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 / 1)

太子妃篡位筆錄gb 渚荔 4565 字 2個月前

殷明垠昏睡了三日才醒。

這期間,顧西瑗白日跟著祁瓔上山采藥,路過野薯地,兩人皆雙眼放光,藥也不采了,吭哧吭哧挖了一堆,背簍裡裝不下,顧西瑗便一路興衝衝捧著。

天生地長的野薯,還沾著濕泥,又大又圓,烤得滿院飄香。

殷明垠醒時嗅見一股濃醇的烤野薯香味,是他很熟悉的味道了,快刻進骨子裡。

失焦的視野慢慢變清晰,眼前逐漸描畫出一張臉,和夢裡的麵容一模一樣。

隻是夢中少女如此極端瘋狂,她站在懸崖邊,藕粉色裙裾隨山風揚起,衣帶飄搖,握著刀轉身毅然決然躍下了山崖。

他在夢裡無數次地伸手,想拉住她,想一遍遍訴說自己是誰,想告訴她他絕不會像殷明荊那樣傷害她,她不需要害怕到連性命也不要了……

但冰冷的人皮麵具封住了喉嚨,發不出聲音。

徒然伸開的五指,隻能眼見那一片衣帶如天邊的雲彩遠去。

殷明垠睜眼時胸膛起伏,睫羽顫動,緋紅的眼尾陡然滑下一滴淚,浸濕了淚痣沒入鬢發……

隨即看見麵前一張熟悉的臉。

夢裡無論如何都無法觸及的少女此刻就趴在他麵前,湊得很近很近。

她頭上隨意紮著小揪揪,是山中少女為方便做活而紮的發型,發間不著珠翠,隻簪了一朵粉白色的山花。

花瓣嬌嫩滾著晨露,她發梢也掛著小水珠,像剛從山林中歸來的小鹿,一雙杏眼圓睜,睫毛軟軟翹翹的,鼻尖還沾了泥,瞧著靈動鮮活,與夢境裡的判若兩人。

殷明垠驀然坐起,渾身的傷一瞬崩裂,劇痛從四肢百骸傳來,他好不容易養好一點的臉色一朝回到解放前,看得見耗儘最後一絲血色,蒼白又恍惚。

顧西瑗嚇了一跳,差點彈身而起,隨即被一雙手臂摟住,緊緊錮進了一個懷抱。

少年身軀單薄,烏墨長發垂下,薄薄一層被子滑落,露出傷處洇出血紅的紗布。

他喉嚨乾啞,喚不出字句,隻發出斷續的哽咽。

顧西瑗瞪大眼,聞見了血腥味,三兩下掙脫出來,瞪著一雙杏眼想扇他巴掌,抬眼隻愣愣瞧見淚如雨下的少年。

殷明垠哭得毫無避諱,睫羽濕濕漉漉像極了那日大雨裡的樣子,滾珠似的淚一滴一滴順著白得病態的肌膚落下來。

他分明在哭,神色卻似欣喜若狂,看著她不斷掉眼淚,好像她是他死而複生的太奶奶。

顧西瑗:“……”果然漂亮的人哭起來也漂亮。

不過這算什麼?持靚行凶?

長了一張好臉就能隨便對女孩子動手動腳了?

他是不是扮侍女扮上癮了,還覺得現在可以跟她姐妹貼貼呢?

顧西瑗皺起眉毛,不耐煩嚇唬他:“收!”

殷明垠的哽咽應聲而止。

他自知失態,腦子後知後覺同步了目前的狀態,抬起手背擦去臉上的淚痕……

這一擦,整個人怔在原地。

人皮麵具呢?!

顧西瑗抄起手,懶懶睨著少年慌亂無措地在臉上摸來摸去,食指挑起一張薄薄的膚色麵具,調侃:“找這個呢?”

“……”殷明垠抖了抖睫毛,像後頸皮被捏住的貓,難得露出如此驚恐的表情。

顧西瑗眯起眼,稀奇地瞧著那張清冷的臉露出“完蛋了”的滾動彈幕。

嗬,解釋吧。

看你怎麼解釋!

屋裡陷入詭異的沉默,一片寂靜中,少年垂下濕漉的睫毛,像突然詐屍的屍體又默默躺回去,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

顧西瑗怒不可遏撲上去:“裝傻有用麼!”

兩人拉住被子較勁兒,顧西瑗掙不過他的力氣,好勝心頓起,索性手腳並用扒上去,熟門熟路騎在少年身上,生生把被褥扒拉下來,露出那張慌慌張張的臉。

“對不起。”他認錯極快,濕潤的睫毛輕輕顫抖,又輕又啞,“瑗兒,對不起。”

顧西瑗愣了一下,差點被這楚楚可憐的臉唬住,隨即想起這是個演技高手!

“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做什麼?!”

殷明垠眸底浮現出短暫的迷茫,並未深究“警察”是什麼,用這輩子最快的反應速度迅速解釋了一遍,又慌又急,甚至出現了點口吃反應。

顧西瑗才不想聽他的“苦衷”,那些理由她早猜到了,覺得隻有揍他一頓才能解氣!

“瑗兒,”殷明垠滿眼的慌亂,冰冷的手握住她纖細的指尖,攏入掌心,“我隻願你遠離這京城紛爭,遠離傷害,若你氣我瞞你,打我罵我都可以……”

顧西瑗愣了下,這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這人非不讓她回雲京的原因。

她低頭一瞧,覺得這姿勢不太雅觀,便挪開坐了下來,稍稍冷靜了下。

指尖攏在少年的手心,她瞧了一眼,把手指抽回來。

殷明垠捕捉到她的小動作,手指有習慣性收攏的動作,頓了頓苦苦一笑,無可奈何地鬆開,任她從他手中溜走。

“為何跳崖?”

過了許久,顧西瑗扭頭問他。

少年低著眼一語未發,長長的墨發柔順落在雙肩,唇色淺白,毫無半分血色,通紅的眼尾淚痣蠱人,秀麗得像個女孩兒。

顧西瑗收回目光,不知往哪看,便盯住屋裡堆疊的藥草:“掉下山崖時,可是你護住了我?”

“……”

默了會兒,顧西瑗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聽少年低聲道:“那是我該做的。”

顧西瑗搖頭:“不,那不是你該做的。”

殷明垠抬眼看她,須臾紅了眼:“小姐……”

“六殿下這一聲‘小姐’,我當不起。”顧西瑗起身,緩緩向他鞠了一禮,“先前不知你的身份,胡鬨任性了一些,還請殿下念小女不知,莫要怪罪。”

殷明垠愣住了,他不是沒想過有朝一日身份暴露會是如何,大小姐的脾氣他最是了解,她看似是隻溫順小綿羊,實則是個火銃。

猜過大發雷霆,猜過指著鼻子罵,猜過撲上來騎在他腰上揍他,抱住手臂啃他抓他撓他,就像平時打打鬨鬨一樣……

沒想到會是這樣,端莊有禮,客氣疏離。

卻比任何形式的發脾氣都更叫他難受,好像一夕之間,所有的朝夕相處都不作數了。

顧西瑗見他沉默,想是還記著她平日為所欲為的仇,便輕歎一聲:

“跳崖這事兒,算我欠你的,宮裡太監那事兒,也謝你替我背鍋。隻是今後,將軍府再留不得你了,雖然我理解你所行之事,可欺騙到底是欺騙,利用也終究是利用,便算兩清如何?”

他仍然沉默,顧西瑗也懶得多說,她真的是跟殷家的人八字犯衝。

“對了,這兒是京城附近的山村,路上多虧祁瓔祁郎中背你回來,救治照顧,你記得謝謝人家。”

該說的說完了,顧西瑗一身輕鬆,拍了拍手:“既你醒了,我便先走了,江湖不見。”

手腕驀然被冰冷的手指抓住,她愣了下,回身沒能掙開,生生被那人拽了過去,便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盯住他蒼白執拗的臉。

殷明垠一身的傷,臉頰白得如碎瓷,鉗住她手腕的力氣倒不小。

他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身上蓋了一層薄被,墨發如水一般瀉落,眼尾通紅,就這樣將她錮在身前,長久的委屈與不甘終是在這劫後餘生的一刻如澗水宣泄,清冷碰撞,末了隻化作又輕又啞的一句嗔怨:“可我喜歡你。”

“怎麼辦?”

*

“開飯咯!”祁瓔端著幾碟小菜推門進來,察覺了屋裡異常安靜的氛圍,“瑗瑗,洗手了麼?我給你烤了野薯哦!”

床上少年闔著眼,長睫如羽,靜靜睡著,似不曾醒來。

顧西瑗站在床邊,一身僵直,像剛炸完毛的貓。

祁瓔喚了幾聲沒應,湊上去一瞧,發現她一雙杏眼圓睜,嘴唇緊抿著,兩頰粉撲撲好似上了胭脂,又似山裡鮮熟的蜜桃,毛絨絨可可愛愛。

“瑗瑗,你臉好紅,可有發熱?”祁瓔擔憂地伸手探上她額頭,熱度倒是正常。

屋裡似乎殘留著一絲如水的淺香,清幽似月,無形無痕。

祁瓔循著那香味瞥了一眼床上安安靜靜的少年,一時什麼都明白過來。

看來,是他來得不是時候。

片刻前。

顧西瑗睜圓了眼,腦子深處極響地嗡了一聲,像摧枯拉朽的警報不要命地嚎叫。

冰涼柔軟的唇瓣貼上她,輕輕慢慢地輾轉、吮咬。

殷明垠長翹的睫羽起落,顫巍巍幾乎拂到她的臉上來,吻得輕柔甜蜜,一下下地蹭著,似野貓舔食,貪婪品嘗從來舍不得觸碰的珍藏糕點。

他說完那句話,沒給她反應的時間,似要證明什麼,又或者壓抑太久,修長手指輕輕一拉,便將她輕易地擒獲入懷,埋頭強硬地吻上來。

可強硬隻是表麵態度,他的吻技青澀,一看就缺少經驗,人菜癮大。說是親吻更似在眷戀地廝磨她的唇瓣,吻著吻著輕輕咬她一口,似在發泄委屈不快,就像小貓呼嚕呼嚕舔著人,突然不高興了就要咬人。

顧西瑗:嗬,毛孩子。

就算是八百個心眼子、九條尾巴的小狐狸,到底還是有年齡和經驗約束著。

她在這件事上莫名找回點信心,好像終於占據了主場,不再是被牽著走的那個。

顧西瑗按在少年鎖骨間的手指收緊,輕輕推了推他。

殷明垠眼尾緋紅,戀戀不舍又蹭了下她的唇瓣,不滿但還算聽話地停下來,冰冷的指尖仍鎖著她的手腕,不肯鬆開,一雙濕潤的黑眸牢牢盯著她,不錯過任何一絲反應。

“……不是你這樣親的。”顧西瑗小聲嘀咕道。

殷明垠以為自己聽錯了,呆呆愣愣地任由少女撫上他的臉,欺身靠近了些,陰影覆落,她捧起他的下頜采擷花朵一般覆吻上來,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有些野蠻粗暴,輾轉之間更似較量欺淩。

心跳的聲音鼓噪在緊貼在胸腔,他的呼吸弱下去,如溺水一般起伏、顛覆,原本強硬緊握的手指無意識鬆開,墨發流瀉而下,少年仰起頭輕柔地迎合,指尖顫巍巍捏住白色的袖角,似溺水之人抓住一塊木片。

顧西瑗聞見了熟悉的香味,如浸滿月光的花香,最初抽絲剝繭,逐漸變得清瑩而盛大。

隨著少年被她親到意亂情迷,香味愈發濃鬱,他眼尾那顆淚痣化成了朱砂,泛著濃墨重彩的紅,如一滴血將落未落。

【這芪月族,傳說乃一脈神秘悠久的古民族,棲於山野溪畔,避世而居。】

【他們容貌極美,身懷異香,膚易生痣,不論男女動情受孕。】

顧西瑗偷偷睜眼,望見世間罕有的絕豔景象,忽然明白了古人雲“豔色生香”是何等意境。

也後知後覺有點理解了殷玄當年對景妃的瘋狂,與多年癡癡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