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潼早就習慣了陳盛跟著自己,並在剛來沒多久就和這個大自己不少的徐鶴洲助理搞好了關係,他稱呼陳盛為盛哥,雖然當時陳盛連連擺手表示不行,被徐總聽到就不好了,但沈潼非常堅持。
於是盛哥這個稱呼就這麼一直叫了下來。
沈潼進校後和駕駛座的人揮了揮手,“盛哥,那我先走了。”
“行。”陳盛是個北方人,性格很豪放,隻見他搖下車窗道:“徐總交代了,我到時候就跟在你們隊伍後邊兒,你要是不想走了就上車啊,徐總也和你們老師打過招呼了,彆不好意思,沒事兒啊。”
沈潼連連回頭說好,壓下了嘴角的笑意,心道我是絕對不會上車的。
大家都能堅持下去,怎麼他就不行了,他又不是個麵團捏的,徐鶴洲未免有些太小題大做了,但是一想到徐鶴洲這樣也是出於擔心,就和被徐鶴洲捧到手心裡似的,心裡吃了蜜的甜。
……
沈潼進校後先去宿舍換了拉練服,是一身迷彩,他換完後在鏡子前整理了幾番,然後匆匆趕去了操場。
正巧沈潼所在的班級位於隊伍最末,他進到隊伍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周佳樂,才逛了一圈,就見周佳樂單肩背著書包,從台階上跳了下來。
“嘿,沈潼,這兒呢!”
沈潼立馬走了過去,兩人雙雙站進了隊伍裡,結果沒聊一會兒,就見老李已經開始在隊首組織紀律了。
沒多久,拉練正式開始。
浩浩蕩蕩的隊伍就這麼出發了。
……
整個途中沈潼和周佳樂一前一後走著,能聊聊天倒也不算無聊,隻是沈潼萬萬沒想到,德安特意挑選的日子裡,天氣竟會如此多變,陰天眼見著有轉為下雨的趨勢。
直到天空漸漸變暗,有些細雨飄到臉上,沈潼用衣袖擦了擦,這才終於確定,是真下雨了。
甚至還有閃電掠過,好在此刻雷聲隱隱約約,並不嚇人。
“同學們,大家腳步放快點兒。”隻見隊首的老李突然發話了,“前麵馬上要到靶場了,打靶在室內,正好可以躲躲雨,說不定等你們打完靶這雨就結束了。”
打靶是這次徒步拉練的活動項目之一,到達靶場,也就意味著拉練的路程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一。
雖然帶了傘,但沈潼有點兒怕打雷,加上不想鞋子被濺濕,在聽見老李的催促後心裡也提了口氣,他跟著隊伍加快了腳步。
學生們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精力旺盛又有勁兒得很,在老師們發出提速的命令後,整個隊伍比原先速度快了很多,提前半小時到達了靶場。
好巧不巧。
正在這個時候,遠在天邊的雷聲像是陡然走到了靶場上空,一道巨大的“轟隆”聲在上方炸響後,稀稀拉拉的細雨徹底變大,而後傾盆落下,十幾秒間就要將一路走來的柏油路淹沒。
學生們剛跑上靶場的台階,站在屋簷下看著僥幸躲過的暴雨,都發出“幸好幸好”的感歎,一時間整個靶場都被少年們嘰嘰喳喳的聲音環繞。
直到每個班開始在靶場內按秩序整理好隊伍,然後需要按順序一隊一隊進入打靶區,沈潼所在的班級仍然在最末,按計劃要等待一個小時,於是被允許在小範圍內自由活動一會兒。
“去那邊吧。”沈潼不想呆站在隊伍裡等著,朝四周觀望了幾眼,找了一個角落,帶著周佳樂過去了。
“一小時才輪到咱們呢,這也太沒意思了。”隻見周佳樂抱怨了一嘴,拿出手機躲著老李開了把遊戲,喊沈潼陪自己,“快,你也下載一個。”
“什麼啊?”沈潼稍微拉開了點和周佳樂的距離,瞥了一眼,如實道:“我不會。”
“不會學啊,我教你。”周佳樂信誓旦旦拍胸口,說了句保證帶飛,見沈潼還沒動作,胳膊彆了彆他催促道:“快啊,彆墨跡了,趕緊下。”
“好吧。”沈潼又往旁邊挪了一步,不情不願地點進了應用商店,結果遊戲剛下載到一半,有個男同學走了過來。
“沈潼,外邊有人找。”
是沈潼班上的體育委員,看著隻是個傳話的,隻見他此刻正齜著口大牙衝沈潼笑,伸手指了指靶場大門。
沈潼順著方向望去,沒看見有人,心道這時候也隻可能是陳盛了,難不成徐鶴洲那邊有什麼事,沈潼不確定,和正推塔推得不亦樂乎的周佳樂說了聲自己出去一趟,趁老李不注意離開了隊伍。
如果真是陳盛的話,按理說應該穿著常服,更彆說氣質看著也比高中生成熟不少,應該很好區分才對。
所以沈潼問:“是外邊的人嗎?”
結果聽到意料之外的答案,隻見體委回得很快:“不是,學校的吧,我看他穿的是德安校服。”
校服?
德安的人?
沈潼更覺得疑惑了,這簡直要比陳盛這時候找他還奇怪,德安的人不都在靶場嗎,再說了,今天拉練,哪個德安的不是穿著迷彩服,怎麼會有人穿校服。
沈潼這樣想著,還是從包裡拿過傘出了門。
靶場外,暴雨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天空也時不時仍有雷聲炸響,沈潼站在大門口,能看見整個雨幕下一片灰暗,隻有豆大的雨水砸在地上發出嘩嘩的噪音。
但是,除了一個地方——
沈潼盯著不遠處的巷子口,他看見了,的確有個穿德安校服的身影站在那兒,看著是個男生,身量挺高,但由於下雨撐著傘,麵部被遮擋在了陰影下。
沈潼猜不出是誰,但據體委的描述,應該就是這個人找他沒錯了,他壓抑住內心的一絲疑慮,最終還是選擇撐著傘走了過去。
直到來到近前,沈潼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隻見來人麵部如古井般毫無波瀾,沒有絲毫表情,可那雙眸子卻陰鬱暗沉,似毒蛇般隱匿在傘下,就那樣死死盯著他。
賀斌。
竟然是賀斌。
看見賀斌的那一刻,仿佛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自後背攀纏上脖頸,沈潼一時間內心大駭,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立馬停下腳步凶道:“是你?你為什麼要找我?!”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鋪陳開來。
那些騷擾、那些惡心的話語、那些總是出現在各處的令人作嘔的避.孕.套,沈潼一個也不想記起,更不想再看見眼前的人。
永遠也不想。
“你說我找你乾什麼!”可賀斌卻一副絲毫沒被沈潼怒斥嚇到的樣子,隻見他一臉凶神惡煞,見沈潼停在原地不再上前,冷笑一聲幾步邁開,伸手拉住人往巷子裡拖:“你他媽把我整成這樣,你問我找你乾什麼?!”
“放開我!是你騷擾我在先!放開!”
沈潼萬萬想不到賀斌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一時間渾身血液都在滾動。
雖然他在看見賀斌的刹那就起了警惕心,不再往前走,可惜停下腳步時兩人就離得很近了,沒有絲毫心理準備的人怎麼躲得過本就有預謀的人。
沈潼一時間隻能被賀斌死死攥住手腕往巷子裡拖,他根本掙紮不得。
“放開,你給我放開!”眼前著被賀斌拖著越走越深,甚至要在巷子裡轉彎了,沈潼內心害怕極了,同時又知道陳盛就在靶場附近,心裡升騰起怒火和衝動。
沈潼腦子一急,口不擇言威脅道:“你也知道被整得慘,怎麼還敢動我,賀斌,你找死是不是!你不怕馬上就有人找過來!”
豈料正是這句話,一下就將賀斌激怒了。
賀斌想到父親的怒火,想到正是因為這件事,他竟然在家挨了一頓狠揍,差點一星期下不來床,更因為這件事,他媽也被冷待了,外邊兒那個私生子竟然受到了更多關注。
都是因為沈潼,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賀斌越想越怒,目光陡然變得暴戾又陰毒,隻見他狠狠將沈潼抵在牆上,一巴掌甩了過去:“你他媽再說一句,我追你那是給你臉,你還敢找人動我,臭婊子,你家裡什麼來頭啊。”
一巴掌陡然摑上來,沈潼痛得眼前發白。
兩人拉扯間傘早不知道落在哪兒去了,沈潼渾身濕漉漉地站在雨裡,甚至感覺這一巴掌要徹底將他打懵了,他恍恍惚惚靠著牆,竟要站不穩似的。
這一巴掌讓沈潼詫異又委屈,幾欲落淚。
滿腦子都是,他被打了,他竟然被打了。
他被一個騷擾者扇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不同於和任何人的爭吵打架,這不是互毆,也不是當初和周佳樂那種過家家式的孩子氣式鬥毆。
它來自一個糾纏他許久的性.騷擾者,因為他對騷擾的反抗,他挨了一巴掌,這其中帶著一種對性.弱者的欺淩。
沈潼從未經曆過,頓時便委屈得落了淚,即使他是多麼的不想在這個惡心的騷擾者麵前落淚示弱,可他難以控製。
沈潼自認自己雖然從小到大過得貧窮拮據,可從撿他的老爺子到後來的沈譚,從沒人苛待過他,更彆提現在跟了徐鶴洲,更是對他好得不能再好。
可他竟然在此刻挨了這屈辱的一巴掌。
沈潼簡直難以接受,原本見到賀斌時的那股衝動和怒火,也在挨了這一巴掌後徹底隱了下去,他渾身麻木,甚至不敢再掙紮。
他不敢了,他在這一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膽小和懦弱。
好痛,原來挨一巴掌是這麼的痛,沈潼甚至能嘗到自己口腔中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