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A市TSD酒吧。
昏暗的包廂內,各色的氛圍燈閃爍著。
正值九月,A市最熱的時候,儘管空調溫度打得夠低,徐鶴洲喝酒後仍是熱得脫了外套,他卷了卷襯衫袖口,靠坐在沙發上。
手機不停震動著,他點開看了一眼——趙恒修。他的大學好友兼公司合夥人,兩人近十年的交情。
趙恒修第一條信息就直奔主題:【這麼多年呢,你們真就這麼掰了?】
徐鶴洲沒回,懶洋洋地垂著眼,就那麼看著信息一條條往外彈。
趙恒修還在繼續,有點調侃的意思:【還是不敢相信被綠這事會被你碰上,我們徐總要什麼有什麼,他得是多想不開啊,離開你能找到第二個這麼好的?】
徐鶴洲依舊沒回,但皺著眉點了支煙叼在嘴裡。
趙恒修繼續感慨:【你這點子也是真夠背的。唉,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那男的勾引書青啊?】
一直沒得到回複,電話那頭消停了會兒,沒再繼續短信轟炸,但徐鶴洲算是徹底被影響了心情。
一條條關於鄭書青的消息蹦進腦子裡,徐鶴洲感到少有的煩躁,他抿唇猛吸了兩口煙,將煙頭的火星摁滅在煙灰缸裡,緊接著將西裝外套夾在臂彎,和下屬打了聲招呼,先出了包廂。
他實在想透透氣。
……
算起來,和鄭書青分手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這一個月來,徐鶴洲過得還算正常。
其實他本來不該這麼正常,他向來是個極其看重感情的人,認為男人最首要的品質應該是責任心,對事業如此,對愛人更應該如此,如果是因生活矛盾鬨分手,他絕對就去挽回了。
可分手的原因並不好看,他相戀了五年的前男友,鄭書青,是因為出軌離開了他。
出軌一個正在讀大四的……男孩?
一個學都還沒上完的出軌對象,至少徐鶴洲並不認為那是一個擔得起責任的男人。
徐鶴洲站在包廂外的走廊上,有些苦澀地回憶起了從前——要說出軌之前一點預感也沒有是不可能的,隻是徐鶴洲萬萬想不到鄭書青真會做出那一步。
真會踏出那條越軌的紅線。
……
說起來,鄭書青是一個在感情中非常矯情的人,而徐鶴洲相對要直男很多,而正是那樣一個無比矯情嬌氣的人,追了徐鶴洲大學整整四年。
以至於後來徐鶴洲不止一次在心裡問自己。當初真是因為產生了愛情,所以才答應鄭書青交往嗎?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徐鶴洲早就記不清了,但他很確定的是,在答應鄭書青交往的那一天,他曾很鄭重地提醒過——
“我這人性格有點古怪,可能沒你想的那麼好。”
鄭書青的表達總是很直接:“能有多古怪呀?再古怪我也要了,徐鶴洲,我就是喜歡你!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
“我……”徐鶴洲擰著眉,看著麵前長相清秀,一雙眼睛牢牢盯著他的鄭書青,因為那份專注與熱情,仿佛整個世界隻有徐鶴洲這一個人值得他重視。
徐鶴洲就是在那一刻動搖的,他鬆了口,“我控製欲很強,做朋友可能感受不出來,換了身份就不一樣了。”
“我才不怕!”鄭書青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那不是什麼控製欲,那是因為愛,因為太愛了才會那樣!”
後來,他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
其實前三年,徐鶴洲和鄭書青的戀愛生活很是甜蜜,可到第四個年頭時,鄭書青開始有了變化,徐鶴洲明顯感覺到,鄭書青對他的控製欲變得不耐煩起來。
徐鶴洲還記得,兩人剛談戀愛那會兒,從不會在意互看手機這件事,或者說徐鶴洲的性格就決定了他是一個會查對象手機的人,鄭書青此前從未拒絕過。
甚至不止這一點,查手機、裝監控、無論去哪兒都要報備……徐鶴洲很清楚自己從始至終就有這些關於控製欲的壞毛病,所以才會在交往那天交出自己的“使用說明書”,鄭書青在明知道的前提下仍對他說了“愛”。
可這份愛終究沒能維持太久。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鄭書青開始刻意忽視報備這件事,被徐鶴洲沉著臉提醒才假裝忘了,更在徐鶴洲提出要接送上下班時表現得極不耐煩。
鄭書青明知道這些是徐鶴洲的雷區,卻還是踩了。
那一刻徐鶴洲就知道,這段感情開始變得不對勁了。
徐鶴洲應該想到的,一個表達直接的人,他表達愛直接,表達不愛也會很直接,難以掩飾。
直到一個月前,徐鶴洲從鄭書青手機裡查到出軌證據,這段感情至此徹底崩盤,他還記得鄭書青離開前決絕的控訴:“我受夠了徐鶴洲,你他媽就是有病,再和你待下去我也得不正常!”
“你他媽見誰談戀愛像你這樣,我是一個有思想的人,是人,不是個動物或者玩意兒,你懂嗎,我是人!我有自我意識,我想乾嘛乾嘛,不是得事事都經過你的同意!”
鄭書青的控訴仿佛要把這五年來的怨氣都撒出來,當初那個站在徐鶴洲麵前說非常愛非常愛的人消失得徹徹底底,一切都變得麵目全非了。
徐鶴洲在那一天懂得了,控製欲可以是“太愛了”,也可以是“你他媽有病”,這完全取決於對方愛不愛你。
……
手機再次震動。
徐鶴洲從思索中回過神,感到額角一陣陣抽痛,他靠牆站著,又點了支煙,將手機屏幕點亮。
依舊是聒噪好友。
趙恒修:【可惜了,當年書青那麼喜歡你,真沒回轉餘地了嗎?】
怎麼還在這事上打轉。
徐鶴洲扶額,總覺得趙恒修有點沒弄清楚狀況,他忍無可忍,終是打下三句話,發送過去。
徐鶴洲:【你是來勸和的?】
徐鶴洲:【先不說是他執意要擺脫我,就從這件事的性質來看,他是出軌,不是犯什麼其他小錯誤。】
徐鶴洲:【你覺得我會縱容到這種地步嗎?】
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不言而喻。
不會。
徐鶴洲不會縱容,什麼事都可以,原則性問題絕對無法原諒。
當然,也怪他,怪他當年實在是太縱容了,常常被朋友嘲笑二十四男友,才會在鄭書青即使犯了出軌這樣大錯的情況下,依舊以為他會原諒,會繼續縱容下去。
徐鶴洲自嘲地笑了笑。
這次絕對不會了。
……
趙恒修的微信顯示正在輸入中,應該是在糾結刪改,半響後才發來一句:【是我糊塗了,得了得了,以後不提這事了。】
兩人結束對話,徐鶴洲正準備放下手機進包廂,目光從微信聊天界麵掃過,看見那個極為官方的職業裝頭像,備注:李老師(沈潼班主任)。
其實他和李老師的交流今天下午就結束了,隻不過聊天框一直沒被頂下去,交流的內容主要是關於昨天沈潼在學校打架的事。
沒錯,沈潼在學校打架了,還被老師請家長了。
而直到現在,關於打架的事還隻有老師找過他,小孩兒那邊一直不見蹤影,信息也沒發來一條。
可憐徐鶴洲作為那孩子的資助人,以及唯一照顧他的人,成了那個被請去學校的家長,而同時,他恰巧也是沈潼就讀的私立貴族高中的校董之一。
起初隻是砸錢支持趙恒修這位老友的事業,砸著砸著就被拉進了校董會,但他幾乎不怎麼去學校,也不太乾涉學校的發展,新來的老師並不認識他。
徐鶴洲感到有些煩躁,他倒是想看看,那小孩兒還能憋多久,剛開學沒幾天,就鬨出打架的事來,鬨出事也沒有要告訴他的意思。
到底是多沒把他這個資助人放在眼裡。
徐鶴洲想著想著臉有些沉,最近太多爛事堆在一起,讓人有點焦頭爛額,他徹底將手機息屏,推門進了包廂。
剛在沙發上坐定,才發現包廂進了幾個生麵孔,看裝扮應該是酒吧的人,女的穿著包.臀短裙,男的穿著緊身襯衫和顯腰身的黑褲子,看著都很年輕。
叫來做什麼的不言而喻,酒吧多多少少都涉及那方麵的交易。
三女兩男。
兩男的背對徐鶴洲這邊,正跪在桌邊擺酒杯,往裡倒著紅的白的。
徐鶴洲皺著眉,打量了幾眼背影,甚至懷疑是否成年了,他向來不喜歡這種風氣,更彆說今天是他做東,雖說是請客戶私下聚聚,但也不能鬨得太過分。
徐鶴洲皺眉,剛想起身說什麼,隻見其中一個男孩兒被客戶劉格拖進了懷裡,一雙手扶在人臀下。
男孩兒一直低著頭,不知是羞澀還是害怕,或是在躲閃什麼,嘴裡輕聲地說著“不行”“不是的”,由於背對著徐鶴洲,他聽不太清。
“徐總!”都到這種地方來了,劉格自然以為懷裡的人是在欲情故縱,他摸得更用力了,眸子裡閃著興奮的光,叫了徐鶴洲一聲:“快,還有一個呢,也嫩得很,正好留給你!”
劉格拋出個“你懂的”眼神,見懷中的人仍在掙紮,也跟著來勁兒了,將注意力收回,一把將人牢牢桎梏住,把人抵在了牆上,去看他胸前的銘牌。
嘴裡還混不吝地說著:“乾嘛呢這是,來都來了還玩這套?把哥伺候好了以後多的是好處,來,讓我看看你叫啥,以後哥找你們經理,專點你!”
“兩個啥字啊這。”劉格喝了不少酒,有些口齒不清地念出來,“沈,沈——潼——”
話音剛落,剛準備走過去製止的徐鶴洲猛地定在了原地,包廂裡比較嘈雜,他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天花板上的燈光一束束從不遠處男孩兒身上掃過,徐鶴洲目光陰沉地望過去,隻見剛才背對他的人,此刻已經被人抵在了牆上,露出那張萬分熟悉的側臉。
徐鶴洲確定了。
原來他沒聽錯。
更不是同名同姓。
就是沈潼。
是昨天才在學校打了架闖了禍,卻依舊不和他聯係,直到現在一條信息也沒給他發的沈潼,是他剛從外邊兒把人領回來,就執意要自己出去住的沈潼。
原來想要一個人住就是為了好來酒吧,來這兒被老男人占便宜摸大腿!怎麼,是他這個資助人給的錢還不夠嗎?還得讓一個高中生跑來酒吧賺這種錢!
原來不是害羞也不是害怕,他就說怎麼看著像是在閃躲什麼的樣子,可不就是在躲他嗎!
徐鶴洲很難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那種惱怒甚至要比趙恒修一次又一次和他提鄭書青更為強烈。
徐鶴洲很確定,如果怒火有實物,這間包廂此刻絕對已經被點燃了。如果可以,他甚至恨不得現在就把那破小孩兒抓過來狠狠揍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