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該怎麼形容那雙眼睛呢?
偏狹長的眼型,雙眼皮褶皺窄而深,深褐色瞳孔,看起來整個人沉靜而清透。
跟她先前猜的一樣,是好看的。
但蔣唱晚此刻無暇顧及其他,呆滯一瞬後,腦子裡無數句吐槽瘋狂湧過,尷尬到手指都不自覺地握緊。
……她剛剛,一直坐在他鞋上。
在大庭廣眾之下,一屁股摔坐在人家鞋麵上。
“……”
“不好意思啊……”蔣唱晚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麼屁股痛不痛了,一骨碌站起來,盯著地麵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由於短時間內沒有獲得回應,蔣唱晚還是站在原地,垂著眼繼續說話,尷尬得頭皮都在發麻。
“隻是剛剛不小心摔了,痛到有點麻木,沒注意壓到了什麼東西,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長串急切而又單方麵的陳述之後,依舊沒有回應。
公交車上一片安靜。彆說回答了,連個簡短的“嗯”聲都沒有。
蔣唱晚緩緩皺起眉。
他什麼意思?
不接受我的道歉?
不就是不小心摔下去,然後坐他鞋上了嗎?
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憑什麼這麼拽啊?
而且他也沒扶我啊!正常人不是見人摔了,都急忙上來扶嗎?
不扶就算了,連不小心的舉動,還不接受她如此真誠的道歉!
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啊,還不如剛在後麵提著幾大袋剛搶來的促銷菜的阿姨呢。
蔣唱晚越想越生氣,帶著惱羞成怒的情緒抬眼,決定給他好好上一課。
“你……”
知不知道這樣很沒禮貌啊!
剛吐出一個字,後半句話哽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她頓住了。
又是一陣尾氣排放的聲音,後門“嘎吱”一響,緩緩合上,車又重新發動,緩慢向前。
下車的人站在路邊不遠處,斑駁樹蔭漏下金色光點,規整的白襯衫被日光一晃,比數學練習冊上的字還要晃眼。
他似乎聽到她喊,緩慢偏過頭來,側臉輪廓分明,下頜線清晰,平靜又無言地投來一眼。
“……”
“?”
-
“真的太奇葩了,我還站那兒跟他道歉呢!霹靂啪吧說了一大通,虔誠而又知書達理,他一聲不吭,自己偷摸下車了!”
“我現在屁股還疼著呢,見人摔也不知道扶一下,什麼人啊!”
“還害得我坐過站,往回走了一大截!”
蔣唱晚拎著瓶醬油,一邊往家裡走,一邊對著電話忿忿不平地罵。
她一腳踹飛路上的石子兒,下結論道:“簡直是個害人精。無語死了!”
然而程姍姍並沒有在意她,隻是第一時間追問,“好看?”
“有多好看?”
聲音之急切,語氣之好奇,蔣唱晚仿佛都能看到她閃爍著星星眼衝過來的樣子。
“……”
是真的不在意好朋友死活是吧。
說一長串,隻記得她說那人長得還挺好看。
頓了幾秒,蔣唱晚深吸一口氣,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放到下巴前麵。
“程姍姍你也滾吧!”
喊完這句之後,她憤怒地伸出食指,猛地按下掛斷鍵,氣鼓鼓地開鎖進家了。
孟青正在客廳裡練瑜伽,聽著一陣風風火火的聲音就頭疼,一邊下犬式,一邊數落道,“你就不能文靜點啊?一天跟個炮仗似的,沒事兒跟你哥學學……”
絮絮叨叨的,蔣唱晚不想聽。
她進廚房把醬油遞給阿姨,並張望了一下今天吃什麼菜,轉身出來上樓梯,反擊道,
“跟他有什麼好學的?一天蹦不出幾句話,蹦出來也絕對是損人的。如果我是炮仗,那他就是個啞炮,有什麼好稀罕。”
孟青:“……”
蔣唱晚才不管她把孟女士氣得往瑜伽墊上呈“大”字一癱,就算看到了,也會識破她隻是做兩個動作就累了,借機偷懶而已。
她又摸回房間,鎖上門,趴在床上開始看綜藝。
沒看一會兒,就被手機“叮咚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弄得煩,拿起來一看,程姍姍又給她發了不少消息。
一開始是假情假意地道歉,說自己錯了,下次一定先關心她,再關心帥哥。
沒幾分鐘,約莫是看蔣唱晚不理她,連裝都懶得裝了,就開始給她分享八卦。
【33】:我去,據說我們班下學期有轉校生
【33】:據說還長得挺帥!!!
【33】:我暈呐,我終於要有福了嗎?
【33】:我終於要成為那種偶像劇裡有帥哥轉學生的女主角了嗎?
【33】:我好幸福,晚寶,我第一次想要立刻馬上現在就開學!!!
蔣唱晚一臉黑線,敲字戳破她的美夢。
【紐特學長的嗅嗅】:?
【紐特學長的嗅嗅】:少來,暑假作業寫完了嗎就想開學?
【紐特學長的嗅嗅】:自己開彆拉著我啊
又仔細看了一遍上麵的消息,她冷笑著問,“‘據說’?據誰說啊?三班那個小胖子嗎?”
“你上學期被他騙說有級草微信,兩百塊賣給你,結果最後發現是他本人小號裝的,這事兒就忘了啊?”
程姍姍沉默片刻,發來幾個點。
【33】:……
【33】:好漢不提當年勇!
【33】:這回是真的!不僅小胖子第一時間跟我通風報信,我媽今天回來也說,她插花班下課路過學校,看見矮士水帶著一男生從學校出來。十有八九是真的!
【33】:騙你我抄暑假作業被矮士水發現
蔣唱晚:“……”
矮士水是他們班班主任,教數學的,本名叫高士山,後排幾個男生開玩笑給取了綽號,後麵就傳開了。
無語了片刻,蔣唱晚敷衍似的回她,“真的就真的吧,開學再見分曉。”
【紐特學長的嗅嗅】:暑假作業哪兒抄的?答案發我一份
蔣唱晚這人除了看小說追劇的時候極其有執行力,偶爾學習的時候也會。
比如抄答案的時候。
“你彆照著標準答案抄啊,我倆一起露餡兒就完了。”開了免提,電話那頭傳來程姍姍的聲音。
“怎麼可能?”蔣唱晚嗤了一聲,“誰有那麼傻,抄答案還敢抄得參考答案一模一樣?”
“……”
那邊不說話了。
蔣唱晚落筆飛快,簌簌又寫了兩行,才反應過來,“……你啊?”
“你照著這答案抄的,一點沒改啊?”
“……”程姍姍撇了撇嘴,“這不是邊看劇邊抄的,忘記改了嗎。”
“真行。”蔣唱晚給她比了個大拇指,“這下你想不被發現,估計都難。”
程姍姍看上去要哭了,很假地吸了兩下鼻子,“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你現在抄得高興,待會兒你新家教老師來了,一抽查,一整個完大蛋!”
蔣唱晚不以為意地“切”了聲,頭也沒抬,“我敢打賭,他在這兒待不到兩節課就會被我氣走,根本都不會有檢查我作業的機會!”
程姍姍撇嘴,“你彆太自信了。”
話音沒落,聽見孟女士在樓下喊她,約莫是什麼讓她出來準備準備,新老師要來了。
蔣唱晚匆匆把答案頁麵關掉,確認自己妥善保存好了,對著程姍姍低罵了一聲“烏鴉嘴”,才掛了電話,隨便收拾兩下,下樓去。
“衣服穿好!頭發理一下。”孟女士站在樓梯口上下打量她,犀利地挑出一些刺,“注意儀容儀表,知道不?”
“這老師可難找了,你一天天的自己不好學,還嫌棄這嫌棄那,再學不進去我真的要揍你了。”孟青看著她下樓,絮絮叨叨。
蔣唱晚興致缺缺地應,“……知道了。”
話音剛落,門鈴響了。
一聲又一聲,不疾不徐地響了三次,然後很規整地再無動靜。
在孟女士的眼色下,蔣唱晚對著玄關的鏡子理了理衣服,撇著嘴去開門。
雖然人確實不怎麼愛學習,但表麵的禮貌還是要有的。
蔣唱晚努力攢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向內拉開門的同時,很是興致勃勃地打招呼道:“老師上午好,我是……”
視線由下至上,在觸及略顯寬鬆的白襯衫下擺時頓住。
乾淨寬鬆的白襯衫,扣子和領口都規整,麵料柔軟卻挺闊。
最重要的是,很眼熟。
……好像在哪裡見過。
蔣唱晚大腦遲鈍地轉動著,視線緩緩上移,劃過少年挺拔頎長的肩背,脖頸線條上凸起明顯的喉結,輪廓分明的下頜線,到了那雙眼睛。
門外小花園茂密蔥鬱,微風吹拂,花枝在輕輕搖曳,將影晃落在青色地磚上。
七月末的陽光明媚,逆著光,眼睛的聚焦像是相機的過曝過程,緩慢而模糊,唯有那雙平靜的褐色眼睛清晰異常。
“……我是,你的學生。”
好半晌,蔣唱晚才震驚到發愣地把後幾個字吐完。
“你好。”沈衍舟垂眼看她,不輕不重地應,看上去冷淡疏離而又有禮貌。
孟青已經在客廳熱情地招呼,說沈老師快進來,並吩咐阿姨端點水果上來。
蔣唱晚愣著沒動,沈衍舟側身,從她身邊走過,帶來一陣伴有青檸香氣的微風。
擦肩而過的同時,他不動聲色地垂睫,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繼續道。
“我是害人精。”
蔣唱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