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那南蠻將軍被囚已經有五日了,趙槐安也覺得是時候了,民怨先拋開不談,上書誅殺那司空景明的大臣,已經人數過半了。趙槐安決定今天再去看一下那人的情況,於是便讓林福明去請那獄丞過來。
“丞相大人,徐大人到了。”不多時林福茗便把徐獄丞領至趙槐安的書房。
徐獄丞向趙槐安行禮道:“小的見過丞相大人。”
趙槐安起草文書的手絲毫沒有停頓,“嗯,那人怎麼樣了。”
“回丞相,按照您的吩咐,每天好吃好喝伺候著。不過昨日,他們嫌給的竹葉酒不好喝,非要求喝什麼蒲桃酒。”徐獄丞始終摸不清上頭對這位重犯的態度。外麵要求立即處死那司空景明的人從天牢門口都排到京城外了,但徐獄丞始終沒有接到命令。不過丞相大人的意思就是聖上的意思,他一個小官,自然不敢多嘴。
趙槐安擱下了筆:“哈哈哈哈,好,我當骨頭有多硬呢。若不是皇上催得緊,我倒真想再晾一晾他。”上次交談,他還以為那司空景明是個什麼忠義之士,看來也不過是個貪生怕死、安於享樂的人罷了。
徐獄丞仍是雲裡霧裡的,他繼續如實答道:“戴麵具的那位腿一直傷著,說要些金創藥,小的隻推脫說沒有。”
趙槐安點了點頭:“嗯,隻管讓他受著就是。”說罷又提起筆,繼續書寫文書。
良久,徐獄丞不見趙槐安有什麼吩咐,他轉頭用眼神向林福明求助,可對方一直冷著張臉。糾結了一刻鐘,徐獄丞大著膽子開口道:“那小的先……”
“慢。”趙槐安寫完最後一個字,又拿起來文書通讀了一遍,覺得沒什麼問題了,才繼續道:“帶路吧,我再去看看他。”
剛下了地牢,就聽到一句粗沉道男音:“都說了不要這個。”隨即從牢房裡扔出一個酒壺,然後是瓷器破碎的聲音。
趙槐安走過去,滿臉堆笑道:“王將軍,息怒啊。”
“丞相大人,您明明說過要讓這些奴才好好招待我們,可這些奴才根本沒把您的話放心裡,對我們完全是敷衍了事,我家主子不過是想喝一點蒲桃酒,這奴才都不肯。”王振說完就用手狠狠指了指徐獄丞。嚇得對方往丞相身後縮了縮。
趙槐安解釋道:“啊,是這樣的,兩位將軍有所不知,這蒲桃酒本就是西域進貢之物,平時隻給皇室享用,就連我這個丞相也難得一品,更何況是這牢獄裡了,他們拿不出也情有可原。”
王振繼續表達不滿:“蒲桃酒在我們南疆,不過是最尋常的酒罷了。丞相這樣言而無信,連口酒都拿不出,豈不是失了大國風範。還有,說是好好招待,連個像樣的床都沒有,這稻草在我們南疆,可是牲口睡的,平日裡,我家主子是躺在上好的貂皮身上的。”
趙槐安沒想到這兩人竟然如此不識好歹,作為死囚犯有的吃已然是不錯了。著徐獄丞怕是不知道聖上有意要詔安司空景明的事情,這樣對司空景明也是情有可原,這樣還可以殺殺他們的銳氣。
“將軍有所不知,這褚國與南疆對戰多年,褚國百姓深受其害。現如今整個褚國,儘是要求處死兩位將軍的人。能夠留著兩位將軍性命,聖上已然是頂著極大的壓力了……”
不等趙槐安說完,王振打斷道:“丞相莫要狡辯了,大褚丞相如此言而無信,難道褚國百姓不受其害嗎!”
聞言趙槐安也變了臉色,一旁的林福茗嗬道:“大膽,竟敢汙蔑丞相。”
此時坐在角落的司空景明站了起來,他走近牢門,緩緩開口道:“丞相大人,我這手下直言快語,望丞相不要介懷。不過,丞相這樣推諉,倒著實令人有些疑惑,難道這大褚國真就連一瓶酒也拿不出嗎?”
這是趙槐安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觀察司空景明。他信步而來,衣著雖有汙漬但不失體麵,可惜他頭上所戴但麵具使人不能一見他的真容。“哈哈哈,司空將軍,我不知道你們南疆是怎麼對待敵軍的俘虜的,能提供給將軍這樣但好酒好菜,已然是破天荒了。且我褚國沈大將軍折損在將軍手上,按道理來說,將軍不日就該被送上斷頭台的,到時候彆說是竹葉酒,就是尋常的灰酒,怕是將軍也無福享用啊。”
“你……”王振剛要繼續反駁,司空景明抬手阻止了他。
軟的已經來過了,是時候上硬菜了。趙槐安繼續道:“將軍啊,老朽實在是欣賞將軍的才乾,冒死進諫,才暫且留下將軍的性命。上次說的事,如果將軍再不點頭,到時候惹了聖怒,老朽也無能為力了。”
王振上前一步,氣憤道:“丞相大人,你這是在威脅我家主人嗎?”
“不敢不敢,將軍呐,我知道兩位將軍英明神武,為南蠻立下赫赫戰功,可那南蠻王不還是把他那不學無術的十幾個兒子壓在將軍頭上嗎,老朽實在為將軍不平啊。當今聖上重賞輕罰,當朝的沈家,將軍也應該知道,沈家上下,甚至是沈老將軍的近鄰遠戚,都是依靠著沈老將軍,才得皇澤庇佑,那聖上對沈老將軍是何種態度,可見一斑啊,就連我這個丞相,見了沈老將軍,也要叩首一拜啊。”
這次對其他從南蠻抓來的囚犯嚴刑逼供,倒是問出不少東西。原來那南蠻王本來有二十幾個兒子,但個個都是草包,光是在戰場上就死了八九個。剩下這些,死活不肯再衝鋒陷陣。直到某次這司空景明活捉了一個褚國大將,南蠻王就此發掘了他,給他兵權,還給他賜姓賜名。不過在論功行賞的時候,南蠻王對司空景明卻極為吝嗇。也隻有在戰時,他會正眼瞧一瞧那司空景明,其他時候,連見他一麵都不肯。
“哼!花言巧語……”不過說實在的,趙槐安這番話,倒真是說到王振心裡去了。
王振是和司空景明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有次在戰場上,一支冷箭直直地朝王振的腦袋射過來,是司空景明提刀擋住了。如果沒有司空景明,他王振現在,早就成了戰場上的孤魂野鬼了。從那開始,王振就決定要跟著司空景明一輩子。後來司空景明終於得到了重用,王振決定要跟隨司空景明大展抱負的時候,沒想到總是受那十幾個南蠻王爺的窩囊氣。一個個的無能之輩,連刀都提不起來,卻仗著自己的身份屢次對司空景明加以羞辱……
司空景明道:“丞相所言,不無道理。不過我到底是南疆來的,又令沈大將軍殞命,如果真的降了,且不說朝中上下有多少人會對我有所猜忌,但就得罪了沈家,我想我這條性命,怕也是朝不保夕。”
見那司空景明終於鬆口了,趙槐安點頭道:“將軍的顧慮不無道理。既然是老朽想要保住將軍,那這些事,老朽自會幫將軍擺平。聖上說了若是將軍肯降,會把禦林軍交由將軍統領。天下人向來欺軟怕硬,將軍有了權勢,我想無人會對將軍無禮。”
“丞相大人,這些先不急,我有一事相求。”
“將軍請講。”趙槐安心理預判到這司空景明肯定會提出些條件,看樣子,無非也是些金銀權勢罷了,隻要不過分,聖上那邊都好說。
“我在南疆待慣了,雖說南疆王對我不公,但好歹是吃喝不愁,不過褚國連蒲桃酒都視為珍寶,在下不得不心生疑慮,所以想出去視察一番,待我飲到最好喝的酒,吃到最好吃的食物,見到最美的美人,之後我再告訴丞相大人我的答案。”
趙槐安沒想到那司空景明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沉思片刻道:“這一二點都好說,美酒佳肴,自會給將軍奉上,不過這美人……”褚國的美人不少,不過何謂最美之人,趙槐安倒是不敢說。其實要說這美人,宮裡倒是有不少,不過……
司空景明知道趙槐安犯難之處:“丞相不必煩惱,我有畫像。”說著他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巧暗藍色錦盒,打開之後,從裡麵抽出一卷宣紙,小心地在趙槐安麵前打開。
趙槐安細細一看,心下一驚:“這畫像,不知將軍從何處得來?”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這畫中的女子,和他今日所見的阮氏女十分相像。
司空景明瞧趙槐安的神情,知道這趙槐安定是認識畫中女子。司空景明小心地收起了畫,直言道:“這是擊退沈二將軍時,在他營裡撿到的。”
趙槐安麵色劃過一絲難堪。沈大將軍歿後,這沈二將軍也吃了不少敗仗。這次不知怎麼就活捉了這司空景明,相比於實力,趙槐安也很明白,沈二將軍恐怕是全憑運氣。“哦,那老朽知道了。這女子應是阮家小姐。這阮家雖不是什麼皇親國戚,但也是正經人家,將軍如果想……怕是……”
沒等趙槐安說完,司空景明繼續道:“丞相多慮了,我隻想見她一麵,看看她是否真如這畫中所現。”
那阮江離好歹是正經人家的閨閣小姐,就算是聖上,如果貿然下旨讓那阮氏女去見司空景明,怕也是會落人口舌。這件事,必須在天下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進行,至少在司空景明未被詔安前,那阮氏絕對不能知道司空景明的真實身份。現下趙槐安心中已生一計,不過還需要請示過聖上。
趙槐安打定主意,“此事說難也不難,不過怕是要有些周折。將軍,容老朽思量一番,再來告知將軍。”
“有勞丞相。”司空景明戴著麵具,使人不能看輕他的神情。說完他把那藍色畫匣又放回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