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排怪物慘死時，喬時正在與係統扯皮。

這係統不能說沒用，那種“精神療愈”的效果有多好，喬時已經親身體驗過了。

在極度的慌亂中保持冷靜，這也可以說是非常好用的金手指！（前提是能受喬時控製）

如果係統能認清事實，好好輔佐自己這個宿主，那她肯定賺大了。

喬時就讓係統親眼確認這個扭曲的世界：後排怪物分分鐘被吞噬殆儘，血淋淋的事實就擺在眼前，難道係統還能說這是正常的嗎？

然後，讓喬時無比嘔血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請宿主放心，周圍環境一切安全。公交扒手確實需要警惕，司機先將扒手控製起來，是正確的做法。”

喬時額頭的青筋跳動：那“扒手”都被吞得一滴都不剩了！你管這叫控製起來？

這係統肯定有毛病，而且還病得不輕！

見怪物的例子沒用，喬時決定：獻祭自己！

她捂住自己的額頭。在公交顛簸時，她可是結結實實地撞到了座椅上。

“真正安全的車，會讓我撞到頭嗎？說得嚴重一點，這就是車禍！我很可能需要直接入院檢查，是否有腦震蕩。你看看司機，就是他要對我下手了啊！”

但，係統仍然不吃這套，非常冷靜地指出問題：在精神療愈的鎮定作用下，宿主不應該感覺到疼痛。

被戳穿的喬時有點尷尬，她確實把事情往嚴重了的方向說，不然怎麼能讓係統“察覺”眼前的不對勁？

喬時雖然沒有“壓力感”，但她很清楚地知道，她被司機盯上了。

如果係統不幫忙，那她隻能給司機當口糧了。

沒想到這係統一如既往地在周遭環境上出BUG，但又對她的身體各項指標了解到位。

而且這還沒完。

係統溫聲提醒，“宿主，出現幻痛也是你這個階段的正常現象哦。”

它知道，【宿主有痛感】是假的，【宿主以為自己有痛感】是真的。

這跟喬時覺得自己要被其他乘客殺死是對應的，都是被害妄想症作祟，懷疑完乘客，又懷疑司機，都是她內心不安的體現。

“請宿主不要擔心，本係統已經充分記錄了你的身體狀況，會實時為你提供最佳的治療服務。”

係統的提示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可靠。

喬時非但沒能澄清自己沒病，反倒是有病的證據喜加一。

她真的謝謝這貼心的係統了！

“宿主，剛才你就已經充分證明，你擁有解決人際問題的能力。這非常棒！” 係統又開啟了它洗腦般的叨叨模式。

像是發現了喬時的心不在焉，係統終於放大招了，“宿主在任務中表現優異，獎勵溫暖舒適的手套+1。舒適溫暖的穿搭，會讓人心情愉悅……”

喬時不去理會那些多餘的廢話，精準地提煉出“溫暖舒適的手套+1”這一重點！

她戴著橡膠手套，其實根本算不上舒適，隻是周圍的環境讓她全然忽略了這小小的不舒服。

但獎勵一發放，手套沒變，還是平平無奇的橡膠手套，她卻感覺自己的手無比放鬆，仿佛伸進海水中、伸進棉花裡，進行了一個手部按摩……

驚喜來得太突然。

雖然，在這種隨時可能沒命的環境中，喬時也不知道要這樣的手套有啥用。

但，有總比沒有好！

安樂死總比慘死強吧？

再說了，有【溫暖舒適的手套】，就會有其他獎勵！

這係統還是會乾一點人事的！

係統察覺到了喬時的心態變化，也很滿意。宿主積極配合治療，這一點對於康複也很關鍵！

既然宿主對獎勵法感興趣，係統就多介紹了一些：

完成係統任務，克服心理障礙，可以獲得獎勵；

不犯病地度過一整天，也可以獲得獎勵。

喬時的心情突然振奮起來。

完不完成任務的，姑且不說。重要的是，她沒病！也就是說，隻要待在安全的現實空間內，她就不會犯病，就可以卡係統的BUG，白嫖獎勵，越來越強！

喬時悟了！

她的發展路線就是傳說中的苟道！

先苟個三百六十五天，如果不夠，那就再來個三百六十五天！

然而，情況真的有這麼樂觀麼？

係統重新將飄遠的話題，拉回到了司機身上，“宿主，你可以的！麵對司機也是同樣的道理，你隻需要再踏出一小步就好了……”

喬時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笑容慢慢消失，“什麼叫做再踏出一小步？”

她懷疑這係統又要弄她了。

“人和人之間要相互理解。你想啊，司機是不是為了抓扒手，車子才晃動？他不是故意針對你的。當你感覺到惡意的時候，有個辦法可以很好地拯救你的惡意判定，那就是，你先釋放善意！很快你就會發現，對方對你也是心懷善意的。”

“現在，請向辛苦工作的司機表達善意吧~”

好家夥，這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還要她主動去送外賣？

喬時甚至懷疑，這係統啥都知道，甚至知道了她想白嫖獎勵的計劃，所以故意安排她去送！

係統催促著：“宿主，本任務為強製任務，請儘快付諸行動。否則，為保障治療效果，本係統將采取強製措施。”

雖然按照係統的說法，它是一個完全為病人服務的係統。哪怕是強製措施，也對人體無害，隻是與之前的“精神療愈”效果類似，可能在身體不受喬時控製的情況下，完成此項任務。

但在喬時看來，【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這就已經是足夠可怕的事情了好嗎！

就算是送死，她也寧願自己去送，而不是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著自己去送！

因此，喬時起身往駕駛位的方向走去。

眼鏡試圖拉住她，阻止她莫名其妙的行為，但沒成功。

喬時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了車頭。

剛上車那會兒，她有很多異常沒發現，比如這大晚上的，司機竟然還戴著一副墨鏡。

黑色的風衣和墨鏡擋住了它身上大部分皮膚，讓它看起來與普通人沒啥區彆。但因為喬時心裡已經做了“它不是人”的預設，所以怎麼看都覺得不對：

那少部分露出來的皮膚過於蒼白了，就像死人皮膚一樣。不該出現褶皺的地方卻皺巴巴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套上了那層皮，卻沒好好打理，顯得僵硬、遲鈍……

是的，這界域嘎人的速度相當麻溜，但司機個體的動作，卻有點慢了。

像是沒想到喬時會主動走過來，就連這司機都扭頭看她。那動作就跟身體生鏽似的，自帶0.5倍速。

喬時見過的異常中，這司機是最像“普通人”的。但這份相似，非但沒給喬時帶來半點安慰，隻會讓她感覺更加恐怖。

迎上司機的視線，喬時隻覺得剛剛在心裡預演了無數次的措辭都沒有了意義。

她硬著頭皮說：“師傅您好，工作辛苦了。謝謝您這一路帶我們，還要辛苦抓扒手。要、要不，您給留個地址，我給您送個錦旗過去？”

但話剛出口，喬時就想堵上自己的嘴了。

之前眼鏡給她的說明雖然簡略，但喬時還是找到了重點的：跟異常扯上關係的事情，越少越好。

啥叫送錦旗？是嫌自己搭上這樣的奪命公交還不夠恐怖，希望以後“保持聯係”麼？

這話就沒過腦子啊！

喬時在心中痛斥自己。

司機聞言，咧了咧嘴，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

這家夥的腦子沒毛病吧？還給它送錦旗？

這聽起來就像在說“回頭你餓了我來送外賣”。

但它又能理解喬時的真正意圖：她知道自己死期將至，所以在垂死掙紮，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現在能吃的獵物，為什麼要放到以後去？

司機開口了，“錦旗，不需要。感謝我的話，那就用……”

它的語速很慢。但就算它沒說完，喬時也知道它的意思：用自己的血肉、性命答謝！

這話柄還是喬時自己遞過去的！

但她沒有更好的選擇。一般界內人要麵對的是詭異的威脅，喬時則是在係統和詭異中夾縫求生。

讓它把話說完，就真的要死定了！

喬時的大腦瘋狂運轉，這時，她的視線落在了司機的手上，突然靈機一動。

她立刻將自己的橡膠手套脫下來，遞了過去，“您說得對，錦旗不實惠。咱要感謝您，現在就得表示表示。這天氣開車怪冷的，這個給您，我剛買的，特彆好戴，防風防塵。”

喬時給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讚。

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感謝，那是感謝。橡膠手套作為感謝，就不是感謝了嗎？

喬時的語氣那叫一個真誠。

超市大媽跟她吹噓的台詞，全都被她套過來用了。你看，她斥巨資購買的上班用具，又有係統的獎勵加成，都拿來送人，這善意夠明確了吧？

要是司機不接受這份“好意”……係統，你看看，你說的那一套根本行不通呢。

司機的嘴角下壓，那表情像是在問：你是在糊弄鬼嗎？

這個該死的人類，竟然拿這種破爛挑釁它！

那就讓她看看，這麼做的後果好了！

司機一把扯過手套，就要用它套住喬時那白皙而脆弱的脖子。

一個卑微如螻蟻的人類而已，羞辱它，那必然要付出代價！

喬時那肯定是很慌的。司機接過手套的表情，明顯是惱羞成怒。

她不確定，她腦子裡這個不靠譜的係統能不能在它暴起傷人時攔住它。

但一秒過去，兩秒過去……它竟然沒動手？

司機伸出去的手就卡在了半空中。

因為那一瞬間，它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它很需要這雙手套！

司機鬼使神差地扭轉了自己的動作，老老實實地戴上手套。

如喬時所說，這是一雙舒適的手套。

但產生【舒適感】，本來就不科學……就不玄學。

講道理，身為異常，唯有獵食能讓它感到舒適。所以胃口被打開後，它隻想繼續吞食喬時。

但詭異的是，戴上手套的那種舒適與幸福，竟然暫時戰勝了饑餓感。

它感動得想要落淚，或者說，它已經落淚了。

司機抽噎著，摘下了墨鏡，露出裡麵同樣黑洞洞的眼睛，擦拭了一手的血淚。

喬時懵逼。

車上的其他乘客懵逼。

司機稍稍止住了眼淚，一把握住了喬時的手，但聲音中，還帶了點哭腔。

“嗚……我沒想到在這個險惡的世界，還有人會關心我，還願意在這個寒冷的夜，給我一份溫暖。我總覺得，沒有人會理解我的痛苦。現在我知道了，你是懂我的！謝謝你！”

啊？

我什麼時候懂你了？

【精神療愈】的效果還沒消退，卻也沒辦法治療喬時的懵逼。

她木然地跟司機握了握手，順著它的話說：“哈哈……應該的、應該的……”

喬時都要以為，這是個好怪物了……

又或者說，係統說的是真的？

哪怕是麵對怪物，隻要你釋放足夠的善意，也能收獲相應的善意？

可就在這時，司機的嘴角忽地向上揚起，握住喬時的手開始用力，“那麼，我想知道，你的手套是從哪兒來的？”

怪物貪婪的本性暴露無遺！

因為痛覺被大幅削減，喬時沒有感覺到痛。但她仍然有種渾身被凍住的感覺，也明白了自己剛才的想法有多天真。

“係統！係統！”

眼鏡一直盯著公交前排，見變故突生，他不假思索，將剛攢起來的一點能量都投入到保護程序中。

如果司機全力出手，這個保護程序可能撐不了多久，因為恢複能力的時間太短了。但，這是他僅能為喬時做的事情了！

那個長發鬼，則是一臉貪婪、遺憾與興奮……

然而，眾人想象中的血濺三尺的畫麵沒有出現。

司機哈哈一笑，主動化解尷尬，“我就是隨便一問，沒彆的意思。”

這種拙劣的借口誰聽了都不會信。

包括司機自己。

它再度變得友善，是因為它想動手時，腦海中突然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認知：你收下了象征友誼的手套，現在，她是你的VIP。請勿傷害你的VIP客戶。

啥玩意兒？

它的界域內，沒有這樣的規則。

但以前沒有的，現在有了。

仿佛這個界域的主導權，在慢慢被人侵蝕掉！

是誰在做這件事？除了眼前這個看似孱弱的人，沒有其他人選了。

看不透，它完全看不透。

它跟她的差距太大了，隻能看出她是個孱弱的普通人，卻看不穿她的任何底細……

胡蘿卜加大棒的雙重威壓，終於讓司機老實了下來。

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司機霍然起身，拿出自己最利索的姿態，畢恭畢敬地扶著喬時去了一旁的座位上。

那座位暗影交織，很快就變成了一個與其他座位不太一樣的“高級”座椅，像是覆蓋了一層毛茸茸的毯子，手感順滑舒適。

這是絕對的VIP座位！

司機搓著雙手，殷勤地問：“那個、你說的錦旗……還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