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的名字烏漆嘛黑太長了也不好叫,北三所的人索性叫他小黑子,得虧小狗也不計較,聽見這名字就汪地答應一聲。
三格格特地在西廂房那頭給它挑了個屋子,雖然是個梢間,但也不少了,連帶著小福子也跟在享福。
小福子是真有些本事,估計也知道自己跟狗的榮辱都係在格格身上,因此沒幾日就去尋來一顆藤球。
夏日黃昏時分,他就拿那球在外麵逗小狗。
球一丟,小黑就追上去,藤球裡的鈴鐺叮當作響。
三格格在裡頭聽得心癢癢,忍不住出來,拿過球,丟了幾回,小黑跑的又快,如一陣小旋風一樣,很快就咬著球回來了。
窈窕在旁邊給三格格打著傘,笑道:“這小黑倒是真聰明,這麼小就這麼本事了。”
“汪汪。”
小黑吐出球,興奮的尾巴直搖晃,裂開嘴吐出舌頭。
三格格道:“是啊,真瞧不出來,它除了會追球,還會其他什麼嗎?”
“回格格的話,小黑還會撲麻雀呢,一抓一個準!”
小福子打了個千,回道。
三格格驚訝地哦了一聲,“麻雀飛的可不慢,它能抓得到?可彆是你吹牛。”
小福子尷尬著急,摸摸後腦勺,“奴才可不敢說謊,之前在內養狗處,我們出來遛狗的時候,小黑最愛撲鳥了。”
三格格一臉懷疑。
她想了想,道:“好,既然你這麼說,趕明兒咱們帶它出去,看看它是不是真有本事,它要是真這麼能耐,我少不了你的賞賜。”
“是格格,謝格格!”
小福子喜出望外,趕緊點頭,他看向小黑,眼神裡滿是期待。
北三所素來沒什麼大事,難得碰見這麼一件稀罕事。
不說小宮女,就是三格格心裡也挺期待。
她吃著奶糕,對窈窕道:“我皇帝哥子的狗可厲害了,彆說撲麻雀,就是抓雞捕兔,甚至獵老虎獅子都能幫上忙,不過那些是獵犬,小黑是寵物,哪裡比得上,不過能抓到麻雀,也算難得。”
窈窕給她添茶水,問道:“奴才看小黑是格格您養的,八成也有些不同尋常之處,旁的不說,今兒個小黑去追球是跑的真快,虎虎生風的,倒真像一隻小豹子,要是再穿件小衣服,那就更有趣了。”
“小衣服,什麼小衣服?”
三格格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窈窕從袖子裡取出一張薛濤箋來,“沒什麼,不過是奴才昨兒個心血來潮給小黑畫的衣裳,圖個有趣,您給瞧瞧。”
三格格接過手來看了一眼,窈窕的畫工沒的說,寥寥幾筆就把小黑的神態描繪出來,毛發蓬鬆的小黑狗穿著件銀灰色方勝紋的狗衣,神采烈烈,看上去頗有英氣。
三格格瞧著喜歡,道:“這小衣裳不錯,你就給小黑做一件吧,得多久才能做好?”
她的眼裡滿是期待。
窈窕自然不會拂了她的意思,“這沒什麼難的,不過是縫幾針的事,奴才一個時辰就能做完。”
“好,那明兒個小黑就能穿上了!”
三格格越想越覺得好玩,甚至還想請皇上帶獵犬一起過來玩。
窈窕趕忙攔住,“格格,小黑畢竟是幼犬,要是跟獵犬放一起比,哪裡比得過,何況咱們還不知小黑具體什麼本事,倒不如等見過了,回頭再說。”
她可不想把事弄得太大,這點兒事他們玩玩也就罷了,驚動了皇上,未免太引人注目。
三格格一聽也是這麼個道理,便點點頭,貼心地讓窈窕去找小福子商量。
方紅在旁邊聽著,眉眼笑笑,什麼也沒說。
瞧著窈窕進了西梢間,琳兒咬著嘴唇,甩下簾子,從門檻裡往裡走,屋子裡李嬤嬤等人坐著吃茶呢。
琳兒在對麵的長凳上坐下,道:“幾位嬤嬤,你們倒是好性,你們瞧見沒,那位都快把咱們擠得站不住腳了,眼下除了方紅在格格跟前還有些分量,咱們幾個算什麼!”
琳兒越說越覺得惱怒,忍不住咬牙道:“早知進來的是這麼個東西,當初就不該讓她入了格格的眼。”
“如今說這個有什麼用。”
李嬤嬤臉色灰黑,眼角皺紋很深,就連身上的衣裳,頭上的首飾也似乎沒有以前那麼鮮亮,“你還是跟她住同一個屋,你怎麼不敢跟她使絆子?”
琳兒色厲內荏:“我怎麼沒有過,先前我對她怎樣,大家心裡有數,可眼下人家成了格格跟前的紅人了,我還敢乾嘛。”
“要我說,咱們倒不如一動不如一靜。”
納鞋底的鄧嬤嬤突然開口說道,“這窈窕動靜這麼大,我就不信大家都看得過去,咱們先前錯過機會,這回可不能冒失,得等個萬無一失的機會才好。”
李嬤嬤跟琳兒等人互相對視一眼。
李嬤嬤道:“是這個道理,打蛇打七寸,這北三所,我就不信真成了她窈窕的地盤。”
“阿嚏,阿嚏。”
窈窕彆過頭,用帕子捂著鼻子。
小福子抱著狗,關心道:“窈窕姐姐,您沒事吧,是不是這邊太涼了?”
狗怕熱,尤其是獒犬更怕,三格格這邊不缺冰,大手一揮直接撥給狗房每日一盆冰。
再加上這地方背陰,涼颼颼的。
窈窕擺擺手:“沒事,行了,我給小黑量好了,我估計下午就能做好,倒是小黑,它真有捉鳥的本事?”
小福子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笑道:“您就放心吧,小黑本事著呢,況且抓鳥這種事,彆說狗,就是貓也會。這都十拿九穩的事,不然我哪裡敢拿出來說嘴。”
窈窕似笑非笑地看了小福子一眼,“感情你是啞巴吃餃子,心裡有數啊,我還擔心你大大咧咧的,叫格格失望呢。”
“小的哪裡敢呢,”小福子不好意思,“倒是窈窕姐姐,麻煩您衣服多上上心,做好看點兒。”
“且放心吧,一件小狗的衣服,有什麼難的。”
窈窕點了下小福子的額頭,笑著說道。
下午,那件狗衣果然做好了,三格格睡了一覺起來就瞧著小黑穿著狗衣,到處跑跳,那件小衣服穿在它身上,還真是顯出了幾分氣勢出來。
尤其是窈窕有心,怕小狗穿得熱,裡麵是用紗襯底,外麵是冰涼涼的絲綢。
翌日一早。
這回不用方紅苦口婆心地勸說,三格格就帶著小黑出去玩了,浩浩蕩蕩一群人,直奔禦花園。
也就這地方,鳥會多一點兒。
早起的涼風徐徐,一點兒寒意反而很是舒服。
三格格吹著風,眯著眼,手裡握著一把葵花團扇,對窈窕道:“想不到這會子的風吹著這麼舒坦。”
這會子是卯正一刻。
天蒙蒙亮,乳白銀灰色的霧氣籠罩在假山上,綠葉濃蔭,花草扶疏,黃鶯啼鳴,翠鳥相合。
陳齊全在睡夢中,躺在錦被裡睡見自己升發了,居然被提拔到敬事房去當總管太監,宮裡頭各處太監宮女見了他都要喊一聲陳爺爺。
陳齊全在睡夢中愣是樂得笑出聲來。
“陳爺爺,陳爺爺。”
陳齊全打了個哆嗦,一睜開眼,跟前是小徒弟那張地瓜似的臉,陳齊全嚇得叫了一聲,拉起被子坐起身來,“誰,什麼人。”
“師父,我啊,我,你徒弟。”
小徒弟無奈道:“瞧您給嚇得,您這是做了什麼噩夢了,趕緊起,主子來了。”
“主子?哪個主子?”
一聽到主子兩個字,陳齊全頓時來神了,被子掀開,坐起身來,穿襪穿靴。
“還有誰,三格格。”
小徒弟拿了一盞茶過來給他漱口,又擰了手巾把子遞給他,“也不知怎麼的,格格今兒個一早就帶人過來了,還帶一條小狗呢,嘿,真新鮮。”
陳齊全一聽這話,抹臉的動作加快,三五兩下穿好衣服,趕緊過去伺候。
“喲,怪不得今兒個早奴才就聽見喜鵲叫,原來是格格您來了。”
陳齊全滿臉的殷勤。
三格格正在把玩窈窕拿柳枝做的籃子,聞言看了他一眼:“少說些沒的,你們這園子裡哪裡鳥雀多?”
“格格這是要捉鳥啊,奴才們有捕網。”
陳齊全心裡一動,忙道。
三格格不耐煩,示意窈窕跟他解釋,窈窕笑著上前,“陳諳達不必費心,我們隻是想找個地方鳥多的,帶狗玩玩。”
陳齊全是個聰明人,一瞧後麵那小太監抱著狗一臉興衝衝,急於立功的模樣,就猜出個一二來,“有,有,後麵有塊草地,那地方鳥多,我給你們帶個路吧。”
都是奴才,窈窕自然不會壞了人家在主子跟前露臉的機會,見格格沒彆的意思便點點頭。
那塊草地著實不小,靠牆一側種了不少柳樹,鳥雀紛飛,草地上綠茵如毯,小黑一落地就興奮的到處跑。
很顯然,對於小狗來說,即便屋裡再好,終究不如戶外好。
“瞧這小黑多開心。”
三格格都忍不住笑,眉眼間帶出幾分喜意,“估計這兒是叫它想到它老家了。”
小福子已經去跟陳齊全商量了,要想引來鳥雀可不能乾等著,好在禦花園這地方什麼缺就是不缺喂養鳥雀的小米綠豆。
尋了一塊地方,在地上撒了一把小米。
很快那些聞到味道的鳥雀就被吸引過來了。
“陳諳達,還是您老人家有主意。”小福子嘴甜地對陳齊全恭維道。
陳齊全嘿嘿一笑,“這有什麼,我們常日裡套鳥,有的是本事。”
他說話聲音不算大,窈窕聽得清楚,不由得哭笑不得地看了陳齊全一眼。
陳齊全留意到,忙改口:“就偶爾套一套,禦花園的事那麼忙,其實哪裡忙得過來。”
窈窕會意:“公公不必解釋,你們的辛苦我們怎會不明白。”
事實上,禦花園的差事算是宮裡出了名的閒差了,畢竟不是在主子跟前杵著,很多活天天乾跟七八天乾一回沒多大區彆,這差事油水還不少,比如園子裡的果子、池子裡的魚蝦,天上的鳥,都三不五時地進了小太監們的嘴。
三兩隻鳥雀被引了過來,很快鳥越來越多。
小黑從剛剛的興奮慢慢冷靜下來,腳步放輕,尾巴自然垂下。
眾人屏息凝神。
散了早朝。
皇帝坐著九龍抬輦,從甬道上穿行而過,紅牆金瓦如潮水從身旁退去,他手裡握著一串珠子,心裡想著剛才的煩心事。
皇帝登基以來,後位空虛,前朝隔三差五地提起立後之事,今兒個禮親王更是啟奏,立後之事刻不容緩,要麼從後宮妃嬪中挑選賢惠之主,要麼則是從滿蒙八旗選名門貴女。
不想此事一提,竟滿朝文武都紛紛呼應。
這事,眼看是拖不下去了。
想到這裡,皇帝不禁皺緊眉頭。
從後宮妃嬪選,那無非就是賢妃、春嬪了。
可看著兩人的行事,一個比一個不如,哪個配當皇後呢。
李元福隨行左側,瞧著皇帝的神色,心裡正發愁怎麼開解萬歲爺,就聽得禦花園那邊的方向傳來歡聲笑語。
他故意哎呀了一聲,引得皇上看過來後,才道:“萬歲爺,奴才怎麼感覺恍惚像是聽見格格的聲音了?”
“和燕?”
皇帝失笑道:“怎麼可能是她,那丫頭懶得很,這麼早,她隻怕還睡著呢。”
“奴才可不敢扯謊,皇上不信您仔細聽聽,是不是格格的聲音。”
李元福信心十足地說道。
李元福過耳不忘的本事,皇帝是知道的,他半信半疑地豎起耳朵聽了下。
李元福招呼眾人停下。
隔著紅牆,禦花園那邊傳來女子的笑聲。
“快快,窈窕,快抓進桶裡頭去。”
三格格高興不已,拍著手跳了跳。
小黑不愧是曾名為黑豹的小狗,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那些個麻雀都飛不出它的爪子,一抓一個準。
抓得多了,窈窕看著可惜,便叫人拿個桶來裝,橫豎小太監們平時也拿麻雀開葷,回頭留給他們吃了也好。
“還真是她那聲音,怪了,什麼事這麼高興。”
司空瑾挑了下眉,暫時將早朝的事拋到腦後,擺手:“咱們過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