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1 / 1)

謝琅沒敢擅動。

那股殺意如影隨形,像粘膩的汙泥,沾染上衣袍就難以洗掉。

她微微屏息,嘗試判斷殺意的來源。

一聲“錚”的哀鳴。

似乎……有人張弓而立,弓已拉滿,弦在哀哀叫喚。

而鋒利的箭矢,亟待射出。

——有些遠,用的是箭嗎?

她手掌交握又鬆開,麵色漸漸沉凝。

能力又用不了了……是什麼人?

那股殺意還在遠處閃爍。

不,好像又很……

很近?!

“小心!”

一個紅色的影子從她側麵撲過來,將她結結實實籠在身下。

兩人重重跌進柔軟的被褥裡,恰巧避過了一道極為耀眼的鋒芒。

……是霍裡斯?

他傷還沒好全,撲過來乾什麼?!

謝琅沒料到他動作比自己還快,剛想嗬斥他不重視自己身體,卻突然頓住。

一滴鮮紅的血落在她剛揚起來的手上。

像是開啟了什麼開關,血淅淅瀝瀝地從他後背上滾落下來。

謝琅的聲音驟然發緊,像被調得過於緊繃的琴弦,再增添半分力道就要斷裂:“……霍裡斯?”

霍裡斯輕輕搖頭,俊秀的眉宇隻微微皺了一下,側身一讓,就向一旁看去。

謝琅從他留出的空檔往旁邊一翻,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好一道猙獰的劍痕。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隻比窗台矮上一些,因為一個趴著一個躺著,窗台恰好足以擋住他們的身形。

但床麵卻稍矮些,能讓兩人轉頭就看清屋內另一邊的情況。

謝琅剛才背靠著的窗戶正對麵就是牆壁,此時已不複方才的模樣。潔白的牆麵被什麼狠狠劈開,留下極深的一道痕跡,露出內裡渾然一體的銀灰色金屬。

其餘破碎的白色牆麵紛紛揚揚灑了一地。

謝琅看著那幾乎深入金屬內部的劍痕,不由喃喃:

“……好鋒利的一劍。”

竟然能在這般堅硬的烏爾肯金屬上留下痕跡……它可是能夠用來建造深空壁壘的金屬材料之一,足以抵擋宇宙中塵埃風暴的衝擊。

霍裡斯往上爬了兩步,等離開窗口,掩到牆後坐起身,才伸手把謝琅往身邊拉。

“小琅,發現了嗎?”

他沒有靠著牆,身形經燈光作用在牆麵上留下很深的一道影子。

稍顯濃鬱的血腥味縈繞在謝琅鼻端。

……方才那劍劈來時,霍裡斯把她撲倒在鋪滿了整個地麵的被褥上,她是沒事,他自己卻受傷了。

謝琅坐起來靠住牆麵,發現他後背的衣服裂開一個巨大的豁口,幾乎從肩橫亙到腰。

露出的脊背部分已然血肉模糊,周邊的衣服也被血浸濕。他卻像沒事人一樣,連哼都沒哼一聲,叫她:

“小琅?”

像是擔心她被嚇到,霍裡斯又喚了她一聲:

“小琅,我沒事,你還好嗎?”

他塞過來一個按鈕,謝琅認出來,是一次性的折疊防護裝置。

“似乎有能力屏蔽儀器,我的能力暫時不能用,等儀器失效,你就用這個保護好自己,我會儘快想辦法解決掉人的。”

“隻是……小心一點,這道劍痕不太尋常。”

他似乎不太放心,又重複一遍:“……總之,你先護好自己,再幫我。”

“還記得我早上怎麼給你說的嗎?”

霍裡斯在信期消退後詳細告訴她要怎麼去控製能力釋放,今早還又強調了一遍。她現在已經了解大概,再多練習一段時間,就能保證能力的靈活使用。

謝琅點點頭接過按鈕,心被觸動一瞬。

似乎有很久沒有人這麼在意她的安危了,同時,還不否認她自身的實力。

上一個這麼發自內心信任她的還是武康公主。

她想起這幾日試圖糾正霍裡斯對她的稱呼,不然……算了?

反正安妮和威茲德姆都這麼叫起來了,習慣就好。

謝琅的目光重新投向窗戶對麵牆壁上的深深劍痕。

不用霍裡斯提醒,她也意識到了極為關鍵的一件事。

窗子仍然好端端關著,沒有半點破裂的跡象,隻有窗簾被這一劍帶起的狂風揚起來,在半空中蜿蜒舞動,形似兩條過於寬大的彩綢。

牆上那道劍痕究竟是怎麼劈出來的?

防禦係統死了嗎?

像是被她暗暗罵了一聲氣活了,房屋防禦係統警報驟然尖銳地響起:

“一級警戒!一級警戒!”

“有不速之客入侵房屋!有不速之客入侵房屋!”

入侵房屋?

謝琅眉頭微蹙。

不應該是入侵防禦係統嗎?

電光火石間,她陡然意識到——

可能有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繞過防禦係統,悄無聲息地進到了房子裡!

謝琅警惕地打量四周。

除了牆壁上的驚天劍痕,房間裡一切如常。

窗簾也不再搖晃,像方才那樣靜靜地遮住了窗外的景色,也阻擋了向內窺視的視線。

這間房不是無主燈設計,一個形似恒星的球形燈被一根細細的繩吊在半空,將整個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細繩的影子在吊頂上拖長,像一條凍得直挺挺的蛇。

“剛才燈閃了一瞬。”

霍裡斯輕聲說。

謝琅沒有答話,隻是往窗邊挪了一點,小心翼翼地伸了食指,在窗前比了比。

……她食指的影子落在窗簾上。

房裡燈這麼亮。

隻能讓房內的影子落在窗簾上。

那為什麼,方才她的影子會投到被褥上麵?

“嗚——”

哀嚎一般的風聲再度飄過耳畔。

謝琅餘光一掃,眼尖地發現,霍裡斯投在牆壁上的影子也像之前她的影子一樣變淡了。

她想也沒想,隨手抄起一邊的床頭台燈——這還是前兩天被霍裡斯打翻的,沒來得及放回原位——重重朝變淡的影子方向掄了過去。

嘭!

台燈的琉璃燈罩一下被漆黑的劍刃劈碎,碎片滾了一地。

謝琅往床邊一閃,沒被燈罩碎片傷到。

再一轉眼,霍裡斯也已經迅速避開,退到牆角。

他凝視又消散在影子裡的漆黑劍刃,神色凝重。

“……‘匿影’還能有這種用法嗎?”

突然聽到陌生的詞彙,謝琅不由一怔:“這是什麼?”

她剛問完,就見霍裡斯乾脆利落地拿起床頭的一件外套披上,隨後整個人朝牆上一靠。

謝琅:“……”

那是她的外套!

這麼來你傷口會和衣料粘在一起吧!

霍裡斯披上也發覺衣服尺寸不對,不由尷尬地咳了一聲,示意她學他的動作:“抱歉,順手,之後賠你新的。”

謝琅也靠向牆麵,並微微抬眼看霍裡斯頭頂動個不停的耳朵,無情道:

“你耳朵不能貼到牆,會有影子。”

那對狐狸耳微微一僵,慢慢耷拉下來。

謝琅總算滿意,問:

“所以,‘匿影’到底是指什麼?”

“……傳言中,阿特洛波斯星殺手排行榜上第三名的‘劍術家’,擁有這個能力。”

謝琅神情沉下去。

劍術家?來一個赤刃還不夠,又是一個殺手排行榜前十的家夥?

她的命就這麼值錢嗎?

霍裡斯張合手掌,微微閉目。

“但我現在看不到‘核’,定不了錨。”

“錨與鎖”沒有辦法發動,能力屏蔽儀器效用仍在。

“所以……”

謝琅發現他尾巴還在搖晃,已經顯出了一點影子,不由吼道:“夾緊你的尾巴!”

霍裡斯一下住了嘴,乖乖把尾巴夾好了。

那點影子消失,謝琅鬆口氣,又催促他:“接著說。”

“你能力能用嗎,就是之前在沙漠腹地……”

謝琅沒好氣地打斷:“不能,所以這個‘匿影’和能力沒關係,對吧?”

劍術家……

鬼使神差地,謝琅突兀想起與大啟隔海相望的東瀛。

那裡似乎有一種特殊的刺殺武藝,被稱為忍術。

據說修習忍術的人能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隱蔽自身,伺機而動。

敵在暗處,還是防不勝防的地方,確實有些太要命了。

謝琅甚至擔心這個劍術家從床底下的影子裡冒頭,再給他們倆劈一劍。

“不會的,他隻能出現在人的影子裡。”霍裡斯輕輕搖頭,“我的上司……以前見過他,但我沒想到他的劍也能從影子裡劈出來。”

謝琅稍稍收音,對著霍裡斯比口型:

沒事,隻有他一個人,總能乾掉他。

霍裡斯分辨清楚她在說什麼,緩緩搖了搖頭。

謝琅迷惑:

不會吧,我們兩個人都乾不掉他?

霍裡斯猶豫半晌,張口說:“不是……”

“是他根本不會一個人接下懸賞。”

謝琅一愣,後背便是一寒。

殺手排行榜上第三的殺手還不會一個人接下懸賞單?他和什麼人一起?

難道也是一個排行前十的殺手?

她無聲做了口型。

霍裡斯微微搖頭,回以一個“五”。

……排行第五。

兩個排前五的殺手接懸賞還一起接?

過分了吧!

謝琅沒忍住問:“是誰?”

話音剛剛落下,“嗒”的一聲輕響突兀從窗口傳來。

謝琅和霍裡斯目光都一下往窗前望去。

一道影子投在窗簾上,裙擺收窄,側腰上有半朵花的形狀,再往上看則是和垂落的長發混到一塊的影子,看不清彆的細節。

……曼妙的女人剪影。

“是我哦。”

女人語調溫柔和緩,謝琅卻從中聽出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興奮感。

……危險。

霍裡斯同她貼近半步,兩人的手臂幾乎靠在一起。

女人輕輕笑起來。

“和兄長一起的,一直一直都是我哦,我調皮的漂亮小花。”

“就像你和……這叢長得還算清秀的草那麼靠近一樣。”

……她怎麼看到室內情況的?!

而且,這窗子隔音分明很好,她的聲音為什麼會那麼清晰?

女人似乎抬起了手,謝琅聽到指節敲擊窗子的動靜。

一陣幽幽的香氣在鼻端浮動。

花香?

謝琅屏住呼吸。

“此世,如

“行在地獄之上

“凝視繁花”*

女人念著不知名的詩,幽幽歎了口氣。

“讓我好好為你修剪一下多餘的枝條吧。”

“這樣,你才能成為符合我心意的……”

“美麗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