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效已過變回麻雀的林聽飛到風長贏肩上:“就這麼抓住了?”
能夠操控近乎全城百姓的邪祟竟如此輕易就被解決,林聽感覺邪祟也沒什麼厲害的。
風長贏捏著手中還在不斷掙紮的袋子,此邪祟的目的是為偷取香火掠奪百姓氣運,這種邪祟成長起來快,但實力不是它自己的。
它依靠百姓信仰,然而人心易變,百姓不再信它,它就失去了力量。
“靠偷、騙得來的一切最容易失去,守不住的。”
她說著話,正巧沈辭安也走近廟中,他因為聽到這句話而心裡打鼓,他先前的修為有一半都是殺人偷搶來的。
上官明玉昨夜便派人去附近城鎮調兵過來,官兵幫著百姓重新回到正軌。
她帶兵進入土財廟,命人把暈倒的百姓帶去醫館。
被邪祟抓住的數十百姓倒在地上,孫吱吱及他身邊的兩個男人口吐鮮血,似乎比旁人傷得更重。
“他們三個怎麼了?”上官明玉問道。
“他們將靈魂獻給了邪祟,我隻能幫他們拿回一半。”風長贏言儘於此。
靈魂和信仰不一樣,靈魂一旦獻上,到嘴的肉沒有不吃的道理,邪祟吞吃他們的靈魂,留下的一半是為了驅使他們為它做事。
上官明玉頷首,揮手示意手下帶他們下去療傷:“他們三個醒來後仔細盤問。”
“是。”屬下領命。
在來土財廟之前,上官明玉已經盤查過七八個曾是土財廟重要信徒的百姓,為了避免邪祟卷土重來,或是再有此類事發生,她定要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厘清,以便告誡大夏朝所有百姓。
數萬百姓一夜之間從天降黃金的夢中醒來,在他們眼前的溪首郡索莫乏氣、百廢待興。
街上落葉遍地,屋中布滿灰塵,河邊的衣物早已生黴,唯有供奉著土財公公小像的神龕一塵不染。
過去一年裡數百天的日子回憶起來,仿佛就在昨天,他們日複一日地拜土財公公,在城南耗費重金天填不飽肚子,然後繼續跪在廟前苦苦哀求。
那段時間,他們求財,和周圍人攀比誰拜得更多,拿到的金子更多。
到最後,藏在家中隱蔽處的黃金不過是一堆石頭罷了。
他們將自己複雜的心情收拾收拾,日子還得過下去,將家裡打掃乾淨明日繼續討生活。
唯一麻煩的邪祟被除後,之後的事情有朝廷處理,她們動作很快,遊刃有餘地將溪首郡的麻煩逐一處理乾淨。
這天傍晚,風長贏買好馬匹,決定連夜趕路。
“神仙姐姐,等一等。”李雲樂氣喘籲籲地趕到出城的地方,懷裡抱著一個包袱。
聽到她的稱呼,風長贏製止她:“你還是叫我……姐姐。”
想到自己三百歲的修行年齡對於凡人而言完全是大齡祖宗,還是彆說出來嚇唬小孩子了。
李雲樂笑著點頭,打開包袱露出裡麵數十兩黃金,說:“雲吞店老板還你的,她說那幾碗雲吞當作感謝你救了全城百姓的謝禮。”
上官明玉為了防止有些百姓抱著僥幸心理,對邪祟沒有畏懼之心,刻意誇大了邪祟不除的危害。
她告訴百姓們,如果沒有仙長及時出現消滅邪祟,邪祟就會吃掉他們的靈魂,讓他們痛苦地死去。
因著孫吱吱和另外兩個最受邪祟喜愛的信徒現在成了神誌不清的傻子,所有百姓都相信了上官明玉的說辭,恨不得把家裡所有和土財公公有關的東西都燒了。
“還有這個。”李雲樂從懷裡掏出一個木雕神像。
尖角雕刀在黃楊木上落下流暢優美的線條,神像衣袂翩躚,肩上停息著一隻小鳳凰,金絲青絛繞在身側,眉眼淩厲如刀如劍。
和風長贏的長相一模一樣。
她將木雕神像遞給風長贏,眼含懷念:
“我娘是溪首郡最好的木匠,城裡人們想拜女媧娘娘、日月神、土地姥或是灶王姥,都是請我娘雕刻神像把神請回家拜呢。”
“這是我娘生前雕刻的最後一個神像,原是要雕土地姥的,可才雕刻一半就被邪祟害死。”
淚水溢滿眼眶,李雲樂繼續說,“姐姐抓了邪祟救了我,又為我娘報了仇,我就將未完成的神像改了改。”
風長贏借土地姥之名巧計救了溪首郡百姓,李雲樂覺得這張臉雕成她的再合適不過。
“姐姐的恩情我無以為報,唯有與娘親共同完成的木雕神像能勉強作為謝禮,還請姐姐收下。”
被打磨光滑的木雕神像摸起來很舒服,風長贏撫過神像的臉頰,她鮮少會露出神像上淩厲肅殺的神情,大多時候她的眼角眉梢都帶著淺淡的笑意。
正如現在,她笑著收下神像,擦去李雲樂眼角的淚水,道:“你們的禮物我很喜歡。”
“姐姐,世上真的有神仙嗎?”
李雲樂眼懷希冀,她說,“我娘生前信神,每月都去山上土地廟拜神,昨晚我和邪祟麵對麵的時候,邪祟卻不敢傷我,是神仙在保佑我嗎?”
與雙眼猩紅的邪祟小木像對視的時候,李雲樂心中害怕極了,但她看出了邪祟也在害怕她,可她一個小孩沒什麼可怕的。
她想,一定是娘親誠心拜土地姥,娘親的福報落在了她身上,是土地姥保護了她。
“世上沒有神仙。”風長贏半蹲著身體和李雲樂對視,她伸出手指向李雲樂的心口,“是她在保護你。”
剛止住的淚水如同洪水決堤,李雲樂胡亂地擦去眼淚,背過身扯出層層衣服下放於心口前的長命鎖。
自記事起就一直戴在身上的紅木長命鎖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裂痕,保護她的不是神仙,是娘親,娘親一刀刀雕刻的長命鎖。
少年放聲痛哭,風長贏牽著馬在一旁靜靜看著她,林聽同理心極強帶入李雲樂後難過得小聲抽泣。
沈辭安見狀似乎也有所動容,主動將冪蘺戴上遮掩自己的表情。
“接下來你打算去哪?”風長贏見李雲樂情緒所有好轉,問起她今後的打算。
李雲樂哭完後眼身重新堅定起來,回道:“去府衙做人證,要害死我娘的凶手伏法,然後將我娘的手藝傳承下去。”
上官明玉奉命暫代溪首郡郡守一職,這一年內城中百姓凡有觸犯律法犯罪的都需依法懲治,最先判的案子便是人命官司。
邪祟放大人們的貪欲,在邪祟的驅使下犯的罪也是罪,人心的惡意需要自律壓製,也需法律的嚴治。
若是今日有人借口被邪祟驅使便逃過法律問責,來日人們便會更肆無忌憚地親近邪祟,無視法律和人命之重。
這是聖上傳達的意思,上官明玉便要用行動讓天下百姓領悟聖上的意思。
風長贏離開溪首郡的時候,上官明玉來送了她一程。
“仙長,邪祟能不費吹灰之力摧毀一座城鎮,豈不是也能不廢一兵一卒滅掉一個王朝?”
大夏朝自開國數百年來從未發生過這種事,縱觀曆史各朝各代也不曾有邪祟操控百姓的事情發生。
溪首郡一事讓聖上難以心安,人力在邪祟的術法麵前毫無反擊之力,若邪祟禍世,她們又當如何應對?
風長贏明白上官明玉話中意思,也知曉問此問題的人不隻是她,還有她身後的一國之主。
“邪祟因人而生,人可生邪祟,亦可滅邪祟。”
點到即止,風長贏隻說了寥寥幾句天上便烏雲密布雷電交加,仿佛下一刻就要劈下數道雷來。
“總之,無需怕它。”
聽到這句話,上官明玉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開玩笑道:“要是真到了邪祟滅世的那一天,我們也不用害怕,畢竟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
“是這個理。”
風長贏回之一笑,她同上官明玉告辭,策馬出城趕往東方,沈辭安騎馬跟在她身後。
策馬奔於官道上,四月天山間野桃花盛開,赤色晚霞燃起大火點著了半邊天空。
經此一事,林聽心中仍有頗多疑問。
她抓著駿馬的鬃毛立於馬首,問:“你不就是修仙的,為什麼說世上沒有神仙?”
“天地初開後,創世神女媧造萬物造人,日月神掌管日月輪換,後土大帝司人世輪回……那時天神們各司其職,直到萬物輪回體係完善後諸神隱退,世上便再無神。”
“諸神隱退後,人族分為兩種人,一種是無法修行的凡人,另一種則是可借萬物之靈修行的修者,修者既借萬物之靈修行,自然承擔著護佑萬物生靈的責任。”
風長贏的聲音在獵獵風中散去,林聽若有所悟地點頭:“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李雲樂的娘親不是死了嗎,是怎麼保護她的?”
“人死後為鬼,心願未了之前無法入輪回,李佑一直藏在長命鎖中守護李雲樂,如今心願已了便入輪回轉世了。”
那晚李雲樂和沈辭安被抓走,風長贏掐指算到兩人並無性命之憂,就已經預見李雲樂會被她的母親護住。
人死後變成鬼會轉生投胎,這種說法林聽也聽過,她好奇道:“你死了會變成什麼?”
“回歸天地反哺世間萬物。”
“修者不入輪回,不能轉生嗎?”林聽訝然,那豈不是隻有今生沒有來世了,隻能活一次好可惜啊。
“人豈能占儘便宜。”
風長贏年幼時也和林聽一樣,覺得天道苛待修者,修者背負守護萬物生靈的重任,卻不給修者來生,但隨著第一次人界曆練結束後她就不再這麼想了。
她深知天道平正,並無偏私。
“為什麼不禦劍飛行呢,騎馬又累又慢。”林聽被顛得難受。
風長贏回她:“因為我不想被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