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
手機本來就震得猝不及防的,蔣唱晚差點沒拿穩,看清了屏幕上的話之後,差點沒把手機扔出去。
……這輩子沒接過這麼燙的山芋好嗎!
而且他開天眼了啊?!怎麼知道她準備裝睡的?
三個字就斬斷她所有退路,沈衍舟,真是好狠的一個人啊!
蔣唱晚焦急得都要蒼蠅搓手了,觸電似的,就差沒接住手機,大半夜在床上滾來滾去,好幾個來回之後,才勉強平複下無法言說的心情。
幸好幸好,他沒看到程姍姍發出去的那句“搜查令”。
蔣唱晚這樣安慰自己。
以她對程姍姍的了解,她是絕對會站在她這邊的,也就是會同仇敵愾,非常地恨沈衍舟。
那麼,她恨一個人的時候,絕對會恨之入骨!相應的,發出去的搜查令也不會太好看,沒當場罵人都算好的。
沈衍舟是聽彆人轉述的,沒親自看到,這也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蔣唱晚深呼吸幾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盯著對話框看了好幾秒,大腦飛速旋轉,倏然靈機一動——
“不好意思小沈老師,”蔣唱晚聚精會神,一個字一個字地打,“……我是唱晚媽媽,她的手機被我收了。”
打完檢查一遍,覺得這句話絕對符合孟女士在外裝文藝知性的形象和措辭之後,蔣唱晚手指一點,摁下發送鍵。
這沒理由不信吧?
非常完美的措辭和語句,非常合適的理由!
發出去片刻後,對麵顯示“正在輸入中……”。
好幾秒後,直到提示字樣又消失掉,變回沈衍舟原本的昵稱,對話框裡也沒有任何言語發出來。
……成了!
他信了!
蔣唱晚大樂,喜上眉梢,繼續敲著鍵盤,乘勝追擊。
【紐特學長的嗅嗅】:這麼晚找她,您是有什麼事嗎,小沈老師?
【紐特學長的嗅嗅】:有的話建議你們明天再說哦,小孩子熬夜不太好的。
【紐特學長的嗅嗅】:不過晚晚好像有點感冒,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上課了,您等通知,可以吧?
好一個承上啟下,承前啟後啊!
既承接了前麵拍一拍和準備裝睡的那個都不是本人,又為明天裝病找借口不上課做了鋪墊,實在太完美了吧!
蔣唱晚美滋滋地從床上坐起來,哼了兩句歌,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
“叮咚”一聲,手機提示音響,提醒對麵發來消息。
【Z。】:差不多得了。
寥寥幾句,隻有幾個字,卻好像能看出對麵人的情緒,非常淺淡,但又有點忍無可忍似的。
【Z。】:再演就發給孟阿姨看了。
“……”
又!被!揭!穿!了!
忘記沈衍舟有她媽微信了。
蔣唱晚美妙的心情戛然而止,仰天長嘯,歎出一口長長的氣,倒在床上,不動了。
-
第二天中午,阿姨做好了飯菜,在樓下喊蔣唱晚吃飯。
“晚晚!下來吃飯了!”
蔣唱晚的聲音懨懨的,從樓上傳來,“今天不吃了阿姨。”
阿姨和剛做完瑜伽起身的孟女士對視兩眼,都有點疑惑,又喊道,“做了你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哦!”
樓上的回複停頓了片刻。
過了兩秒,聲音就沒有那麼堅定了。
“……還是不吃了,我今天身體不舒服,阿姨。”
孟女士嗤了一聲,把瑜伽墊收起來,“彆管她,你先擺盤,我去叫她。”
踢踏著拖鞋的腳步聲漸近,蔣唱晚豎起耳朵聽,約莫著孟女士已經上了樓,趕緊往床上一倒,猶豫兩秒後,終於狠下心,伸手呼了自己兩個大耳巴子!
用勁不算輕,臉頰上立刻漫起紅色。
……痛啊。
蔣唱晚痛得齜牙咧嘴,一邊在心裡罵沈衍舟,一邊裹緊了被子。
這次過後,她真的要跟沈衍舟不共戴天了!
門把手下壓,房門被推開,孟女士抱著手臂走進來。
“嘎吱”一聲響,然後停住。
入眼是昏暗的房間。
已經中午十二點,夏日午後的陽光被遮光的窗簾阻擋,隻有小部分透過縫隙傾瀉進來,落在床上,照亮鼓鼓囊囊的一大團被子。
以及被子裡窩著的那個人。
孟女士站在門口,頓了好幾秒,才緩慢走到床邊,就著昏暗的燈光,垂眼看床上的人。
“……媽媽。”蔣唱晚睜開惺忪迷蒙的眼,小聲喊她,“我好像生病了。”
“我的頭好痛,是不是發燒了?”
臉確實紅,眼睛裡也確實有水光。
孟女士沒說話,伸手摸了摸她額頭。
燙的。
很明顯的燙。
她停了好幾秒,轉身往外走,“我去拿體溫計看看。”
……信了!
但還是不能鬆懈。
蔣唱晚一喜,又馬上把情緒按壓下去,眨了眨眼,依舊用虛弱的聲音道,“……好像在我衣櫃第二個抽屜裡。”
“……”
孟女士一頓,回頭,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轉過身去,打開衣櫃。
他們家一直用的是非常古早的水銀體溫計,因為孟女士不太相信那種在額頭上“biu”一下就能檢測出溫度的現代儀器,她這個人在某些時刻還是非常嚴謹的。
“夾上吧。”
蔣唱晚費勁地從被子中伸出手,接過遞來的體溫計,然後又縮回被子裡。
孟女士掃了眼時間,然後就在她書桌前的椅子坐下了。
“怎麼忽然感冒了?空調吹多了?”
“不知道啊。”蔣唱晚依舊聲音懨懨,聽孟女士數落她幾句,譬如什麼睡覺不蓋被子,房間不通風,空調一開就是一整天,還開到十八度,諸如此類。
她表麵上無精打采地垂著眼,實際上心裡已經快樂開花了。
被子裡,孟女士看不見的地方,蔣唱晚的身旁布滿了熱水袋、暖手袋、暖寶寶甚至嶄新的發熱鞋墊,一切能用於學校過冬的裝備全都被她翻了出來,就為了讓自己體溫升高。
但是對於體溫計還是不保險。
還好她還有後招。
五分鐘時間轉瞬即逝,孟女士起身,向她伸出手,“給我看看。”
蔣唱晚緩慢地在被子裡動作,小心翼翼地把體溫計從熱水杯裡抽出來,十分磕磣地在睡衣上擦了擦殘留的水。
天殺的沈衍舟,讓我如此費儘心機,天不亮就開始鼓搗,我真的跟你不共戴天!
蔣唱晚一邊在心裡罵,一邊把體溫計遞給孟女士。
遞過去的時候她瞄了一眼,絕對是在四十度上下。
不錯,卡得很好。
孟女士伸手接過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都被嚇得一哆嗦,掃了一眼水銀溫度,“你要自焚了啊?”
“不知道。”蔣唱晚拖著聲音,虛弱地道,“可能是病得太重了。”
“我其實是很想上課的,媽媽。我現在也慢慢地發現了,小沈老師其實是真的很不錯。”
“他很特彆,他和其他的老師都不一樣……”
蔣唱晚垂著眼,小聲拖長音誇沈衍舟,誠懇而又真摯,楚楚可憐的模樣。
她演得實在太認真,沒看見此時孟女士蹙著眉,正準備讓她彆說了,吃點藥睡一覺時,指尖不經意下落,摸到水銀溫度計末端,然後就頓了兩秒,發現了端倪似的。
片刻後,孟青扯了扯嘴角,抬起眼來,撚了撚指腹的水。
“行。”她應道。
在蔣唱晚大喜過望卻還要硬壓著的詫異眼神望過來之前,又繼續道,
“但你這燒太厲害了,寶寶,我給你哥打個電話,讓他現在立馬過來,我們帶你去醫院紮一個屁股針先吧。”
蔣唱晚:“?”
怎麼跟她想的不一樣?
“哈哈……”她乾笑了兩聲,縮了縮脖子,把自己往被子裡埋,“……這就不用了吧,媽媽,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這真的不行,寶寶。”孟青一邊說,一邊又拿起體溫計,眯起眼仔細辨彆了一下。
“你這都燒到四十三度了!燒傻了怎麼辦啊,不行不行。”
說話間,她電話已經撥了出去,還有意無意地摁了免提。
撥號的“嘟”聲在房間裡響起,沒幾聲後,對麵接起。
一陣微弱的電流卡頓聲過後,揚聲器裡傳來一個嗓音低沉的男聲,語調平直,漫不經心,
“喂?”
“喂,大寶啊,你妹病了……”
“……沒有!”
蔣唱晚再也演不下去,從床上竄起來,搶過孟女士的手機,“沒有!哥!媽媽打錯了!沒事了!我們有空再一起玩兒啊!先掛了拜拜!”
連珠炮似的說完以上一串,蔣唱晚手忙腳亂地摁下掛斷鍵,直到聽到機械急促的機械音,才如蒙大赦地呼出一口氣來。
天知道,屁股針,她哥,這兩個東西加起來,不是要她命嗎?!
簡直抵得上一百個沈衍舟了!
……沈衍舟。
想到這裡,蔣唱晚倏然回神似的,站在床上,握著孟女士的手機,緩慢地往下看。
床鋪亂成一團,被子被掀開,露出作案現場。
她的熱水袋,暖手袋,暖寶寶,還有發熱鞋墊落了一地,好不狼狽。
視線再往上,孟女士抱著手臂,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
-
那股蔫蔫的勁兒一直持續到沈衍舟下午來上課。
蔣唱晚一整個無精打采,跟機器人似的,懨懨地給他開了門,神情漠然,沒有聲調地喊了句“小沈老師好”,就踩著拖鞋往樓上去了,看都沒看他一眼。
感覺失去了靈魂。
沈衍舟:“?”
“沒事兒,彆管她。”孟女士在客廳裡看武林外傳,揮揮手示意,“你去吧小沈老師,她要是上課不專心,你就來告訴我啊,我收拾她。”
沈衍舟頷首應好,放了個袋子在玄關處,在孟女士一連串“太客氣了吧小沈老師”之類的話之後,拎著另一個小袋子上樓了。
門打開,蔣唱晚坐在書桌前,不情不願地往旁邊挪了挪,不情不願地把另一個椅子拽過來。
本來計謀不得逞,被迫上課,就有夠煩的了,誰知道孟女士的聲音隨著開門的動作一起響起,響亮地從樓下傳來——
“晚晚,小沈老師帶了一大袋子核桃來!補腦用的!記得謝謝人家啊你!”
蔣唱晚:“……”
“?”
補腦用的?
“你什麼意思啊你,是不是就是暗地裡嫌我笨呐……”
一句話還沒說完,蔣唱晚蹙著眉轉身,看見眼前遞來另一個袋子。
修長冷白的指節隔著一層塑料袋,輕輕地握住裡麵的紙盒,遞到她眼前。
沈衍舟看了她一眼,聲音淺淡,“彆叫了。”
“感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