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提姆(1 / 1)

大概是看見她了吧。

隔著咖啡廳的櫥窗。

艾妮覺得自己的身體僵直,而迪克·格雷森如同之前那般,在她的身側坐了下來。

他是一路跑過來的,艾妮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略微濡濕的氣味、散發出的荷爾蒙。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艾妮,”她聽見迪克·格雷森的急迫請求,“我們應該談談。”

在與迪克分手後,艾妮極其果斷的拉黑了迪克的所有聯係方式,從通訊軟件到推特,從推特到臉書。

幾乎所有現有的通訊手段都無法聯係艾妮,直至迪克使用了其他網絡——他換了個賬號,才發現艾妮在哥譚。

於是,他花時間處理完了布魯德海文的事務,然後請假,這耗費了他在布魯德海文的年假假期。

他開始在哥譚的所有艾妮出沒過的地點尋找她,從僅有一次的美術展,到哥譚他最熟悉的夜巡小巷。

迪克相當慶幸,他在夜巡的時間短短幾年時間內已經將哥譚摸了個透徹,就如同永恒漆黑的蝙蝠大樓,哥譚總會有些東西作為最顯眼的標記屹立在那裡。

迪克很幸運,在今天的夜晚,他找到了艾妮。

那熟悉的衣著、發色、背影,幾乎是瞬間,迪克就能認出來——是艾妮沒錯,是她。

他的呼吸放慢了下來,動作卻迅捷快速。

他來到了艾妮身邊。

“你拉黑了我所有的聯係方式,我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找到你,”迪克的語氣失去了平時的輕鬆與遊刃有餘,“我想你想得簡直要發瘋了。”

平時就看著迪克騷話連篇的提姆·德雷克:……

原來兩個人是這樣相處的嗎?

提姆不想被卷進去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因此保持了一種微妙的沉默。

迪克·格雷森對提姆投去視線,有點擠眉弄眼。

提姆意識到,這是要把他當成僚機。

艾妮的確是拉黑了迪克所有的聯係方式,但原因是,她無法平和的對待迪克。

……

記憶是個壞東西,因為它永遠會埋在潛意識的深處,就像是蟄伏起來的蛇,準備隨時對獵物發動突襲。

艾妮想起迪克很多次遲到,她起初會在約定的地點等待,最初會覺得有一點點的委屈,或是被放鴿子的無奈。

但是沒關係,她習慣等待了。

迪克總會來赴約,可能會臉上貼著OK繃,可能是露出的地方有淤青,艾妮總是很擔心。

聽到迪克說今天的遭遇,她會感覺到一種安心——慶祝迪克·格雷森今天又死裡逃生。

迪克不是沒有問過她、補償過她,他的親吻,他的禮物,他的每一次抱歉都牢牢刻印在艾妮的心裡。

……所以,我呢?

那個本應該在他遲到的時候生氣,本應該發泄出來,但是光是看見迪克平安無事,就會忍不住感到慶幸的,那個艾妮·基恩呢?

……

她無法理解自己在乾什麼。

因為,那種心情是真的。

那種因為對方失約了的失落是存在的,但是……不應該是赴約就很好了嗎?

迪克能來,提姆能來。

會抽出時間來回應她的期待的人,不應該本身就很了不起嗎?

那,她又有什麼理由,又有什麼資格來抱怨呢……

死去的話就沒辦法再見麵,比起在途中發生了什麼意外,艾妮更希望他們能全須全尾的回來。

但是,這種莫名的心情又應該怎麼緩解……?

沒有辦法緩解。

艾妮用雙手撐在自己的膝蓋上,“因為……我沒辦法和你見麵……”

她回複著迪克·格雷森的話語。

“一旦想起你,我就會接連想起我們過去的日子……”每一次親吻,每一次告白,以及永遠冷掉的咖啡、常溫的橙汁還有已經不能喝了的牛奶。

接下來要乾什麼……?

迪克會對她說什麼話?

但是,這些她都不想聽。

不想聽自己不想聽的東西。

不想要已經完好無損的耳膜再次被尖銳的聲音捅破。

艾妮在不知不覺間覺得一種熱氣衝上了腦袋,隨之而來的是濕潤的、模糊的、朦朧的視線。

不想被道歉。

什麼都不想乾。

隻是不想在這種靠窗的位置,再被迫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她的耳朵好像已經過濾掉了迪克的聲音,隻剩下馬路汽車的白噪音,還有轟隆隆的耳鳴聲。

提姆瞬間就意識到了艾妮的不對勁。

艾妮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慢了下來,“提姆……”

她說,“救救我……”

救救我,提姆。

幫幫我吧。

我不想這樣。

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她現在隻想脫離應激的環境,不想在迪克·格雷森身邊。

提姆的眼睛瞬間睜大,而瞳孔對應縮小。

在迪克還沒有反應過來、而艾妮的聲音落在了提姆耳中的瞬間,提姆用左手壓住桌子的邊緣,他把桌子推開,坐在窗台裡側的艾妮眼前失去了桌子的遮擋。

提姆對艾妮伸出手,“來這邊。”

艾妮毫不猶豫的抓住了提姆的手,就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迪克的手擦過艾妮的手腕,提姆在搭上艾妮手的一瞬間,提姆就把艾妮拉了過來。

艾妮順勢被押進了提姆的懷中。

這讓提姆想起他與迪克·格雷森在布魯德海文夜巡的時候,他們總會爭強好勝,兩個男人比拚誰麵對十惡不赦的罪犯得到的分數更高。

啊。

真的很抱歉。

提姆這樣想——他要犯規了。

他的手捉住艾妮,一下、兩下、三下,像是振翅的小鳥。

艾妮穿著白色的平底鞋跟著提姆,兩人跑得很快。

就像是知更鳥(羅賓)與銜來橄欖枝的白鴿與其同行。

在那一瞬間、真的是在那一瞬間。

艾妮覺得自己的心噗通噗通的跳了起來,然後心臟裝上了翅膀。

她自此能夠輕盈的飛越山海。

直至墜落。

*

“咕、咳、咳咳咳……”艾妮很顯然高估了自己的體力。

在停下來的一瞬間,就像是芭蕾舞演員轉圈頭暈一樣,過度奔跑的後遺症在這一刻全部都湧了上來。

艾妮為了緩解劇烈的咳嗽,隻好蹲了下來。

因為激烈運動過後血管都是活躍的,艾妮覺得眼前陣陣發紅,視線隨著自己的心跳而活蹦亂跳,每一次心跳都能看見血色的蜘蛛網。

“呼、哈……咳……”艾妮努力呼吸,咳嗽了數十下之後終於冷靜下來,外麵的的天還是黑的。

提姆蹲了下來,“你沒事吧?”

提姆其實是義警們之中體術不算優越的人,但比起常人來說,他接受過訓練的身體素質自然比宅居的艾妮好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他隻是心跳猛烈了點,艾妮看起來卻像是要吐出來了一樣。

但是艾妮不管怎麼反胃都吐不出東西來。

“沒、沒事……”艾妮的聲音變粗了,“謝謝你幫忙……”

要是沒有提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麵對夜翼。

就在那瞬間,艾妮停止了咳嗽,又把自己的頭埋了下去,埋在自己的膝蓋裡,“我是不是不好……”

她本能的對提姆尋求援助,“我是不是應該和迪克談一談……”

不應該這麼逃開。

但是,光是接近,她就會感覺到雞皮疙瘩。

先前明明不會這樣,但是,在十二點鐘的魔法解開、好感度下降之後,艾妮就莫名對迪克·格雷森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排斥感。

提姆、提姆……

提姆的好感一直在穩步上升,她努力了……

維持在好友水準的好感度讓她感到安心,但是,又像是本能催促似的,想要更多。

想要更多的窺探對方的內心,想要得到更多的幫助。

艾妮感覺不好。

艾妮的腿麻了,但是蹲著的感覺更麻。

提姆伸手,艾妮隻敢從膝蓋的縫隙、或者說邊緣瞧瞧看一眼,然後她試探性的伸出手。

提姆握住艾妮手的同時,把她拉了起來,艾妮又覺得頭腦一陣眩暈,差點暈過去,“我在你旁邊,你爭取了我。”

“沒什麼不對的。”

坦白說,當時不管是什麼人對提姆說出“請救救我”,他都會不吝嗇於伸出援手。

這次隻是參與的時間差了點,參與的事情是男女之情糟了點,對象是迪克·格雷森,他名義上的哥哥更糟了點……行吧,這一切湊起來都很糟糕。

“我還挺痛快的,你彆介意。”提姆輕描淡寫的帶過了這個話題,艾妮的肚子很合時宜的傳來咕嚕聲。

艾妮從下午茶時間等提姆等到夜晚,中間隻吃了一塊玫瑰小蛋糕,並且口味甜到她發怵。

提姆牽著艾妮的手,“要共進晚餐嗎?就當作我的賠禮。”

被執起手的艾妮覺得,自己現在就好像是宴會上被人邀請跳舞的名媛,她的思維總是如此跳躍。

“什麼都可以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提姆的胸腔內,一顆心臟上下跳動,他的胸膛也跟著微微起伏,“艾妮。”

他的手改成虛虛握著,“我現在有個請求。”

艾妮看著提姆的臉。

藍色的眼睛,非常漂亮的那雙眼睛。

艾妮很喜歡。

與迪克·格雷森的眼睛不同,提姆的眼尾略微上挑,看起來要更加淩厲,艾妮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很快,有什麼呼之欲出,那種視線、那種貪婪的渴望的目光,並不討厭。

是因為是特殊的人,還是在疾跑之後產生的吊橋效應,一切都無從得知,提姆的語氣輕盈、像是小鳥的羽毛一樣柔軟,“我可以用晚餐換一次你的擁抱嗎?”

提姆話音剛落,艾妮就鬆開了他的手。

提姆的眼睛往下垂,看見艾妮微微張開雙臂。

然後、他的雙臂繞過艾妮的腰間,艾妮的額頭壓在了提姆的肩膀。

柔軟的、溫暖的,帶著略微濕潤的香氣。

比天鵝絨、比世界上任何一種動物的羽毛更加柔軟。

*

兩個人的點餐相當安穩且平和。

艾妮用刀叉意外的不是很熟練,似乎帶著一點難言之隱,全熟的牛肉稍微有點老,咬起來帶著很強烈的纖維感,像是咬海帶,“唔……”

她悶悶的問了一聲,“你和迪克是兄弟嗎?”

終於問到這個話題了。

提姆放下了刀叉,“從法律關係上來說,我與他都是布魯斯·韋恩收養的養子。”

所以理所當然的是兄弟。

艾妮看了他好久,“……對不起。”

提姆:“?”

艾妮老老實實地說,“我不想在你的麵前提起其他男性。”

……

她真可愛。

提姆覺得艾妮的這點簡直可愛到有點過分。

也可能是逃避——但是,在一名男性麵前提起另一位男性,的確不是個好選擇。

提姆忍住微笑的衝動,做好了麵部管理,但他也有點不知道怎麼回複了,“我很慶幸能讓你這麼想。”

黏膩的、泛起粉色泡泡的氛圍。

艾妮把話吞進了肚子裡麵。

提姆的藍色眼睛像貓。

迪克的藍色眼睛也像是一隻貓。

艾妮,其實很早以前就想養一隻貓了。

但是,在幼年的時候,她養過一隻小貓,媽媽說她還年幼,不能照顧好貓咪。

所以,貓咪被放走了。

……

“提姆,”她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口,“你好像貓。”

像可愛的貓。

抱著一點點惡劣的、抱著一點點像是做夢一樣的,但是現在還是不能說出口的心態。

艾妮發現,自己現在的心情就和想和迪克同居是一樣的。

想要的……

她恍然想起,迪克拒絕同居的時候,她腦海裡麵閃過的畫麵是什麼。

……

不能,告訴彆人。

誰都不能說,誰都不可以說。

想要,像投喂貓咪一樣,投喂迪克·格雷森。

所以她才不想見到迪克……

在拚命逃離的過去的事物之中,有她完全不想麵對的肮臟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