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1 / 1)

很快,隊伍就變成了她和簡裴之並肩而行,小蝶則落後一步在後麵跟著。

一路上兩人誰也沒說話。直到進了膳堂,對坐下來。

小蝶幫著上了最後一道湯,借口退下。

桌上四菜一湯,程陸遙一眼就盯上了那道紅燒肉。

簡裴之似注意到了,給她夾了一塊:“郡主,請吧。”

“多謝。”程陸遙夾肉入口,外酥裡嫩,肉有嚼勁,味道極好。

程陸遙穿越前是南方人,現下府裡做的菜都很符合她的口味。

相較於程陸遙的開懷,簡裴之吃的不多。等她吃飽了飯,他也放下了筷子。

“曾聽人說郡主在府裡所食皆有規製,晚膳更是豐盛,絕不少於十道菜。本以為郡主今夜恐要大發雷霆,卻不想郡主比傳聞中隨和的多。”

頓頓十道菜,以郡主的小鳥胃,豈不是很浪費?

“大人真會說笑,從前我是郡主,父王寵愛,府上總愛把最好的給我備上。”

簡裴之:“郡主言下之意,是簡某怠慢了郡主?”

對上簡裴之烏黑清冷的眸光,程陸遙忙搖搖頭。

“並非此意。”

程陸遙眼眸轉了轉:“這裡就我們兩個人,四菜一湯剛剛好,多了也吃不了。還有,如今我哪裡還是什麼郡主,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郡主不必妄自菲薄。”近來他雖沒怎麼回來,卻也知道她在後院做什麼。以她的財力,在溪州隻有她想不到沒有買不到的。

“哪裡哪裡,我說的是實話。再有這裡是溪州,外麵到處都是吃不飽飯的百姓,大人能為我準備這麼多佳肴已是極好,我又豈會那麼不識好歹?”

聞言,簡裴之麵色不變,但程陸遙能感覺他神色稍暖,如隆冬大雪天忽然放了晴。

“郡主能體察民情,甚好。”

程陸遙當下順杆往上爬:“外麵的事我也隻是聽說。不知大人可否讓我出去看看?也好讓我深切體會體會?”

這兩日她抽空問了林管家,卻被他告知簡裴之讓她好好待在府裡,哪裡也不許去。

簡裴之神色淡淡:“不可。”

程陸遙當即蹙眉:“為何?大人難道還在因為新婚之夜的事生氣?”

提及新婚之夜,簡裴之眸光微閃,抬眼看著她:“郡主還記得新婚之夜發生的事?”

程陸遙點頭:“當然記得。”

她摸了摸自己還有淤青的脖子:“一時衝動,以後不會了。”

“一時衝動?郡主抱著簡某徹夜不放也是一時衝動?”

嗯?!

程陸遙陡然瞪大眼:“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抱著人不放了?

那會她從房梁上被救下就暈死過去了……

對上簡裴之似笑非笑的眼神。

呃,好像夢裡她被嚇得又哭又嚎,似乎有人給她輕輕拍後背……再然後,她就抱著自己的抱枕繼續睡著了。

所以,也許,她的抱枕是個人?

這個人還是眼前一臉幽怨的簡裴之?

屋外寒風凜冽,院子裡光禿禿的梨樹枝簌簌作響。

程陸遙在寒風中瑟瑟。

她緩緩抬起手,做發誓狀。

“那夜許是魔怔了,並非有意那般……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僵硬的笑容,白皙的麵頰上透著些不自然的紅暈,閃躲的眼眸沒有看著對方。

簡裴之明白她這是想起來了那晚的情形。

當時救人心切尚不覺得,此時想起,洞房花燭,溫香軟玉,確有幾分迤邐之色。

思及此,簡裴之彆過眼,卻是瞥見了她脖頸處隱隱顯露的淤痕,他眼裡的柔和漸漸淡去。

“郡主慣愛賭咒發誓?”

什麼叫慣愛賭咒發誓?

難不成那日在馬車裡她發的誓,這人也全聽見了?

她說什麼來著。

仕途儘毀,永不翻身?不如早早辭官賣紅薯?

程陸遙頭皮發麻,地縫呢,地縫在哪裡?

“當時情勢所逼,並非有意咒大人。再說了,隻要大人為官清廉,為國為民,這咒自然不會應驗……嗬嗬,大人說是吧?”

簡裴之饒有興趣地看著程陸遙窘迫的樣子。

“郡主所言——極是。”

簡裴之語氣平淡,但程陸遙從裡麵品出了一絲調侃的意味。

可等她望過去,簡裴之又是一臉正色:“為官者,為國為民。為官一任,若簡某不能造福一方,合該辭官回家,莫要耽誤百姓生計。”

“簡大人當真也這麼想?”

“郡主以為呢?”

程陸遙目光灼灼地盯著眼前人,她對這人了解不多,雖常言道人不可貌相,但盯著他這清澈的眼眸,她實在沒法將這人和那些貪官汙吏想到一處。

官場難為,也許有些貪官汙吏年輕的時候也曾有一顆好好做官的心。

“若大人當真有心為民,那我隻願大人能夠得償所願。”

簡裴之微怔。

眼前之人雖不施粉黛卻是難得一見的嬌俏美人,隻見她雙手微撐著桌沿,身子微微前傾,之前經常閃爍的眼眸在此刻閃耀著極為真摯的光芒。

從前他也曾遠遠地見過容安郡主。

不知為何,隻留下了身嬌體貴,肆意任性的印象。這樣的京城貴女他向來敬而遠之,可眼下這人是絲毫看不出一貫脾性,莫不是遭逢劇變,心性大改?

“多謝……郡主。”

下一刻,程陸遙眉眼彎彎,咧嘴一笑。

“我願大人得償所願,大人可否也讓我體驗百態民生?”

換言之一句話,她要出門!

“不可!”簡裴之拒絕的很乾脆。

程陸遙咬咬牙,這家夥油鹽不進啊。

莫不是以為這樣就能困住她?等她身體好些,她總是要想辦法出門的。

簡裴之視線淡淡瞥過來:“此地並不安生。郡主近來莫要外出為好。”

若是治安未定這個解釋的話,還算能讓人接受。

程陸遙暫時打消翻牆出門的想法,畢竟她現在這身子骨多走兩步都能喘半天,沒事還是彆去添亂。

“其實出門並非為了遊玩,原是看這院中人手不濟,我擔心他們無法護……護家宅安寧,想要再尋些可靠的人來。”

出門什麼的,可徐徐圖之。守護她的‘江山’才是第一要務。

簡裴之頷首:“郡主放心,後院簡某會加派人手。等府衙事畢,郡主可將這些存於府庫,會有專人看守。”

“那可不行。”

不說將她私人財產存於府庫是否有違規矩,就說她這麼多金銀財寶和府衙扯上關係,後麵任簡裴之再有幾張嘴都說不清了。

簡裴之嘴角上揚,“郡主沒有此意就好。”

“你故意的?”

這人是擔心她把主意打到府衙才故意這麼說?

“那真是謝謝大人了。”程陸遙咬牙切齒。

“郡主不必言謝,便是為了報答郡主書房相贈,簡某也會儘心儘力。”

晚來的夜風吹過,程陸遙渾身起了寒意。

“那大人大概誤會了,書房那些是為了感謝大人救命之恩。大人既然這般說,那我合該再準備些旁的,才好感謝大人護我嫁妝之恩。”

“哦?”簡裴之挑眉:“不知郡主這次當以何物相贈?”

“大人想要什麼?”

“簡某想要什麼郡主便給什麼?”

“當然——”

不可能了!

她雙眼微眯,思索簡裴之要說出什麼過分的要求,她該如何應對?

似察覺到她眼神裡的威脅之意,簡裴之淡淡道:“郡主放心,簡某雖不是出身勳貴,可也有能力果腹,斷做不出覬覦郡主嫁妝一事。”

“我相信你不會。”

“憑何?”

“憑你救了我,若想要這些,你大可不用給我。”

簡裴之手指輕扣桌麵,發出清脆響聲。

“承蒙郡主信任,簡某所做皆是受人所托。”

“你是說,我父王?”

簡裴之頷首:“鎮遠王爺曾於家父有恩,家父已故,此恩情便由簡某來還。月餘前,王爺暗中相請,給了簡某一份婚書,並告知時機成熟用這份婚書護郡主一命。”

果然如此啊。

程陸遙記憶中,這位郡主可並沒有見過簡裴之,更沒有與之情投意合之舉。

“原來如此。”

程陸遙起身朝著簡裴之行了一禮:“新婚之夜的事,我向大人道歉,大人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郡主不必言謝。簡某這麼做是替父還恩。此事過後,我簡家便與王府兩清。

至於郡主,還需委屈些時日,待來日時機成熟,簡某便奉上和離書,還郡主自由身。”

簡裴之說的坦坦蕩蕩,程陸遙也不再拘泥於這樁婚事,說開後心情大好。

“那這段時間就有勞大人多多照顧了。”

簡裴之頷首:“恭敬不如從命。”

“既然如此,往後你我之間也不必如此客氣,權當交個朋友。”

“若簡某記得不錯,王妃便出身江州陸氏。”

“不錯。”程陸遙也從小蝶口中得知了鎮遠王爺和王妃的恩愛事跡。

她取名陸遙,在這個時代,將母親姓氏也一並取在子女名諱上的還是少有。光是這點,鎮遠王爺對王妃的感情就可見一斑。

不知想到什麼,簡裴之的臉色微沉。

“郡主不必客氣,往後安心住下便是。”

好好好,簡裴之這是與她劃清界限?

那可不行,她還打算先抱著這位大腿,也好為她的‘江山’打基礎。

程陸遙眼一轉,道:“溪州貧瘠,大人想要徹底整治,恐要費一番功夫。我聽小蝶說近來府衙常有人生事,大人這些天恐怕都不能安枕。”

簡裴之依舊神情淡然:“近來府衙有諸多事宜交接,因人手緊缺事情未能穩妥。一些宵小欲趁火打劫罷了。”

這話不由讓程陸遙想到當初創立物流園的時候,她和兄弟們也曾辛苦開辟市場,可許多地方是窮山惡水出刁民,不少線路的開辟讓他們吃儘了苦頭,不知栽了多少跟頭吃了多少虧,物流園才有了後來的規模。

所以看到如今的簡裴之,她感同身受。

“大人,往後你遇到什麼困難,不妨跟我說說。我雖不曾為官,但從前也時常聽父王討論民生社稷,說不定能幫得上大人的忙。”

“多謝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