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半個月顧夫人確實安靜起來，沒有再來找沈意歡。
“沈姐姐，我聽說好像快要打仗了，我爸最近好像也打算把手上的資產轉移一部分去香港。”
徐嬌嬌愁容滿麵地坐在秋千上。
沈意歡雖沒有了原本的大半記憶，但是看現在的局勢，日本人已經挑釁過好幾次，現在的中日之間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一場戰爭不可避免。
“沈姐姐，你說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
沈意歡麵色沉靜：“仗肯定是要打的，不打我們國家怎麼能自主，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打？”
“那、那我們到時候怎麼辦，輕裾怎麼辦？”
徐嬌嬌也不蕩秋千了，一臉焦急地坐到沈意歡對麵。
“你父親不是已經在向香港轉移資產了嗎，到時候你跟著他一起離開，在香港再開一個輕裾不就行了嗎？”
“你不跟我們一起離開嗎？” 徐嬌嬌見沈意歡都沒有提起自己，疑惑地問道。
“我暫時還不想離開。”沈意歡從沒想過離開去香港，她從剛到上海不久後就知道上海位置特殊，日本人對上海的垂涎眾所周知，將來肯定會有一場戰爭。
“沈姐姐，打仗很危險的！你跟我們一起離開好不好？”徐嬌嬌拉著沈意歡的胳膊道。
“嬌嬌，到時候這個國家會需要我的。”沈意歡握著徐嬌嬌的手道。
“可你隻是個弱女子，你又不能上戰場打仗，你連我都打不過！”
徐嬌嬌的父親為了防止孩子被人綁架而無還手之力，在孩子們還小的時候就請師傅教他們武功。
所以徐嬌嬌一個人打沈意歡這樣的五個都不成問題。
沈意歡麵色一囧。
“我知道啊，但是總會有我能儘微薄之力的地方。”
“那如果顧雲璟要去香港呢？”
“那隻能說我們有緣無分。”沈意歡垂下眼瞼。
直到徐嬌嬌離開，她們都沒有再說話。
同一時間，顧公館也在發生著同樣的對話。
“雲璟，你到底為什麼就這麼倔強，為什麼就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去上海。”顧夫人看著麵前神色平靜的兒子，忍不住紅了眼眶，“你知不知道就要打仗了，上海說不定也會淪為一片戰場，你要是不跟我們一起離開，說不定這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
顧雲程也在一邊勸說二哥：“二哥，你就跟我們一起離開吧，你要是舍不得景華，我們到香港再開一個就是了。”
“我不會走的，我已經給你們買好船票，後天就出發。”顧雲璟平靜道。
“顧雲璟！”顧夫人提高聲音，“隻要你跟我們一起離開，我就同意你和沈意歡在一起，我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找她麻煩，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照顧！”
“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去香港的。”
“即使沈意歡也要去香港？”
顧雲璟沉默一瞬，而後搖了搖頭。
顧夫人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
顧雲璟歉意地看了顧夫人一眼：“對不起。”
他深知他的決定對於家人的傷害，但是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我要回房休息，雲程你扶我上去。”顧夫人用力閉了閉眼睛。
顧雲程小心地扶顧夫人上樓。
“媽，真的要讓二哥一個人留在上海嗎？”
顧雲程其實之前就準備和家人一起去香港，但是因為秦南清家裡的原因，他就和二哥一起留在香港。
因為這次戰爭的陰影已經逼近上海，秦叔父最終決定帶一家人離開上海，去更安全的香港定居，他也沒有必要再留下。
但是不知道二哥為什麼一定要留下來，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去香港。
顧夫人果斷搖頭：“不可能，我會去找沈意歡，讓她去勸你二哥。”
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了，以前她特彆厭惡沈意歡，現在卻在慶幸有沈意歡的存在。
第二天顧夫人就瞞著顧雲璟，悄悄找上沈意歡。
和之前的趾高氣揚不同，這次一見到沈意歡，顧夫人就揚起和善的微笑。
“沈小姐，好久不見了。”
沈意歡詫異地一揚眉：“顧夫人，好久不見，你看起來氣色比之前好了不少。”
沈意歡這純粹是睜眼說瞎話，因為顧雲璟的事，顧夫人已經好幾天沒睡好，即使敷了粉，也能看見她眼底隱隱約約的青色。
實際上沈意歡才是那個氣色好的人，麵色紅潤，神采飛揚 ，一看就過得很舒心。
“沈小姐，你聽說最近的事了嗎？”顧夫人說得比較隱晦。
“聽說了。”沈意歡就知道顧夫人今天態度這麼好絕對有問題。
“不知道沈小姐有什麼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無非是隨波逐流而已。”
顧夫人聞言眼神一亮：“沈小姐有沒有去香港避禍的打算，如果沈小姐有這個意向，我可以幫忙。”
沈意歡在顧夫人期待的目光下果斷搖頭。
顧夫人刷地一下猛地起身：“你們到底在想些什麼，一個兩個都要留在這裡，這裡到底有什麼這麼吸引你們！”
沈意歡算是知道顧夫人今天態度詭異的原因了，原來是顧雲璟也不願意去香港。
沈意歡對此毫不驚訝，儘管兩人都未曾就此溝通，但對於對方的態度卻心知肚明。
顧夫人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沈小姐，隻要你能說服雲璟和我們一起去香港，我就同意你和雲璟之間的事，再也不會阻撓你們，到了香港，我還可以為你們舉辦盛大的婚禮，邀請香港所有的社會名流參加。”
沈意歡理解顧夫人的一番愛子之心，但是她同時也尊重顧雲璟的理想。
“顧夫人，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交易的。”
“你直接說，你想要什麼？”
顧夫人隻覺得沈意歡是在坐地起價。
“顧夫人，我幫不了你，請吧。”
沈意歡選擇送客。
“沈小姐，我知道我之前態度很不好，我向你道歉。”顧夫人第一次在沈意歡麵前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但是如果雲璟以後真的出事了，你不會一輩子都愧疚不安嗎？”
“不會。”
“雲璟怎麼會喜歡上你這麼一個冷漠無情的女人。”
“顧夫人，我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請你離開吧。”
顧夫人這次沒有再留下，一言不發地離開，她的背影裡難道透出一股蕭索。
李媽媽神色惶惶：“小姐，真的要打仗了嗎？”
之前她聽徐小姐說要打仗就有些不安，現在看顧夫人也說要打仗，甚至為了讓小姐勸說顧二少，不惜向小姐低頭，她心底更加不安。
所以等顧夫人一走，李媽媽就迫不及待地向沈意歡詢問。
沈意歡點頭：“八九不離十吧。”
“小姐，那我們怎麼辦，要不然我們先回清水鎮躲躲吧？”
人在遇到危險時總會下意識想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在李媽媽看來，沈家怎麼說都是清水鎮的大戶，要是真的打仗了，也能護住她們幾個弱女子。
“要是真的打仗的話，躲回清水鎮也沒用。”
“那怎麼辦？”李媽媽焦急道，“小姐，要不然你就聽顧夫人的話，去勸一勸顧二少。”
“奶娘，你不必著急，我已經跟嬌嬌商量好了，嬌嬌家裡轉移去香港的時候會帶著你和小霞一起去，到了香港也不用怕，有什麼事可以去找嬌嬌幫忙。”
“那麼，小姐你呢？”
李媽媽這段時間全程跟著沈意歡，知道她從來沒想過去香港，現在也沒有提到自己，可見她依然沒有改變主意。
“我留下來還有事情要做。”
“小姐，有什麼事情能比命還重要！”
沈意歡笑了笑，接下來沒有再說話。
碼頭上。
沈意歡和顧雲璟站在碼頭上，看著輪船越駛越遠。
顧夫人最後還是隻帶著顧雲程離開，離開前她一句話都沒留下。
沈意歡輕輕握住顧雲璟的手，顧雲璟回握住沈意歡的手，心裡空了的一角慢慢被溫暖包圍。
碼頭人多嘴雜，沈意歡和顧雲璟也沒有多留。
汽車上。
“張先生的事情怎麼樣？”
“道成還在周旋，他打算實在不行就把堂口搬到租界來。”
“目前還沒有人冒天下大不韙投敵，但是就怕戰事不利會有人坐不住。”
顧雲璟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他隻是一個商人，這些事情他無能為力，事實上就算是張道成在這些事情麵前也無能為力，要不然也不會想著退到租界。
時光飛快流逝，隨著上海氣氛越發緊張，有些門路的人都已經先離開上海避難。
“沈姐姐，一個星期後我也要走了，你真的不跟我一起離開嗎？”
徐嬌嬌這幾個月看起來成熟了很多。
在她父親告訴她，他們離開的日期，她就來找沈意歡，最後一次勸說她。
沈意歡把手裡的設計稿收拾好，“嬌嬌，這些給你。”
輕裾半個月前就已經停業，沈意歡給那些員工發了一筆豐厚的遣散費。
徐嬌嬌雖然伸手接過，但還是緊盯著沈意歡，等著她的回複。
沈意歡無奈一笑：“你知道我的回答。”
徐嬌嬌雙眼泛紅，哽咽著一把抱住沈意歡。
沈意歡輕輕拍著徐嬌嬌的後背安慰她：“沒關係的，我們隻是暫時分開，以後一定還有機會見麵。”
徐嬌嬌聞言把沈意歡抱得更緊。
現在時局這麼混亂，有時候一次分彆可能就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