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見程前拿著票表情僵硬,領導特意加重語氣:“每個員工領的票都有編號的,你手上這兩張票有台賬,我不會冤枉你!老實說,我真的很不想看到有人舉報,煩不煩啊?你是上頭關照的人,沒什麼事我也不想觸黴頭,去吧,該乾嘛乾嘛!”

程前喉間發出了模糊的一聲好,拿著票回了放映間。

這兩張票什麼時候丟的他都沒發覺,至於誰撿到舉報就更沒頭緒了。

“小程,你的自查表。”帶他的師父遞過來一張表,“快填吧,你昨天排片沒排好可以寫在‘自糾’這一欄裡。哎,可彆再出這種紕漏了,我老臉都沒處擱了!”

前一天程前發呆的時候,裝錯了放映盤片,片頭曲響起才換掉,觀眾反應很大,他師父出麵道的歉。

事情都趕到了一起,程前覺得自己太背了。

填完表寫完檢討,一晃就到了快下班的時候,他拿著表去找師父的時候,聽見辦公室門內傳出低聲的,隱秘的交談聲。

“作風問題?這怎麼說?”

“兩回員工票,有人舉報說這小子兩回帶不同女同誌看,一回看的《白雲寺》,今天這兩張想約後麵出版社的姑娘,雖然我們也管不到職工下了班怎麼樣,但這影響不好,你說是不是?”

“主要是舉報必須處理,剛收到的□□行動,總得有成果上報吧?”

程前的心直直向下墜去。

他們說的是他嗎?要把他當典型上報?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辦公室,視線不受控製地看向樓下出版社的辦公樓。

肖茹娟已經不在那裡了。

她今天中午本來隻想跟鄭小柔說幾句話就走,結果來得正巧趕上了午飯,就留下來混飯。

田曉娥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端著飯盆湊到兩人一起毫不見外地聽了滿滿一耳朵八卦。

肖茹娟回味著她把程前懟得像個孫子一樣,心情特彆好,說起他們隔壁弄堂的新鮮事都格外帶勁。

她壓低了聲音說:“就剛剛,我家隔壁弄堂可熱鬨了,警察抓了個流。氓。聽說那人給一個姑娘造黃謠,被人舉報了!這下抓進去得判幾年才出得來,活該!”

田曉娥充滿興趣:“怎麼抓到的?那流。氓。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我隻看到那人被揍得豬頭三一樣,聽說前一天晚上就被揍了,嗐,人高馬大的做點什麼不好?他家還有個妹妹呢,怎麼這麼缺德啊!要是彆人造他妹妹的謠,他試試什麼滋味?”

“真缺德!”田曉娥同仇敵愾,一雙大眼睛眨啊眨,“真想知道這個仗義的人是誰,乾得漂亮!”

鄭小柔越聽越心驚,這情況怎麼跟早上來給她賠禮道歉的人這麼像?她訥訥問:“這個人被打過?”

“對!打得可狠了,一看就沒留力氣。”肖茹娟興奮地說,“臉上腫的,嘴角破了,光這一臉傷就夠他養段時間的!”

說完,她握緊鄭小柔的手,湊近了小聲說,“你看隻要有一個這麼乾的人被抓了,以後彆人再想乾就得掂量掂量,你說對吧?

鄭小柔眼眶一下子酸了:“早上……有個人來給我賠禮道歉了,臉上也是帶傷的。”

肖茹娟捂著嘴,瞪大了眼看著她,用她們倆才懂的眼神問“真的?”

鄭小柔點點頭:“他把那個人又打了一頓。”

想起當時的場麵,她還有些心潮澎湃,陸用章的一舉一動她眼裡像慢動作一樣,每個招式都那麼充滿力量和安全感,充滿張力和美感。

看著她這個表情,肖茹娟望過來的眼神戲謔又感歎:“喲,哪個他呀?”

她有意拖長尾音,聽起來曖昧極了。

看著田曉娥在一旁雙目炯炯有神,鄭小柔臉紅了:“就,就陸用章呀!”

聽到意料之中的名字,田曉娥哦了一聲:“剛剛說打人的是你男朋友啊?”她嘖嘖讚歎,“沒想到看起來斯文,還會打架呢。”

“他不隨便打人。”鄭小柔下意識地回了她一句。

“哦……”田曉娥拖長尾音,眼神亮得驚人。

吃完飯,鄭小柔拉著肖茹娟去了後院的湖心亭去說悄悄話,田曉娥臉皮不夠用,隻能假裝要去後門外麵買東西,蹭了一路沒什麼營養的閒話,戀戀不舍地看著倆人親熱地挨著坐在了一起。

湖心亭安靜無人,正午的陽光溫柔而不失燦爛,連空氣中時不時飛過的小飛蟲都透著可愛。

鄭小柔覺得今天是她回城之後最輕鬆的一天,終於重新有了看天看雲的心情。

“我覺得真好。”她腦袋在肖茹娟肩窩裡蹭了蹭。

“你現在怎麼想?事情解決了,工作也有了,哼,你這叫什麼?春風得意也就這樣了吧?”肖茹娟嘴上不饒她,其實也跟她一樣,大大地鬆了口氣。

鄭小柔看著天上的流雲,沒頭沒腦地感歎:“娟娟,我要考大學,你跟我一起考吧?我現在跟著我弟在學呢,你要是能跟我一起學,那我就有伴了!”

“之前不是不想考嗎?說你爸肯定不供你,怎麼突然改主意了?讓我猜猜,嗯,今天某人幫你打了一架,是不是……打動你的心啦?”

肖茹娟等著她否認,但等來等去沒等來。

鄭小柔喃喃地說:“我想試試,是不是有點不要臉啊?”

“誰說的?啊,誰說的?”肖茹娟拍了拍身側的水泥欄杆,激動地說,“你們女未嫁,男未娶,年齡合適,品貌相當,再合適不過了。你終於想通了啊?”

“想通了,我試試。”鄭小柔笑起來,“剛好明天讓我哥也看看他。”

“真為你高興!哎,希望我也快點找到工作。”

鄭小柔前所未有地充滿乾勁,連帶著多審了兩頁都不覺得累。

與此同時,陸用章揣著一份新編譯好的稿子,送到了用稿部門後,順路又拐去了申北路古玩一條街。

說是古玩一條街,其實隻是個露天市場,賣貨的支個小攤,上麵的貨真真假假都有,很少有人能撿到漏,看熱鬨的遠遠多過真來掏錢的。

不出意外的話,陸用章要等的人今天會來。

他掃了一眼,選中了一輛小推車,在旁邊席地而坐,便摸出來三枚銅錢捏在手心裡把玩。

他穿著體麵,跟所有擺攤的人不一樣,引起了隔壁攤主的注意,朝他看過來一眼。

陸用章對他笑了笑,手肘一抖擲出三枚銅錢。

隔壁的攤主叫駱星。他剃著光頭,穿一件破破爛爛的外套,打的補丁有好幾層,幾乎看不出原來的底色。

他不是什麼無名小卒,傳說中他家祖上最風光的時候在潘家園有好幾個門臉,京城叫得上名號的古玩店有一半姓駱,但如今落魄到和賣假東西的人一起擺攤。

駱星指著銅錢:“景泰通寶?好成色。”

“好眼力。”陸用章笑了,這三枚銅錢的確費了點功夫,但它的來曆不止是好成色的三枚通寶,更是司天監慣用的銅錢。

當年他不結黨羽,但因為和司天監配合得多,有心偷了些師。

六爻斷事這種本事,算不上十分精通,但糊弄一下外行綽綽有餘。

陸用章連續擲了兩次,若有所思地對駱星說:“今天入財。”

駱星看了他一會兒,看出他手上這份功夫不一般,但連續一個月沒開張的他隻是雙手抱拳:“承你吉言。”

附近的單位漸漸下班,申北路上的人多了起來。

陸用章眼神餘光看到他守株待兔的人從路口過來,揚眉一笑:“今天開張算我一份。”說著,他拿起駱星攤上的一對犀角杯。

他看了看杯子底部的款識,問價:“多少可以割愛?”

駱星比了個手勢,意思是150塊。

在這個真假摻著賣,假貨尤其多的市場,150的價格顯得異常昂貴。

見真有人問價格,旁邊看熱鬨的人嚷嚷起來:

“買這還不如買象牙呢,那才保值!”

“150買這倆破杯子,怎麼不去搶錢啊?”

“什麼杯子這麼值錢?欺負人家外行人不帶這樣的吧!”

陸用章卻沒嫌貴,他伸手:“能看嗎?”

駱星臉上的漫不經心收斂了幾分,看起來粗笨的手小心地將小小的兩隻犀角杯捧起,再小心翼翼地交到陸用章手上。

按規矩他得說一句“交物價成”,按駱家規矩,這東西交給你的時候,身價已經定下,萬一出現磕碰什麼的得照價賠償,但他看著陸用章,卻覺得這話說不出口。

陸用章舉起杯子,看到犀角杯底刻的一行小字後,點點頭:“東西可以。”

見陸用章這麼爽快就要定下東西,圍觀群眾情緒更是高漲:

“太貴了,砍砍價吧。”

“哎老板,你不帶這樣欺負人的啊!”

“真要買啊,我的天!”

兩人的這一番舉動,吸引了其他攤頭前的顧客,一會兒的功夫駱星的小攤前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陸用章看到自己等的人出現在人群中,微笑著對駱星說:“老板,便宜點?”

150的價格固然很貴,但作為知道這對杯子來曆的陸用章來而言不貴,而且,這真是一個極好的吸引人注意的機會。

駱星哼笑:“不行,這是好東西。”

他今天一共就擺了三件真貨出來,都是好東西,擱以前好年景的時候,這一對杯子沒200他不脫手。

“的確是好東西。”陸用章伸手把他攤上的東西撥了撥,將其他東西撥開,獨留下一隻漆盒跟另一隻青花瓷瓶在當中。

彆人看不出其中門道,但駱星臉色立刻變了,瞪大了眼看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在眾人的噓聲中抹了把臉:“行吧,100拿走。”

就這麼一下子,對麵這人把他攤上的真東西全挑了出來,讓是被捅出來,他很長一段時間不用在這做生意了。

這對犀角杯是真貨而且據他考據應該是從宮裡流出來的,雖然現在市麵上象牙比犀角好流通,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得保下剩下的東西。

“怎麼辦到的?”駱星把犀角杯遞給陸用章,收了他一百的錢以後,還是不甘心地問了出來。

他也不想賣假,可生活逼得他製假又賣假,今天真是丟人又傷心。

陸用章拋了拋銅錢:“算出來的。”

人群中響起一連串“勞駕讓一讓”,霍遠行從人群中擠過來,一臉興奮:“這位同誌,你這可是六爻之術?”

“然也。”陸用章淡淡微笑。

魚兒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