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若紮性格溫和,其實很適合馱人。
但晏青棠明顯是有點受驚,一時半會兒不敢再碰馬,看到阿婭拉的馬走近,一個勁兒往他身邊躲。
於是肅征改了主意,低頭湊到晏青棠耳邊,溫聲道:“我抱你回車上,行嗎?”
晏青棠不說話,隻朝他伸出雙臂。
他便輕輕拉著她起來,讓她的雙臂環住他頸,粗健的手臂略一使力,就將她騰空抱起。
他的動作很是小心,注意了抱的姿勢,把她受傷的右腿露在了上麵。晏青棠估計是真覺得疼了,安靜地趴在他肩頭,連話也不說。
他不覺加快了行進的速度,可又擔心不夠穩當,真是一路走得艱難極了,把晏青棠抱進車裡時,額頭上難得出了汗。
“要我幫你嗎?”坐上車後,肅征仍保持著那份小心,指了指她的安全帶。
晏青棠終於笑了,看著他道:“我是腿傷了,手還好著。”
說著,她自己係好了安全帶。
肅征一愣,隨之跟著她笑了,放心道:“能笑,那看來狀態還行。”
這裡離大醫院都很遠,肅征隻能帶著她去了那拉提鎮的衛生院。
衛生院的急診醫生給晏青棠做了檢查,萬幸沒有骨折,但需要消毒上藥。
晏青棠怕疼,醫生剛上手,她就慌了,眼神可憐巴巴地直往肅征那邊望。
肅征沒有多想,就把手臂伸向她,想讓她安心。誰知剛一伸過去,就被她緊緊抱住。
肅征覺得,自己像是被黏住了。兩人的狀態太親昵,讓他很不習慣地撇過臉去,這一幕發生在那幾個醫生護士麵前,他更覺得自己無所適從。
消毒時,晏青棠努力忍耐,抓緊了他的胳膊,又不想看到自己的傷,於是整張臉都依在他的臂彎。很快醫生開始上藥,晏青棠像是忍不住疼了,雙眸低垂,鼻尖一紅,肅征隻感覺到左臂內側覆上溫熱,而後猝不及防,一陣疼痛襲來!
晏青棠咬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衣袖是高高卷起的,他低頭去看晏青棠,見她閉著眼睛,就像小獸,她的眼睫毛一直微微抖動,尖牙碰觸到他肉後,下意識就收了些力道,可還是沒鬆口。
等醫生上完藥,把加壓繃帶綁好,她才緩緩鬆口,抬眼望著男人。
肅征以為她至少該主動向他道歉,誰知她一開口,就是個疑問:“你剛才洗手了嗎?”
好脾氣的肅征也有忍不下的時候,一時之間真想一走了之。
原本還在說著“一周後再複查”的醫囑的醫生,看到這場麵,也關心地問了他一句:“你的胳膊沒事吧?”
“沒事。”肅征倒不是為了這個,一個小姑娘慌張中咬一口,又能有多大力氣,他的手臂上隻留下一道淺淺的齒痕,於他而言早沒了痛感。
他是氣晏青棠的態度。
聽醫生說完話,肅征抬腿就要出門,臨到門口,右腿纏上繃帶的晏青棠急切地喊他:“肅征!”
他便停在原地,想想之後,又轉身回來了,在晏青棠麵前站定,麵無表情道:“我還以為你挺有力氣呢。”
晏青棠也不說彆的,隻像來時那樣伸開雙臂,輕聲命令他:“抱我。”
肅征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一回事,總被她三言兩語就軟化,大概是看她瘸著腿,眼神又太可憐,他還是抱起了她,而她手裡提著消炎藥,小袋子總在他鎖骨處晃悠,讓他癢癢的。
他不禁出了門後就停住了,抬了抬下巴,冷聲道:“拿遠點。”
“怪凶的。”晏青棠口中不滿地嘟囔著,但還是把袋子往上了些,而她的雙臂也跟著往上,圈住了他溫熱的脖頸。
不知是真實還是幻覺,他聞到她身上有著海棠花盛開的花香,許是她噴了香水。
回到車上,晏青棠想要直接回民宿,肅征卻還記著剛才的事,並不開車。
兩人僵持著,最終還是肅征先開口,很介懷地說道:“你剛才咬了我。”
晏青棠沉默了兩分鐘,才道:“對不起。”
她的聲音低而小,但好歹是帶著歉意。
肅征原本的那些情緒突然就都沒了,咳了聲道:“沒事。”
“嗯?”晏青棠一愣。
這男人可真好哄,剛才冷著一張臉,就為了這一句話?
“你把安全帶係好。”肅征已經發動越野車,“我開快點,爭取早點回去。”
“哦……”晏青棠抬手去找安全帶。
這下輪到她心裡真正生出點歉意了。晏青棠做人一向是彆人對她一分好,她對彆人十分好。
單是她咬了肅征一口的事,確實是她做得不對。
於是回到民宿,肅征半跪在她身側,查看完她的傷勢後,她也順勢挽起男人的半截衣袖,垂眸認真觀察著她方才留下的“罪證”。
粉紅色的齒痕小小一圈,在他小麥色的皮膚上其實並不那麼明顯。
“疼嗎?”她問著,還用手指輕輕碰觸了下他的手臂。
肅征沒想到她還記著這件事,搖搖頭,把袖子放了下去:“早就不疼了,你那點力氣,小貓似的。”
原是安慰晏青棠,讓她彆太放在心上,晏青棠聽了,倒是下意識覺得肅征是在低看自己,反駁道:“我力氣才不小,剛才是反應過來了,不然你的胳膊……”
“不然怎樣?”肅征站起身,比坐在床上的她要高出太多。
“不然你胳膊就危險了。”她隻能仰頭看著肅征,不禁不太服氣地哼了聲道,“不信?等下次再咬你的時候……”
“姑奶奶,還要有下次呢?”肅征連聲道,“行,我信了。”
晏青棠笑了:“這還差不多。”
肅征算是發現了,晏青棠很愛壓人一頭,事事都要爭先。一路上她都是這種風格,喜歡占據主導地位。
這原本也沒什麼,但再加上她從小在豪門長大,說話口吻上也確實更像驅使,就容易顯得盛氣淩人,給人的觀感不太好。
可若是忽略了她的語氣,單看她話裡的內容,還有她的種種舉止表現,其實不過是孩子氣一些,不止不會惹人厭煩,反而覺得可愛嬌憨。
想到這裡,他不禁愣起神,床邊的晏青棠喊了他好幾聲,他才應聲:“你剛才說什麼?”
“你發什麼呆呢?”晏青棠不滿地重複著,“我說,你能幫我把標本夾遞給我嗎?我想在床上換吸水紙。”
也算敬業了。
腿還傷著,在衛生院裡上藥差點哭了,但回來的第一件事還是她的標本。
肅征轉身過去拿,手碰到後,卻又改了主意,問她道:“簡單嗎?不然我幫你換。”
“簡單是簡單,但你……”晏青棠上下掃了他一眼,口無遮攔道,“你還是拿過來給我吧,我怕你毀了我的白番紅花。”
肅征原本是自信的,昨天看她換吸水紙好幾次,這操作感覺沒什麼難度。
但經晏青棠這麼一說,他又變得瞻前顧後了,確實怕換紙時操作不慎,把晏青棠辛苦挖出來的唯一一株白番紅花標本給弄壞了。
他的心思全擺在臉上,為床上的晏青棠送來標本夾後,連晏青棠都感覺到了,忍不住開口找補:“謝謝你的這份心,等以後我教教你,你再幫我做標本吧。”
肅征沒說話,坐在不遠處靜靜看著晏青棠擺弄標本夾。
她的動作可稱小心翼翼,輕微細致,已經喪失了些水分的白番紅花植株變得有點軟,她拿放都很小心,怕損傷了葉子和花朵。
換好吸水紙後,肅征又重新把標本夾綁好,然後放回原位。
“哎,本來是想著等春天的野花全開,可也不想像現在這樣。”晏青棠躺在床上,“要被關一周禁閉,好沒意思。”
肅征正要說些什麼,她又想起事情來,問道:“阿婭拉還不知道情況吧?你有沒有她的聯係方式?”
她跟肅征走後,也沒有再回去跟阿婭拉說情況,她怕阿婭拉一家還在擔心她。
肅征搖搖頭,道:“沒聯係方式,我現在就過去一趟。”
“那你幫我給阿婭拉帶句話,就說我沒什麼事,等腿好了,就再去找她玩。”晏青棠叮囑他。
肅征點頭應下,準備走時,又被她喊住:“你以後拿著我的另一張房卡吧,我懶得給你開門。一會兒回來你就直接過來我這邊。”
以晏青棠目前的狀態,身邊確實需要有人適當搭把手,照顧一下。
於是肅征接了房卡。
兩小時後,肅征回到民宿,刷卡走進晏青棠的房間。
他剛要說話,就瞥見床上的晏青棠靠著靠枕睡著了,手裡還抱著她的iPad。
他走近了去,iPad屏幕還亮著,他粗略看了幾行字,好像是植物學的相關論文,附了很多圖表。
肅征對學術上的事不感心趣,但卻會被睡著的晏青棠吸引目光。
一路上,她總是動多於靜,他很少有機會看到她的這一麵。
她的容貌有著近乎客觀的嬌豔的美,讓人不容忽視。而閉上眼眸時,又會收去一部分鋒芒,整個人如同染上柔光,臉頰白裡透紅,顯得柔和溫婉。
一種古怪的情緒自胸膛間流淌,肅征覺得自己突然心跳加快,渾身的血液都在血管之中變得炙熱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