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魏無羨和藍忘機意外親到一起,算是魏無羨長到這麼大,遇到的最棘手的事情。
這種棘手,不是幼年麵對他的教習前輩、師祖抱山散人難題或捉弄的窘迫尷尬,更不是這幾年來,四處遊曆、一路除過的妖,降下的魔的凶殘邪惡。
算了,換個詞吧,不是棘手,而是羞恥。
他真的是在短短的半天內,把自己這輩子最羞恥的事情,都經曆了個遍。
魏無羨摸著良心講,從小到大,他就從來不知道,羞恥這兩個字怎麼寫,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有朝一日會像同齡的少年們一樣,某一日居然會對一人存有愛戀的心思。
母親經常對他說,阿嬰這麼好看,將來是要便宜了哪家的仙子呀。每每這時候,他總是毫不在意的說,他才不要喜歡一個人呢,喜歡一個人,就是往自己脖子上套犁拴韁,自己的喜怒哀樂都要被那一人所係,真真是半點自在瀟灑也無的。
魏無羨朋友多,也不是沒遇到過,有朋友苦著一張臉來問他,魏兄啊我喜歡上了誰誰家的仙子,可是我不知道該不該表白,亦或是怎麼表白,人家才不會拒絕的問題。每每這個時候,他總是一邊笑著,一邊給人一口氣說出十幾個不重樣的點子。
再後來,他聽說,一直對他不錯的,隔壁雲夢的江姐姐,好像對蘭陵金氏的那隻花孔雀有意思,可那花孔雀,不知道為什麼,一提到她就滿心憤懣。魏無羨自小和同齡的少年們玩的都很好,唯獨十歲同父母去蘭陵除祟時,在金子軒那裡碰了釘子,這又聽說,他竟然嫌惡隔壁的姐姐,更是覺得不平,因此私底下和江澄一起,沒少給金子軒使過絆子。
魏無羨覺得,這樣,江厭離應該就不會生氣了吧,可好像她還是很難過。
他回家問母親,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太對,母親無奈的笑了笑,說,等阿嬰哪天如果喜歡上一個人,就會明白了。
魏無羨也見了不少漂亮仙子,也說過姐姐們好美、真招人喜歡的場麵話,可實際上,他說的這些話,也隻是天性照顧仙子們的情緒使然,並沒有任何一次是走了心的,過不了多久,他就忘了之前哪個小姐說他俊,哪位妹妹送了他朵花。
可他現在腦子裡,全都是昨日被藍忘機抱在懷裡親吻的那張臉。
以及....剛才荒誕至極,卻又旖旎非常的那個夢。
床鋪和衣褲,已經在魏無羨的清潔法術下乾淨如昔,藍氏客房並未有燃香的習慣,被褥上,隻留下了淡淡的芍藥花香。
是魏無羨自己的味道。
芍藥香本來就不是特彆張揚的花香,魏無羨一直對自己都很自信,從不以自己的香氣來勾人心神。一來他從未真正在意過什麼人,二來他也不屑和那些夷陵的精靈同族們,依靠這個來吸引伴侶。
他隻和藍忘機見了一麵,藍忘機竟都能把他的香氣勾出來,難道自己真的對他動心了?
魏無羨啊魏無羨,你這才和人見了一麵,總不能,因為這人可能是自己救下的人,就能對這人抱著幾分不純潔的心思吧?
還有沒有出息了,這都是哪來的三流話本的劇情,以身相許是這麼用的嗎?要許也是對方許吧,為什麼現在倒顯得自己是著急的那個啊??
唉,做點彆的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吧。
魏無羨慢吞吞的站了起來,又慢吞吞的挪步到門口,打開門,就見藥罐和食盒,還有他那隨便,並排擺在一旁。見到隨便魏無羨才想起來,昨天他逃的匆忙,居然都把自己的佩劍落下了,還要麻煩人家送過來....
隨便的劍柄上,還留有那人身上清淡的檀香氣。其實這氣味,尋常人是聞不見的,可這並不能瞞得過,擁有絕對感官的精靈之身。
魏無羨使了個法術,把東西搬進屋內的矮桌上,直到所有的碗碟都乾淨了,也愣是沒品出什麼味道。
他滿腦子,都是藍忘機的那張臉。可他又想到,自己昨天做的事情,估計都能夠讓人家捅自己一百多回了。
怕是在這之後,他很難再見到那個人了吧。
說起來,自己還不知道他叫什麼...昨天應該問人家名字的。
在魏無羨一百九十五年靈生裡,還從來沒有人敢用這麼微妙的態度對自己,先是恨不得讓姑蘇藍氏的懲戒在自己身上過一遍,在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後又對他這麼好。
好到,距離他倆人親一起都過了大半天了,那位俊俏小公子都對他沒半點打擊報複的意思,按照常理,不是會有藍氏門生闖進他的居所,架著他去領藍氏戒鞭嗎?
既然這樣,魏無羨倒不如,在那人麵前多晃晃,沒準他們倆人,做不成道侶,還能做對好兄弟呢!
從垂頭喪氣到元氣滿滿,隻消不到半個時辰,魏無羨拎起隨便和陳情,優哉遊哉的出了屋。
今日我就要在雲深不知處閒逛一天,總能在哪裡遇到你吧,嘿嘿。
藍忘機與藍夫人正並肩向藏書閣走去,藍忘機忽然道:“母親怎得先行回來了。”
藍夫人笑了笑:“我在清河,看見藏色了,她說她前些日子,同魏宗主一起,把他們的獨子送來我們這裡養傷。猶記得,上次同魏家的小公子見麵,還是他滿月的時候,一彆數年,我也想來看看他。”
她說著,見四下無人,撫了撫藍忘機的眉心,挑眉道:“你這眉頭皺的,少年人嘛,還是要多一些活力。你又不像曦臣,將來要做宗主,不至於心事這麼重,沒事多笑笑,多交幾個朋友才好嘛。”
藍忘機微一頷首,又想起了昨夜,魏無羨摔碎酒壇時,伴隨的陣陣清泠笑聲。
途徑一堵高牆,藍忘機微微頓了下腳步,麵前又不由得浮現出魏無羨的那張笑臉。
一旁的藍夫人問道:“忘機?可是有什麼心事?”
藍忘機這才稍稍回過神,心道母親應該不會看出來了吧,可緊接著藍夫人就道:“你方才,靈力少有波動,是遇上了什麼煩心的難題?可否與母親說說?”
他這才反應過來,母親與夷陵魏氏的主母,是遠房同族,兩人同為精靈之身,比尋常修士對周圍靈力變化的感知力更甚。自己和兄長從小到大,經常因為這個被母親逗弄,母親總因為發現自己情緒起了變化,而他卻嘴硬不說,被逗的哈哈大笑,有時候都能笑倒在父親懷裡,可他卻並不會真的同母親置氣。
藍忘機道:“並無。”
藍夫人也沒再追問,孩子大了,總歸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見藍忘機正凝望那堵高牆,也順著看過去,回憶起往事,道:“那時,我也曾半夜翻過寒室的牆,去尋你的父親。我以為你父親,定是在龍膽小築,不會發現我這個時候,竟會偷偷溜過去逗他。”
藍忘機微微一愣,望向藍夫人,他還從未聽母親講過這等軼事,母親在藍氏地位十分尊貴,他能想象得出,如果母親是像往日一樣,正大光明走著去,那前後一定會簇擁著不少仆從,而母親天性活潑自由,定是不太喜歡這等繁文縟節,這才翻牆去見父親的。
藍夫人繼續道:“可那次翻牆,同往日全然不同,我靈力突然不穩,差點就跌了下去,我隻當是早年和你藏色阿姨,一同外出除祟時落下的病根,要不就是生下你兄長後,身體還未調理好,所以並未多想。”
藍忘機道:“母親那時,可有大礙?”
藍夫人輕輕搖了搖頭,笑了笑:“本以為,我那時候肯定會摔的很慘,可幸運的是,你父親就恰好出現,並且把我牢牢的接住了。後來你父親和啟仁叫了醫師,我才知道,我竟懷了你,難怪靈力不穩了。”
藍忘機忽的停了下來,怔然的看向藍夫人,藍夫人微微一笑,拍拍小兒子的肩,道:“你如若有機會得見藏色的兒子,要和人家好好相處哦。”
語畢,她便帶著隨行的侍女,一同為聽學子弟們準備必用物品去了。
見母親朝著聽學的蘭室那邊去了,藍忘機繼續朝著藏書閣走,打算近日整理一下藏書。
他性子喜靜,不似兄長性格溫潤,也不必擔任未來家主之責,需同各世家公子交際。
母親總說,他雖生在姑蘇藍氏,要承擔身為藍氏之人的責任,可並不代表這要壓抑他的本心,扼殺他的願望。隻要課業和品性足夠出色,忘機,你可以隨心而活。
你還有父母和兄長。
藍忘機忽的感到一陣微風拂過,風裡,帶有幾分芍藥香氣。
他仰起頭,就見一個黑色人影,發帶上綴著朵鮮麗的芍藥,格外顯眼,那人正坐在藏書閣前的那棵玉蘭樹上,笑著看向他。
魏無羨見藍忘機終於看他了,笑嘻嘻道:“嘿,我可找著你了!可否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