扶著薑晚箏下了馬車,在蘇祈麵前緩緩站定。

女子年歲不大身量纖細,外裹潔白的雲錦鬥篷內著桃紅緙絲琵琶群,膚色潔白,眉眼精致,發簪琳琅,十足的高門貴女派頭。

“你怎麼來了?”

她自幼是外祖家的掌上明珠,母親待她也很親熱,時常過府相聚,隻是蘇祈對這個表妹的記憶尚停留在幾年前。

“表哥仕途順遂,平步青雲,不興我恭賀一句?”薑晚箏笑意璀璨,仿若春風拂麵,令灰撲撲的小巷都平添幾分顏色。

“無喜可賀。”

可惜蘇祈態度頗冷,薑晚箏愣了愣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如今沈氏落水而亡,表哥成了鰥夫,確實沒什麼值得慶賀的······

不過她很快便調整好情緒,神色恭敬溫柔:“年節裡,我去國公府探望姑母,聽聞表哥公務甚繁,都沒回府過節···”

語落,薑晚箏朝後揮了揮手。一眾女使婆子們便捧著食盒排成小隊往院裡走。

“我今日是特意來探望表哥,帶了些糕點吃食,全從是盛京采買來的,十分可口······”

“不必了。”蘇祈麵無表情地打斷她:“我不需要這些東西,你帶回去吧。”

“表哥如今和我越發生份了,幾盒吃食而已,也要推拒?”

一見麵就被蘇祈冷語了兩回,哪怕薑晚箏再有備而來,此刻也覺得麵上掛不住。

嬌俏的臉蛋驀然騰升起幾分不快。

“我知道表哥和姑母之間生了嫌隙,我又不是來當說客的·····表哥何必冷待我。”

蘇祈無奈地歎了口氣,眼看著時辰超不多了,他便開口道:

“那就多謝你的好意,東西我收著了。”

“隻是我今日確有公務在身,就不陪你了。”

“一會兒讓東寶給你沏杯熱茶,你喝完就趕緊回去吧。”

說罷他抬腿要走,薑晚箏哪裡見過這種待客之道,登時就不樂意了,也顧不得如今丫鬟仆人都在跟前,她一把拽住蘇祈的長袖!

“天寒路滑,我一路車馬專程從芙蘇來探望你,你就用杯熱茶打發我?”

蘇祈皺了皺眉,感覺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尚有公務,你若是願意等,那待我忙完,請你吃頓飯,這樣總可以了吧?”

他不想糾纏抬起腳欲走,薑晚箏卻快他一步,已然先登上了蘇祈的馬車。

“表哥,我今日找你也是有要事相告,天大的事!”

蘇祈愣在馬車門口,不知她所言何事?

馬蹄聲再次響起,表哥表妹麵對麵坐在馬車內。

“有何要事?”

蘇祈與表妹相差幾歲,薑晚箏自幼驕養,小時候還可以說是嬌蠻可愛,可如今都長大了,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表哥你可知我的婚事出了岔子?”

突如其來的話令蘇祈意外:“什麼岔子?”

在他的印象中薑晚箏早已與盛京王相家的公子定下了親事,原本三年前要成親,但王家老太太病故,王家子孫須得守孝三年,孝期過了才能成婚。

薑晚箏見他一臉茫然,也不藏著掖著,語帶憤恨道:“那王侖不僅養了外室,還縱容外室誕下了雙生子!”

蘇祈聽罷微微一震,沒想到盛京王家竟會發生這種事?也難怪薑晚箏一臉憤懣,看樣子這樁婚事隻能作罷了。

“當初求娶我之人眾多,他王侖又不是首選,全因表哥讚他人品貴重,我父親才允了這門親事,如今他做出這等折辱薑家之事,我自然是不會嫁給他!”

“······”

蘇祈一時不知如何辯駁,當初王家和薑家兩相看對,因他與王侖曾一同銓選,有過一些交際,舅舅便寫信問他王侖如何,誰曾想···

“舅父當初寫信問我王侖品行如何,我確是如實相告的。”王侖是那一屆的頭甲第十三名,學問自然沒的說,風度相貌自然也是人中翹楚,至於人品······

蘇祈垂下了頭,罷了,罷了,這人品和學問,並無太大關聯。

他為官幾年,官場上學問好的比比皆是,可惜行事水平參差不齊,更何況姻緣這種事····

薑晚箏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蘇祈不由得生出幾分愧疚。

“罷了,幸好是婚前發現,尚可懸崖勒馬,若是成婚之後才知道,豈非晚矣?”

薑晚箏撇了撇嘴,美眸含淚,十足的委屈樣兒,令蘇祈越發內疚,他正想著如何安慰她幾句。

卻聽表妹繼續道:“表哥,我實不相瞞。如今王侖害我成了盛京的笑話,我不願被人說三道四,不想再嫁到盛京去···”

蘇祈微微蹙眉,靜待下文。

薑晚箏頓了頓,縱然自己高門貴女,姿色卓絕,但麵對風光霽月功名在身的蘇祈,有些話她實在難以啟齒:

“姑母寫信告訴我,沈···表嫂她不幸罹難,如今表哥也是孤身一人····”

薑晚箏不安地攪弄著手裡的絲帕,心中一遍遍告誡自己,今日必須豁出臉麵來,她兩頰微微泛紅,語態輕柔道:“不如,咱們親上加親,也省的我再遇人不淑了!”

蘇祈才學出眾,如今官場上平步青雲,年紀輕輕已經是陛下親封的織造署主事郎官,未來封侯拜相亦非不可,這樣的郎婿扔能不心動?

自古表哥表妹聯姻就很尋常不過,她的母親也時常在閨閣中提起,女兒若是能嫁到蘇家,也是頂好的姻緣。

可是當時蘇祈一舉高中,又在官家麵前露了臉,想必官家會賜婚,這個姻緣恐怕還輪不到到薑晚箏。

誰曾想,後來的他力排眾議娶了鄉野之家的沈氏女。

門不當戶不對,整個芙蘇城不知笑話了多久。

她緣何不生氣,好在父母很快定下了盛京王家,她才算心滿意足,一心等著王侖孝期滿了就過門,卻不想,這個殺千刀的負心漢,乾出此等醃臢事。

姑母的信,倒像是一道曙光,讓深陷泥潭的薑晚箏再次看見希望。

遇人不淑?

蘇祈聽完表妹所言,久久不語,心中琢磨著忽而有些想笑,他反問道:“你怎知,我就是良人?”

他又不可控製的想起了沈妙宜,想起她一腔愛意、滿心歡喜嫁給自己,可結果呢?

落得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對沈妙宜而言,自己這樁姻緣才算是遇人不淑吧。

蘇祈垂頭啞笑,一股酸澀湧上心尖。

“表哥你這是什麼意思?”薑晚箏困惑不解地望著他:

“我知道,表哥你對沈······對已故的表嫂,情,根,深,種!”

她憤憤地說道:“但是姑母和表嫂確實······不和睦,既有了前車之鑒,若是我進了門,表哥自然不必再擔心婆媳不和,我一定會好好伺候姑母,管理宅院,絕對不會讓表哥失望的。”

薑晚箏的驕傲是與生俱來的,高門貴女今日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已然是她最大的妥協與退讓了。

蘇祈明白她的難處,但是他並不心動。

許是行到了小路上,馬車有些許的顛簸。

薑晚箏努力穩住身子,保持端莊的姿態,但眼前蘇祈的沉默,令她倍感焦灼,這是決定她未來命運的一刻。

可是她忽然覺得悲戚,貴為世家之女又如何,她不能考取功名,不能征戰沙場,唯有倚靠婚姻,在內宅磋磨歲月,才是女子唯一的出路。

隻見蘇祈緩緩轉過頭,他眉眼肅正,神色端正:

“晚箏,王侖於你而言絕非良緣,我亦如此。”

“我雖是你的表哥,但絕不會是你的好丈夫。”

“我做不了一個好丈夫。”

他失落地歎了口氣,聲色絕然又冷漠:“晚箏,你自幼飽讀詩書,容貌才情皆是人中翹楚,婚姻大事萬不可草率。莫要因為一段姻緣不成,就妄自菲薄···”

蘇祈本沒有這麼多話,但是眼看著薑晚箏豆大的淚珠如斷了線的珠子啪嗒直掉,又有些於心不忍。

“你不妨出去走走,廣闊天地,大有乾坤,不要隻是局限在眼前和過去。”

良久,車廂內靜謐無言,隻有滾滾車輪碾壓過青石板路。

薑晚箏知曉了蘇祈的態度,沉默著擦乾眼淚。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停下。

“我今日確實有公務,你不妨在馬車中等我片刻,待會兒,我帶你去鎮上的酒樓用飯。”

蘇祈說罷就下了車。

柳向俊一早就等在了雲青繡坊門口,見到蘇大人的馬車殷勤地迎上去。

“蘇大人,下官已經與趙坊主約好了,他此刻就在繡坊中恭候大人。”

蘇祈頷首,整了整衣袖準備同柳大人一同入內,身後忽而傳來薑晚箏的聲音:

“表哥,我同你一道去!”她不想枯坐在車內,方才從車窗裡瞧了一眼,想著既然到繡坊的門口了,索性進去采買些繡品。

人在失落的時候,花點銀子博些開心,總是沒錯的。

柳向俊眼見馬車上下來一位仙子般的姑娘,登時紅了臉。

薑晚箏方才在車廂內求親被拒,原本滿心的怒氣,但是柳向俊滿臉豔羨的盯著自己,這種眾星捧月的眼神令她十分受用,先前的不悅一掃而光,她的語調也變得歡快起來:

“表哥和同僚既有事要忙,那我便自己去繡坊逛逛。”

說罷,便帶著丫鬟進了雲青繡坊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