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吟幸運地趕在早自習打鈴前進了教室。
她才坐下,後桌的溫芷珊就用力地踢了踢她的椅子,語氣不善道:“你能不能快點啊,我們小組就差你的作業沒交了。”
本就是自己耽誤人家的工作,舒吟連忙把作業從書包裡拿出來,轉過身分門彆類地放好:“不好意思,我今天來晚了點。”
溫芷珊那張畫著淡妝的臉高傲地往上一揚,沒搭理她,抱起桌上的作業走去交課代表那兒了。
殷燦夏身子湊到舒吟跟前跟她嘀咕:“吟吟,你知道溫雨珊剛為什麼對你這麼差的態度嗎?”
“為什麼啊?”舒吟一頭霧水。
“好像是溫芷珊從路星臨的朋友那裡知道了你現在住他家,她又一直很喜歡路星臨,因此就看你不爽了啊。”殷燦夏悄悄和她道。
兩人湊得很近,殷燦越看越覺得舒吟的五官都生得其實特彆好,兩彎濃淡合宜的遠山眉,杏眼圓亮,鼻子生得秀挺小巧,唇瓣也不塗而紅。
隻是之前臉上那大片的紅腫太明顯,讓人第一眼就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把這些精致的五官都給忽略了。
“吟吟你手機裡有沒有之前的自拍照啊,讓我看看吧,我覺得你要是臉上的過敏好了肯定很漂亮。”殷燦夏語氣篤定道。
舒吟搖搖頭,她沒有自拍的習慣。
這幾句談話剛好被交完作業走回來的溫芷珊聽見,她下巴高揚著,不屑地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道:“一大早就聽到有人在說夢話,還以為是童話呢,醜小鴨還想變白天鵝。”
“我和吟吟說話關你什麼事啊?”殷燦夏氣得要和她理論,舒吟不想一點口角鬨大,趕緊扯了扯袖子提醒:“廖老師來了,快看書吧。”
廖雅珍走進教室把舒吟叫了出去。
站在外麵的走廊裡,她對舒吟道:“女生宿舍現在都已經住滿了,不過我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等有床位空下來會第一個通知你。”
“還有就是減免學費的事,你的各項條件是符合的,申請表需要手寫和電子版各一份,電子版的發我郵箱,紙質版的周一和獎狀證書的原件一起交到我辦公室來。”
“我記住了,謝謝廖老師。”
舒吟來了知道才知道附中是申市最好的私立高中,一年學費上萬塊。
她手上有賠償的幾十萬,可這錢不能揮霍,每個月外婆的透析和護理費都是一大筆開支,還要攢著等以後有合適的腎源了給外婆換。
好在她又得知附中為了爭取到優質生源,對於成績特彆優異又有才藝的學生可以減免百分之八十的學費。
周日下午,舒吟給從這幾年一直照顧外婆的護工陳阿姨打去電話:“陳阿姨,我外婆最近怎麼樣了?”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的聲音,帶著點鄉音:“老太太一直做著透析,身體沒什麼事,就是神誌還是不太清醒,一會兒明白一會兒糊塗的,就昨天還鬨著要去幼兒園接你放學。”
等掛了電話,舒吟難受地將臉埋進胳膊裡,第無數次地想要是沒有那件事就好了。
一年前的暑假,本該是最尋常普通的一天,她上著學校統一組織的補課,放學後背著書包走出校門,然而左顧右盼了一圈都沒有看見爸爸的那輛車。
怕打電話過去影響爸爸開車,她等了半個多小時,還是沒等到爸爸,手機裡也沒一條消息過來,不好的預感一下席上她心頭。
她撥過去電話,回應她的隻有一聲又一聲嘟嘟聲,她攔了輛車,還沒到小區,還隔著段距離,她已經看見一團團滾滾升起的黑煙。
“喲,是哪裡著火了啊。”
司機隨口的一句話讓舒吟的心墜入冰窟,等她趕到時,隻能看見被大火吞噬後黑黢黢的樓棟,還有一個個蓋著白布,被消防員抬進救護車的擔架。
這樣死傷慘重的一場大火,起因不過是一個小孩子調皮,在家裡燒著紙玩,而舒吟從此沒了父母,外婆受不了打擊,精神出了問題。
窗外的天色漸漸黑了下去,舒吟想起那份電子版的材料要填,擦了把濕潤的眼眶,出去隨便吃了點什麼,又找了家網吧進去。
她在網吧裡開了一台電腦,預想裡麵煙熏霧繞的環境,她提前戴上了口罩,敲著鍵盤認真填寫申請表。
二十分鐘後,舒吟按下鼠標保存,檢查確認無誤後發給班主任的郵箱。
她走出網吧。
這條街上有個職校,很多小吃早餐店都是做學生生意的,因為今天學校休息,大部分店早早就把鐵閘門拉下來,顯得冷清很多,前麵一盞路燈像是快壞了,閃著一點有氣無力的光。
腳步聲在舒吟身後追來,一頭莫西乾發型的少年跑來先是故意將她胳膊一撞,又給她道歉:“不好意思啊。”
舒吟搖搖頭說沒事,隻想趕緊走。
莫西乾紋著紋身的手臂將她一攔,笑得混不吝:“剛在網吧你就坐我旁邊吧,你說這麼有緣,咱們加個□□認識一下唄。”
剛在網吧時莫西乾就一直坐舒吟旁邊,雖說那張口罩遮住了少女大半張臉,可露出的那雙眼似秋水剪瞳,睫毛似扇子一樣又長又翹。
穿著了件淺粉色針織衫和牛仔褲,身材纖薄而有料,腰細胸鼓,露出的那截脖頸白得晃眼。
莫西乾便也篤定這姑娘肯定漂亮,連遊戲都沒心思打了,好不容易等到她出來,他也立即追了出來。
“我沒有q.q。”舒吟避開他想離開,書包被一股力拉住。
“沒q.q手機號總有吧,再不行你告訴我你家在哪兒,我直接過去找你。”
-
這條街一樓是各種小吃攤,二樓打通了,隔出了幾家小商鋪,有做指甲的,打耳洞的,賣內衣的,還有個修手機的。
也是因為今天周日,沒什麼生意。
這會兒隻修手機的玻璃櫃台前站著個二十歲不到的女生,也不是生人,就是樓下網吧收銀的。
女生穿吊帶,一頭栗色的法式燙卷,妝容成熟嫵媚,聲音嬌滴滴似能掐出水:“你少收我一點嘛,我一個女生獨自來大城市打工很不容易的,工資就三千多,還要付房租水電費,再花個六百修手機,我就沒錢吃飯了呀。”
她說得可憐,戴了美瞳的眼睛顯得又大又無辜,換個男的可能一下心軟就鬆口了。
而那少年隻神色淡漠地搖了下頭。
一點商量餘地沒有,甚至不再看她,低頭繼續拆機子。
女生氣得翻白眼:“你不就一破打工的麼,把你老班叫出來,我認得他,他前天上網還一口一個纖纖姐叫我。”
這時雷冬上完廁所,連忙一路小跑過來,笑得一臉諂媚:“芊芊姐怎麼了?你來我這兒修什麼啊?”
雷冬常去網吧玩,對她有那麼點想追的心思,女生氣鼓鼓地說了,雷冬馬上答應少兩百,還說明天親自送網吧去,對方這才滿意地走了。
雷冬在沈彆跟前坐下,開玩笑道:“彆哥你行不行啊,咱們這一片的街花杵你麵前撒嬌你都能無動於衷。”
沈彆沒有回應他,低著的臉一半隱於陰影之中,更顯神色冷漠,仿佛世間任何事都不值他在意。
雷東從兜裡摸出根煙,一個人也和他叭叭的說得帶勁:“對了,我剛才洗手的時候從窗戶看見看見王強又攔著女生搭訕。那女生應該也是你同學吧,戴著張口罩,前幾天我過早時還看見你和那女生站一起等公交車。”
沈彆拿著鑷子的手一頓。
雷冬還要再說什麼,椅子“轟”的往後一推,剛還好好坐著的人一轉眼跑了,他隻看得到被t恤下寬闊繃直的脊背輪廓。
-
莫西乾拽住舒吟書包,還在笑嘻嘻的:“我又不是壞人,你跑什麼……”
最後那個“啊”字沒出口,身後似有風湧動,一股猛力踹上他後背,他一個趔趄往前一栽,當場跪下。
莫西乾憤怒轉頭,對上少年冷沉的臉,影影綽綽的昏暗光線下脖子上那塊傷疤更顯猙獰。
莫西乾也是認得沈彆的,又或者說這一片混的人沒有不認識他的,那個修手機的就是被他罩著,這個不會說話的啞巴打起架來那是真不要命的。
然而他在大街上隨便調戲個女生,關他什麼事,他什麼時候這麼路見不平了?
莫西乾滿心疑惑,沒敢問,視線又轉回到舒吟那兒,剛拉扯間她臉上的口罩掉了。
和他想象中白嫩漂亮的臉蛋大相徑庭,大塊紗布幾乎把她兩邊臉貼滿。
“靠,早知道是張毀容臉我才不會來搭訕了,怪不得沒事戴張口罩呢,原來是在遮醜。”
他後悔地嘟囔,剛掙紮著站起來,肚子那兒突然又挨了一腳,這回他是仰著往後一摔。
沈彆一步步朝他走來,莫西乾嚇得手撐著地往後直退,就見他低著頭在手機上敲著什麼,很快屏幕轉了過來。
亮著的屏上簡潔明了的兩個字:【道歉】
莫西乾怕又挨一記窩心腳,忙不迭對舒吟連說了好幾聲對不起,然後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舒吟還沒從剛那一幕回過神,沈彆走了過來,手機屏幕還亮著沒熄,他重新打了一行字:【我送你去車站】
“啊,謝謝。”舒吟感激道。
兩人並行往前走了幾步,沈彆腳步突然頓了頓,舒吟也跟著一停。
略好奇朝他望過去。
少年頭微低著,冷白的手機屏幕光線中下顎斂著,線條冷硬剛直,迸著青筋的手臂微曲,手掌捏著手機打字。
拇指刪刪減減,好不容易打完了,抿著唇亮給她看。
【彆聽他的,你的臉會恢複好的,就算現在這樣,也不醜,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