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飛鳥 千野渡 4026 字 10個月前

靳邵跟著動了動,瞧著人,喊了聲黃叔,想去遞根煙,地方不大合適,縮進口袋的又伸出來,攤攤手:“沒犯事兒,虧您操心,一聽我進局子就想著逮我。”

黃銳不理他油腔滑調,跟另外兩個警察問事兒,完了才放心,把靳邵喊到門口磨耳根子。

靳邵揪了揪耳朵,手插褲兜,站人跟前挺像個做錯事還硬氣的壞小孩,頂撞的口吻說:“我這兩年老實得很,您又不是不知道。”

“誰知道你腦子會不會又犯軸了!”

“說的什麼話。”他嬉皮笑臉沒正形,眼裡沒個大小,當自家兄弟似伸手攬黃銳脖子,“晚飯吃沒?一會兒下館子去,上周你回老家,街裡都沒見著,怪想。”

黃銳一把年紀,脖子都要被勒斷,把他搡開,“拉倒。今天就算了,回頭讓你嬸兒炒倆菜,到家裡坐坐。”

“行。”靳邵插回褲兜,“晚上吃什麼,我蹭頓飯不打緊吧?”

“打不打緊的,先說好,這兒夥食可沒館子裡的滋味,跟你上回似的吃一半丟一半——”

“不挑。”靳邵笑眯眯說:“主要陪您嘮嘮。”

這空檔,他回頭看了眼黎也,被發現一直在盯著他們,黎也立時移開目光,再看時,倆人就貼著肩走了。

突然想通了他怎麼跟回自己家似的自來熟,一個犯事兒犯到警察都眼熟的刺頭,挺符合黎也對他的初印象。

做口頭教育那差不多完事兒,好在這幾個學生還有點自知之明,就使勁逮著人薅,基本沒損壞什麼物件,頂多碰碰桌子電腦,砸機器的都是那五個,要賠要乾什麼沒他們事。

就是被扒得底褲不剩,住哪,哪個學校哪個班都問得清清楚楚,然後蹲的蹲站的站,乖乖等家裡人接。

“那這幾個孫子呢?!”

黎也盯著門外,被李聰這聲擾回神。

警察對他們這種不良少年沒好氣:“他們一會兒上所裡蹲,乾嘛,要一起?”

“這還差不多。”李聰蹭著姚望偷樂。

某個閒散人士聽了不服:“靠,憑什麼?就他們是學生了?老子也是!誰還不是個學生了?”

警察氣得拍桌:“你歇去!整天窩那種地方,你爸前兩天來報失蹤了知道不?有手有腳不老實找個班上……”

黎也趁機插話問了一嘴,得到應允走出了警務室,撈起袖子看,忘了手表前些日子就壞了,針不走,換電池也這樣,沒地方修,她爸送的,也沒舍得摘,當配飾掛著下意識就看。

背包裡手機響過一回,先接到女警官電話後的陳蘭靜打來的,問基本情況。

“沒受傷,沒大事,現在人還在警務室……”

……

“好,你過來告訴我一聲。”黎也注意到派出所對麵一家便利店,通話途中去買了桶泡麵,回來坐派出所門口的台階上。

聊完了電話,眼熟的女警官剛從警務室出來,黎也拆了泡麵料包進去問熱水。

“有是有,但飲水機這兩天壞了,得到後邊兒食堂接,我帶你過去?”

“麻煩了。”黎也微微點頜。

女警官帶她到後邊的空地,指了食堂,說自己還有事得先走,她進去就能看得見。

局裡沒多少民警,食堂不大,後邊的甚至一些設施建築還能看見上世紀舊物的縮影,食堂前門口的全銅水龍頭生了層鏽斑,轉起來會有尖銳的摩擦聲,應當是用來自行清洗餐具,地上還有濺出來的殘羹渣滓。

“這麼多年,你媽真就沒個消息回來?”

門邊那麵牆靠外有窗,窗戶拉開,貼近談話明晰,黎也僵定在前門與隔窗中間的盲區牆,這聲音熟,不久前見過的那個老警察。

對話的人半晌不吭聲,她站得有點兒虛浮,就要不管不顧進去時,這人又說話了,很沉,與她聽過的,總是無所謂、總是尾音稍揚的鬆弛迥乎不同:“走都走了,記掛這破地方做什麼?”

“你彆記掛著就行。”

靳邵張嘴,要回什麼,兩個人目光都向另一邊直了——門口站了個姑娘,剛進來,一隻手握桶乾巴泡麵,頭發挽腦後紮起個散散的低丸子,顯臉更小,她在周圍逡巡一圈,視線才走到兩個對坐的人臉上。

黃銳認出了她,警務室裡就她跟靳邵兩個坐著的,“你是……剛那姑娘?”

黎也大大方方看靳邵:“跟他一道的。”

黃銳拉長音喔了聲:“你來這乾什麼?”

她抬起泡麵:“接熱水。”

“你自己咋找到這兒來的?”

“有人帶。”

靳邵往她手裡瞄了眼,或許是覺得好笑,語氣聽得黎也不是太舒服:“就吃這個?”

黎也諷笑回去:“我還沒看不上,你嫌棄什麼?”

靳邵挑眉,很隨意對她示意了下:“一塊兒坐著,飯在後邊兒有。”

剛才在警務室門口,話那麼說,他們也沒吃堂食,附近小飯館打的菜,塑料盒裝,好幾樣,原想來幾兩酒,讓黃銳勸下了,他騎車來的就不讓喝,拿了幾罐汽水——其中一罐被靳邵拎出來擺到了旁邊空位上。

黎也看到愣了,卻還是說:“不用。”

靳邵也愣,笑說:“隨你。”食指朝打菜檔口方向的窄門入口,“接水那裡邊。”

“謝了。”

等人拐進門裡,黃銳拿筷子指了指靳邵,說他:“態度也不好點。”

靳邵啞聲失笑,指自己,又指門那邊:“我請她吃飯,我態度好點?”

水一下就接完,黎也出來時,靳邵那根對著入口的指頭對著了她,兩人麵麵廝覷,他略不自在縮回手。黃銳疏朗笑笑,跟她招手,說:“小姑娘,坐過來,沒事兒。”

這她沒推辭,食堂很空,這個點與用餐時間錯峰,自己單坐聽人聊天也很尷尬,不如明著聽。

又看見那瓶原封不動立在靳邵旁邊那空位上的北冰洋橙汁汽水,還多了根黃色吸管。她拿了,坐到對邊的黃銳身旁。

泡麵需要等會兒,黎也伸手去夠靳邵另隻手邊的開瓶器,他有所覺察地伸手作無意擋了下,黎也坐回去,他又伸了隻手遞過來。

黎也沉默盯著他,不接,他噗嗤笑了:“還想裝個逼?”隨後一丟,開瓶器落在她桌前。

“你倆認識啊?”黃銳一邊把菜散了散,讓黎也能夾到,“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呢?”

黎也開好汽水瓶,扔回靳邵那,淡聲說:“就是同學,我今天剛轉來。”

黃銳往靳邵那掃,“噢……那今兒是一塊兒去的網吧,都給逮進來了?”

黎也哽塞下,想解釋嚴謹點,黃銳放下筷子就來跟她說實在話了:“你姑娘家,以後少跟這小子混,他不乾正事兒。”邊說邊撥著腦袋想,“之前我好像記得一姑娘,也天天跟著他不學好,勸也勸不動。”

黎也大概能猜到這姑娘是誰,瞥旁邊,靳邵的筷子插在飯堆上,後靠椅子,語氣些子無奈:“要不我換個座兒?您好發揮口才。”

黃銳甩手:“不用,你坐這兒一樣的。”

黎也沒忍住笑得肩膀顫,唇下小痣似也跟著靈動,額前碎發簌簌散落,絲絲縷縷染著窗外投落的薄暮暖金。

收回目光,靳邵抓起桌邊一盒煙疊著火機,輕踢開木凳。

“不吃了?”黃銳昂著腦袋問。

“透口氣兒,沒回來您就自己吃,吃不完打包回家塞冰箱,剩到明天吃也比你們食堂的糠咽菜強。”他背身擺擺手,走路一股灑脫勁兒。

這話給黃銳嗆得,啐他老半天。

-

陳蘭靜到派出所又給黎也打了個電話,剛吃完,黎也幫黃銳收拾一桌殘局,趕去前邊。

早先站在食堂前的小院裡的人也不知哪時沒了影,她穿過小院空地想起回頭,闃其無人,門前生鏽的水龍頭尚在滴滴嗒嗒,便加快腳步離開。

事情了結,人都聚在大廳裡,家長們個個來跟警察握手,說上一堆感激涕零的謝詞,李聰跟姚望都被提耳朵拎領子帶走了。

黎也自後邊喊了聲舅媽,沒被答應。陳蘭靜扯著秦棠,一步三推著走到大門口,嗓子厲害,訓話都字句清晰:“你怎麼又跟他混一起?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就是不聽!”

“……我就上個網,你至於嗎?”秦棠彆開臉,不太服氣。

激得陳蘭靜越發火大:“上個網一起進局子裡來了?早都叫你不要跟他這種人接觸!你看他平時混的地方,你就是被他給帶壞了!還拉上小也一塊兒,淨學些不好的,學習有那麼認真你還能成績倒數?”

要不是黎也恰時走來,估計陳蘭靜這火還能燒得更旺些,她肝火上頭時指過一個方向,黎也站在門口朝那看。

天淺暗,翻著沉積的雲團,拐角靠牆朝著停車處的那邊,黎也看到靳邵那醒目的一身黑,蔫著腦袋,偶一側臉,突出的鼻梁硬挺,唇間咬一縷青煙,懶散步子邁得忽慢忽快——難怪秦棠特意警告過她,陳蘭靜根本不喜歡這個所謂的情人的兒子,甚至是討厭?

黎也跟在了他身後去停車處的方向,忘記打招呼,還是陳蘭靜喊她一聲,她回頭解釋:“我買了輛自行車,被扣後邊兒了,等我一下,得去領。”

秦棠掙紮著想說自己的也被扣了,被陳蘭靜凶罵,說明天順路再過來領,跟她動真脾氣,她就不敢不老實。

倆人情緒激動,黎也擔心她們不會等太久,想著儘快,腦袋一轉,不遠優遊不迫的人卻消失了。

她的自行車和李聰他們的小電驢擠一處,十有八九是剛才開走時跟家長友好互動過,導致那輛自行車這會兒安靜摔躺在地上。

車頭幾處摩擦,車籃子有點歪,上車踩一腳,啪啦,車鏈兒也掉了。新買的,幾小時光榮負傷。

黎也躁地想一腳再給它摔了,念頭閃過,同時聽到吭哧的摩托聲響,她下車,揚視線去。

黑紅色的,符合當代青年審美的炫酷款街車摩托在水泥空地上炫技般唰地劃一圈,留道深淺分明的黑車輪印,堪堪停穩在自行車側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