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緒克 瀧澤純一怎麼會是他的普緒克呢……(1 / 1)

銀色長發的男人頂著風雨走進一家酒吧。

邁著大步,雷厲風行,仿佛一柄劃破連綿陰雨的尖刀。

路人紛紛因男人英俊的外表和冷冽的氣質而側目,顧不上被細雨打濕的發絲衣角,回頭望向逐漸遠去的高大身影。短暫讚歎過後,又都陸續回到屬於自己的日常之中。

他是存在於東京這座平庸之城的異常,沒有做好粉身碎骨的準備的話,千萬不要試圖輕易接近。

“叮鈴——”

門鈴發出清脆的回響。

深秋的一絲寒意和濕氣,偷偷攀附著男人大衣的一角。隨著男人一個乾脆利落的轉身,便跟著溜進溫暖的室內,融化在醉人的暖香中。

聞到酒吧內彌漫的淡淡古龍香,琴酒不可抑製地皺起眉間。

他不喜歡任何人造的香味。任何殺手也不會喜歡被香味出賣行蹤。

“喲,琴酒,好久不見。”

酒吧內部隻有兩個人,一個銀發的女人,一個正在忙碌的調酒師。

銀發的女人穿著一襲長至腳踝的紅色禮裙,雪白的肌膚在如此明豔之紅的襯托下,更凸顯出幾分觸目驚心。她上身慵懶地斜倚在吧台上,半抬起鉛灰色的眼,施舍了琴酒一個稍作停留的眼神。

隻一眼,便轉過頭,繼續饒有興味地注視著調酒師熟練的動作,輕輕晃動著高腳杯中晶瑩澄澈的液體。酒液折射著點點燈光,仿佛星雲在其間旋轉。

美麗的紅玫瑰,可惜帶著毒刺。劇毒。

“你不該聯係我。”琴酒對香肩半露的美人視若無睹,裹著一襲冷風走至吧台邊,讓室內溫度都顯著下降了幾個點。

他的第二句話就是對調酒師說:“停下,我不需要那杯馬丁尼。”

聞言,雙手正在上下翻飛的調酒師點了點頭,轉手便將尚未完成的酒液一並倒入了廢棄桶。

“無情的男人。”貝爾摩德抿了抿唇,做出一副可憐的表情,“不允許我請你喝一杯嗎?”

“廢話少說。”

“我從來不說廢話。”她眯起眼,嘴角露出點曖昧的笑意,“我隻愛說謎語,比如說……”

琴酒並未做出語言上的回應,隻是平靜地掏出貼身的伯.萊.塔,輕輕放在木製吧台上。

冰冷的器械尚有餘溫,和沉木的台麵相吻時發出沉悶的輕響。

這一連串動作十分隨意,好像琴酒放下的不是奪命的利器,而是普普通通的一杯水。但是沒人會輕視琴酒的一舉一動,單單如此便已經足以令任何敵人膽寒。

“你最好不要說出那個名字。”琴酒放下□□,看了一眼貝爾摩德。

可是貝爾摩德是個特彆的女人,她既有著足夠的依仗,又有著足夠的智慧,最不缺的就是膽量。

“哈,這是警告嗎?”她毫無懼色,反倒惑人的笑意越來越深,“求人也該拿出相應的態度來啊,我的陣——”

琴酒沒有讓她說完。

“砰!”

如果有未經訓練的普通人在場,大概完全捕捉不到在剛才的一瞬間裡都發生了什麼。

琴酒,開槍了。

肉眼幾乎無法企及的速度,左手撫上伯.萊.塔,扣下扳機——

甚至沒有費力拿起槍身,也沒有勞心瞄準,僅是左手食指的輕輕一彎。

“撲哧——”

子彈劃過槍膛,刺穿皮肉,穿胸而過。

“哢嚓——”

櫃台上的一瓶百加得白朗姆酒應聲而碎。

沾血的子彈在穿透人體之後,尚且有足夠的餘威擊碎瓶身。透明的液體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揮發而來的濃鬱酒香遮掩了空氣中的血腥和火藥味。

調酒師的軀體因巨大的衝擊力後退了半步,接著便如同風吹稻草人一般,仰麵倒在漫延開來的酒液之中。

沒有多餘的掙紮,落地之前就已經死了。

“一如既往的殘暴。”貝爾摩德翻個白眼,“但也是一如既往的專業。”

她撩起裙擺,避開淌到腳下的血和酒。

“你把我叫來這種滿是老鼠臭味的地方做什麼?”琴酒踏著滿地的朗姆酒和血液,在吧台旁落座,掏出煙盒,“我可不是你的無償打手。”

他叼起濾嘴,並沒有點燃,耷拉著眼睛瞥向貝爾摩德。湖綠色的眼眸被陰影遮蔽了大半,無從讀出其間流淌的情緒暗流。

貝爾摩德笑了笑,微微前傾身子想為他點煙。琴酒卻撇過頭,直接避開她的接觸。

“女人,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貝爾摩德輕哼一聲:“你變了太多。”

曾經的琴酒是什麼樣子?她暗暗回想,發現記憶竟然已經慢慢模糊。

總之,肯定不會在意她玩兒似的挑逗,因為那個琴酒把全副心神都扔進了組織,一心隻想往上爬,往上爬。包括自己的性命在內,其他什麼都不在乎。

“也許我沒有改變,隻是你不會觀察。”琴酒甚至懶得回頭看她,叼著並未點燃的JILOISES,有一搭沒一搭擺弄著,“而且你發現的也有點太晚了。”

像是一隻被迫玩著不喜歡的玩具的緬因貓。

貝爾摩德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琴酒對於獅子來說,過於孤僻;對於獵豹來說,過於沉穩;對於緬因貓,卻是正好。

“戒煙中?”她抿了口杯中的銀色子彈。

琴酒略顯煩躁:“不要打聽與你無關的事情。”

“譬如說,什麼事情?”貝爾摩德眯起眼,美豔的雙唇上下開闔,輕輕吐出一個詞,幾乎是無法捕捉的氣音。

“你的……普緒克?”

普緒克。她曾在發給琴酒的短信中提及過的名字。

禁忌之名,禁忌的並非是名字本身,而是名字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她做好了在她說出這個詞之後琴酒便會暴怒的心理準備。瞧瞧倒在那兒漸漸涼透的調酒師,那是觸碰琴酒的逆鱗必將付出的代價。

琴酒會忍不住衝著她扣下伯.萊塔的扳機嗎?

還是會在一時衝動之下,掏出腰間貼身放置的那柄挺進者D9,直接抵住她的脖頸?

貝爾摩德遐想著,貝齒輕咬柔軟的下唇。

琴酒不會在這裡殺了她,雖然著實可惜,卻也不耽誤她尋求這一瞬間的刺激。

不愧是被譽為雞尾酒心臟的烈酒——

“嗬。”

然而,出乎貝爾摩德的預料,琴酒從她口中聽到那個詞之後,卻並沒有表現出一星半點本該有的惱怒。

“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琴酒隻是勾起唇角嗤笑一聲,偏頭乜了她一眼,仿佛是覺得好笑,轉而便望向遠處虛空中的一點。

他咬著煙,濾嘴被呼吸沾染上了濕氣,上下擺動著,像是在敲打什麼神秘的節奏。依舊漫不經心,滿不在乎。

“你說的沒錯,的確是普緒克。”琴酒坦言道,抖落指尖並不存在的煙灰,“但有一點錯了,他並不是我的普緒克。”

羅馬神話中的普緒克。貴為城邦公主的她因美貌而受人愛戴,也因美貌而遭神嫉恨。美神維納斯嫉妒她的美貌,於是讓自己的兒子丘比特前去報複。沒想到丘比特誤用愛情的金箭刺中了自己,結果深深愛上了普緒克,並化身為人、娶她為妻……

違背母親命令的丘比特不願暴露身份,在新婚之夜,要求普緒克永不窺探他的真容。

那個可憐的普緒克。不被允許知曉丈夫的真名,不被允許見到所愛之人的真麵目,就連夜晚也必須和愛人相背而眠。前半生都活在愛和無知之中的那個女人。

也是那個可恨的普緒克。背棄了與愛人之間最初的誓言,聽信旁人的讒言,用謊言和滾燙的燈油將愛人灼傷。因此被丈夫拋棄的那個女人。

最終,普緒克為了挽回失去的愛情,以身涉險、九死一生完成維納斯的試煉,倒在了黎明之前。心軟的丘比特拯救了愛人,懇求神王朱庇特把普緒克變為仙子,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無論是愛情還是生命,都被無情的諸神玩弄於鼓掌之中。

不,琴酒眯起眼,懶洋洋地想,瀧澤純一怎麼會是他的普緒克呢?

多麼了不起的諸神——

普緒克本來過著自己幸福而單純的生活,美滿的家庭,美麗的外表,優渥的出身,她擁有世界上人們渴望擁有的一切。然而,由於美神的妒意和愛神的愛情,她不得不嫁給一個虛假的、並不存在的幻影。

隻不過是抑製不住好奇心,在夜晚偷偷用油燈看了一眼丈夫的容貌,就被指責背叛,被丈夫拋棄,曾經擁有的幸福都在轉瞬間化為泡影。

多麼不可饒恕的罪惡啊,可琴酒隻覺得諷刺。

——難怪他們會想要普緒克去死。

琴酒平靜地揉碎了手中的煙。

眼前的景象與貝爾摩德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眼前的琴酒姿勢放鬆、隨意,尤其是他平靜的神情,帶著一種奇異的坦然,仿佛早已知曉並接受了自身的命運。

見狀,貝爾摩德不免怔了怔,隨即撤下輕浮的偽裝,語氣嚴肅而認真道:“琴酒,你想好了?”

琴酒笑了笑。

“當然。”

淡而又淡的微笑,卻幾乎讓一旁的貝爾摩德看愣。與琴酒以往總是銳利的冷笑不同,這個笑,眉梢眼角都棲息著冬日暖陽般的溫柔,冰消瓦解,足以讓任何人信服——

這,一定是生活在陽光下的人,才能展露的笑顏。

在這一霎那,貝爾摩德幾乎要為那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名為瀧澤純一的青年感到可惜,隻因他此時此刻不在此處,無緣得見眼前本應屬於他的美景。

“所以,你找我來是為了什麼?”琴酒問。

笑容轉瞬即逝,貝爾摩德心中暗道可惜,但是提及正事,也不得不嚴肅起來。

“姐姐的事情。”

琴酒應了一聲,修長的手指下意識撫摸著桌上的□□。

姐姐。宮野家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