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拉不比窈窕身子板好,加上在水裡泡了有陣子,被救上來的時候就昏過去了。
等太醫行針後更是發起高熱,次日的時候才蘇醒過來。
三格格得知後,便帶窈窕過去。
“昨兒個的事,真是多謝這位姑娘。”
瞧見窈窕過來,娜拉怔了怔,臉上露出感激神色,手撐著床板要起身。
太後坐在一旁,見狀忙道:“你躺著就是,何必起來。”
她扭過頭,視線落在窈窕身上時,怔了怔,道:“那宮女原來是你。”
娜拉聽得太後的語氣有些異常,眼睛下意識地看向窈窕。
窈窕蹲安:“正是奴才。”
“你這回也算立下大功,也算沒丟三格格的臉。”太後手裡握著佛珠,微微頷首,“不過,這回的事有些蹊蹺,聽和燕說,昨兒個你們去禦膳房要東西,怎麼回頭你走那邊去了。”
太後的語氣裡是有些懷疑的。
皇帝原喝著茶,金玉似的手托著茶盞,聞言抬眼從茶盞簷邊看向窈窕,見她麵色蒼白,雙眼不似往日有神,他心裡頭像是被什麼掐了一下,隨手擱下茶盞。
清脆的聲響,引得眾人朝皇帝看去。
皇帝道:“太後,朕昨日已經問過底下人了,說是有人拿針線局一宮女的名頭把窈窕引出去的,是不是?”
窈窕兩個字從皇帝嘴裡出來。
一時間窈窕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但萬歲爺這會子實打實是在幫她說話,因而便道:“回萬歲爺的話,是這麼回事。”
太後這邊呢,也有些吃驚。
皇帝什麼人,說是冷清冷性子倒不至於,但他這人,心真不算大,除了三格格這個親妹子還在乎些,便是後宮妃嬪哪個放心上,他冷不丁為一個宮女說話,太後沉默片刻,道:“既是如此,那倒是跟你沒關係,那那個針線局的宮女呢?”
霜葉……
窈窕心裡發緊,隻盼著她真能平安無事。
偏偏世事總是事與願違。
賢妃道:“臣妾昨日得了萬歲爺囑咐派人去查,那叫霜葉的宮女被人打了腦袋,如今暫時安置在針線局,不過太醫說她傷的不輕,得儘快挪出宮去。”
“既這麼說,跟她也沒關係?”
太後不禁皺眉,臉上不滿,“合著那兩個太監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不成!”
賢妃忙站起身回話:“太後娘娘息怒,此事也來的蹊蹺,皇上已經命人嚴查出宮的太監侍衛,一旦發現異常立刻將人拿下!”
“異常,怎麼?那兩人的模樣你們沒記住?”
太後看向窈窕跟娜拉。
娜拉蒼白的臉上露出尷尬羞愧的神色,“奴才無能,並沒有多留心。”
窈窕道:“奴才也沒瞧見那兩人的模樣。”
昨日她瞧見那太監的時候,那人始終低著頭,拿帽簷遮著臉,窈窕隻當他是怕曬,也沒多想,如今想來,人家早料到如此。
太後吃惱地皺起眉,“合著是大海撈針啊。”
娜拉跟窈窕等人都不敢言語。
皇帝道:“太後,朕看那兩個太監也藏不了多久,把人抓出來也是遲早的事,您老人家彆太擔心,保終身子要緊。”
恰好這時宮女送上茶來,皇帝接過手,親自遞給太後,“夏日天熱,宮裡頭的事我們這些晚輩操心就是,您可得保重。”
甚少說些貼心話的人,稍微上點心,就讓人覺得受用無比。
太後此時就是這種感覺。
她眉眼的怒色肉眼可見地褪去,接過茶,“哀家也不想動怒,隻是擔心你們的安危,說到底不查明這兩人的目的,誰知道他們是想乾什麼來,萬一是來行刺的呢?”
“是,兒臣知道您的良苦用心,兒臣已經吩咐郭榀加派侍衛輪班值夜,連一隻蒼蠅都不放過。”
皇帝說笑道。
太後被逗笑了,拿帕子掩著唇,喝了口茶,“那哀家就放心,說起來這回娜拉受了委屈,皇上您可得彌補彌補這小姑娘。”
娜拉不意太後會說到自己,頓時臉上通紅,連耳根都紅得滴血。
賢妃等人表情則不大好看。
至於其他姑娘,雖說同情歸同情,但大家進宮都是奔著一個目的來的,眼下娜拉眼瞧著要因禍得福,誰心裡頭樂意啊。
皇帝有些作難。
說實在話,給娜拉份位沒什麼,如今後宮妃嬪不多,便是許給嬪位、妃位也綽綽有餘,但偏偏他不願意。
但太後又把話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來,自己若是駁了太後的顏麵,少不了會讓太後覺得難堪。
“哥,還有窈窕呢,窈窕也受委屈了,您瞧瞧她脖子上這些痕跡,那天殺的太監,把窈窕給掐成這樣。”
三格格這時候就很貼心了,見太後幫娜拉要“好處”,生怕窈窕吃虧,趕緊拉窈窕出來,指了指窈窕的脖子對皇帝說道。
窈窕整個人都沒反應過來。
皇帝的視線已經看了過來,落在她的脖子上,她的皮膚白,那勒痕就顯得很明顯,烏黑發青。
皇帝臉色沉了下來,李元福哪裡瞧不出皇帝是真怒了。
但皇帝沒表現出來,而是若無其事地轉移開視線,問道:“你想要什麼?”
窈窕忙蹲安:“奴才、奴才想請太醫給霜葉好好看看,宮外也沒什麼好大夫。”
“就這個?”
皇帝詫異地看向窈窕:“你這回也算立下功勞,就沒旁的想要的。”
窈窕咬著嘴唇,“那萬歲爺再嘉獎奴才點兒金銀,奴才、奴才就滿足了。”
旁的東西,她可不敢要,但她也不能不要。
她要是不要,娜拉姑娘那邊怎麼要東西。
皇帝定定看她半天,突然笑出聲,把窈窕笑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行,李元福。”皇帝道。
“奴才在。”李元福上前打了個千。
皇帝摩挲著手中扳指,“朕記得內務府昨兒個送了些金瓜子過來,回頭你送北三所去。”
“嗻。”李元福答應。
“兩廣總督近來上貢了些化州橘紅,想來也對娜拉姑娘的症,太後,朕回頭就讓人把東西送來。”
皇帝想了想,說道。
化州橘紅乃是貢品,殊為難得。
這賞賜不算薄,但太後笑容有些勉強,這彌補比她預想的天差地彆。
娜拉掙紮著要謝恩,皇帝擺擺手,“你躺著休息便是,賢妃。”
“臣妾在。”賢妃起身,神色緊張。
皇帝淡淡道:“朕不想再看到類似的事,啟祥宮你若是照看不好,就交給旁人。”
“是,臣妾知錯。”賢妃隻覺難堪,尤其是這會子眾人都在,春嬪更是一臉看笑話,她這會子羞惱交加,鼻尖都冒汗。
皇上的賞賜是下午送來的。
窈窕才喝了藥,就有人來傳道李公公來了。
她朝外看去,小福子他們正跟李元福拉閒篇呢,便簌了口出去,“諳達怎麼這會來了?”
李元福從身後小太監手裡拿過一個描金紫檀匣子,“姑娘您貴人多忘事啊,皇上早上賞您的金瓜子,您忘了是不是?”
窈窕瞧見那匣子,這才想起來,一拍腦袋,“是我糊塗了,還勞煩您親自跑一趟,我們這裡有好茶,您賞麵留下來吃一杯吧。”
“不必麻煩,我們這還得跑啟祥宮呢,可不敢多喝,有心了。”
李元福把匣子遞給窈窕,轉身要走,又想起來,“對了,姑娘,您朋友那邊太醫院派人去了,您要不放心,就過去瞧瞧。”
“多謝,多謝。”
窈窕驚喜得不知該怎麼道謝,給李元福蹲了個安。
李元福笑嗬嗬:“謝我做什麼,您這謝錯人了。”
他這句話像是有些旁的意思,窈窕一時也不明白,送走了他們後,抓了一把金瓜子給花生他們,然後急匆匆去見三格格。
三格格知道她要去見霜葉,沒猶豫就答應了,隻是道:“你那朋友那邊要是缺什麼就去內務府要吧,可憐見的,聽說打的流了不少血。”
窈窕臉色發白,替霜葉謝了恩。
這程子申時一刻了,窈窕叫了花生,帶著才得的金瓜子去見霜葉。
許姑姑見她過來,歎了口氣,指了指後麵,“人在你們原先屋裡呢,你去瞧瞧吧。”
窈窕張張嘴巴,想問又不敢問。
她魂不守舍,等回過神,人已經站在他坦門口,門口的簾子換成厚重的棉簾,想是病人怕風的緣故。
她伸出手,打起簾子,卻又忍不住止步。
“姐姐,怎麼不進去?”
花生不解地問道。
窈窕嘴巴微張,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害怕不忍看到霜葉現在會是什麼模樣,又或許是她怕霜葉真的跟這回的事有什麼牽扯。
“是窈窕嗎?”
屋裡頭,傳來霜葉虛弱的聲音跟東西摔在地上的破碎聲。
窈窕心裡一緊,忙打起簾子,邁步走進去,霜葉躺在床上,頭上裹著厚實的紗布,那張圓臉都仿佛凹陷了下去,整個人像是去了半條命。
“霜葉!”
窈窕撲了上去,抓著霜葉的手,卻被她那手的冰冷嚇到,“你,你怎麼會成這樣。”
霜葉嘴唇扯起,“哭什麼,又,又沒死。”
她抬手抹去窈窕臉上的淚水:“快幫我倒杯水吧,我快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