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f城後,一切逐漸變得平靜。事態沒有發展到他這裡,他心安理得的坐在茶館裡,沒有一個妖怪精靈來,偶爾會有人類上門委托一些靈異的事情。這些都太好解決了,隻要通知一下附近的靈魂擺渡者,就能獲得豐厚的人民幣。
空閒時間,他會分析六界的規定,為了以後不觸犯鐵律,保命作打算。不過,這種時候總有些討厭的人類來到茶館,不合時宜的發問:“為什麼你家茶館一個人都沒有?是因為茶不好喝嗎?”
他會回:“這裡是旅遊勝地,大家都是來玩的,想喝茶回家喝去!”隻有了解的才知道,“茶館”隻是表麵形式。
被嗆到的人,麵色猙獰的邊罵邊轉身:“怪不得一個人都沒有,遲早破產!什麼態度!”門依然會重重的摔開。甚至有不忿者跑到景區服務站舉報他,最後卻導致他家茶館成為了網紅打卡地。
他抿了一口茶,清香繞在唇齒間,入喉時泛著濃濃的苦澀感。他還是學不會煮茶。
隨即走到門外,磅礴大雨宣泄墜落,隨之流淌。一眼望去,景區的古樸變得淒涼,冰冷的難以彌散。“今天總算清淨了,再也沒有舉著手機來直播的年輕人了。”
他抬起手,想將手中的茶水朝一旁倒掉。撇眼時,看到一個小女孩蹲在牆角,渾身被雨侵襲,冷的瑟瑟發抖。他愣住了,歪斜的茶杯任由茶水流入雨水中,然後回去拿了一把傘。
女孩似乎被雨澆的沒有知覺了,連年昭給她撐了傘,她都感覺不出來,也沒有發現年昭。
“該上學的時候不去上學,待在我店門口,真會給我找麻煩!”
年昭欲蹲下時,女孩失去力氣的歪倒在年昭腿邊。他也顧不上下雨,扔了傘,趕緊抱女孩回到屋裡。
濃霧般的黃昏掩蓋了白天的陰雲,雨也停歇了,隔壁賣豆花的老奶奶專門熬了紅糖薑茶送來,並且囑咐道:“有什麼事情就來隔壁敲門,我把那姑娘的濕衣服洗好晾好了,她需要的話來找我要。”
年昭送她到門外,“謝謝阿婆了。”
阿婆想到了什麼,擔憂的說:“小心點,這姑娘不簡單,彆好心辦壞事了。”
“我知道。”無論妖神,還是人,隻要立規則,就會有無限麻煩。
回到樓上時,女孩已經醒了。抱著半濕的書包,戰戰兢兢的看著年昭,仿佛年昭下一秒能把她撕碎似的。
她雙眼的恐懼,讓人心疼。
年昭把紅糖薑茶放在床邊的桌子上,淡淡的說:“你不放心的話,也可以不喝。想報警或者和家裡打電話都行,你身上的衣服是隔壁阿婆換的,我現在去把她叫過來。”
“不……不用了。”她虛弱的聲音下,顫抖宛如蟲子簌簌地砸進年昭的耳朵裡。
年昭有些生氣,直接坐到了床對麵的單人沙發上,毫不客氣的說:“你這樣怕我,搞得好像我對你有所圖似的。明明是你莫名其妙的倒在我店門口,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女孩深深埋下了腦袋,手不自覺的去扣另一隻手臂上的疤痕。那條長長的疤痕像血管一般纏著手腕,褶皺的模樣感覺隨時都能折斷。
……
良久,女孩低著頭,吞吐的說:“我有一隻貓,大家都讓我遠離它。我還有一個病友,她上個月去世了,她離開前告訴我,她養的狗告訴她,你這裡可以幫我留住我的貓。可是,我一直沒有勇氣來找你。”
“……”
又過了許久。桌子上的紅糖薑茶涼透了,她的上衣被濕書包染了厚重的水印,年昭不知道抽了多少煙,屋子裡煙霧繚繞,朦朧又密集的包圍著。
“那你為什麼今天又來了?”年昭的聲音變得沙啞。
女孩抬起頭,一直低著頭讓她的脖頸和頭又眩暈又痛,她緊緊的咬住下嘴唇。看向年昭的目光,空洞又絕望,眉眼間一絲委屈飄蕩著。她張了張嘴,好似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可是,渾身的不舒服和疲憊感,靈魂衝出口的絕望的孤獨感,連浮上喉嚨的空泛,都實實的鎖緊了她。
夢魘,像是宿命。悲傷和痛苦,一層一層的壓著她的靈魂。身體的累,精神的沉重,靈魂自救式的逃離身體才有可能活下來。
不知道在腦子裡過了多少遍,心裡麵反複抓撓,她才緩緩開口,向眼前擁有神力的人類吐出聲:“我昨天去上學,我去找老師拿月考沒做的卷子,然後和老師說我要請假。老師說,你為什麼每次剛來到學校就又要請假?我就說,我身體不舒服,然後我把我的診斷書拿給他看。他看著我說,你這樣的學生我見多了,我看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就很委屈的說,我是真的很不舒服,我很痛苦很難受,我沒有故意要騙你。”
她虛弱的抽泣,病態的麵孔灑滿了淚花,像是快撕裂了,碎成沒有光澤的芯片。
“他不聽我的解釋,拿起電話就要和我父母打電話。他說,我倒要看看你是從哪裡拿到的病曆單。我說我不是壞學生,我是真的身體不舒服。然後他就說,你這是心理問題,你隻要不太關注自己,意誌力夠堅定,你就不會感到不舒服了。他就一直說我。”
“然後,我放學回家後,我做了飯,吃完飯去寫完了卷子,最後才把碗洗了。可是我躺在床上,才想起來藥還沒有吃,但我感覺自己好累好累啊,我真的受不了了。就當我拿起刀片,想讓那些誤解我的人,相信我理解我。然後,春生打掉了刀片。春生是我養的貓,它跟我說讓我來找你,我就來找你了。”
“要不是春生,我真的想長眠不起,我不知道還要熬多久才到頭,我真的太累了。”
年昭點了一支煙,煙霧形成的迷霧,讓他看不清她破碎的模樣。
她帶著希望,看著他,哽咽的問道:“這是宿命嗎?”
“沒走到底,不好說。”他心裡五味雜陳。
“你會幫我嗎?我沒有錢。”她停止了抽泣,像是已經知道了他會拒絕她,可她還是又多說了一些話,宛如第一次學會說話,隻想多喊幾聲。“我光買藥就花了好多錢,我學習也不好,我想考個好大學,可是我沒辦法思考也學不進去。我現在和以後都沒有錢付給你。”
年昭朝書桌的冰壺看去,底端綠色的草活潑的搖擺,草尖滋養的是他的生命。這是他的宿命嗎?被神從鬼門關拉回來後,不人不鬼的活著。如果不定時吸入這些妖力,他就會在整個世界消失,不留一丁點痕跡,誰也不會記得他。這是他的報應。
年昭站起來,撚滅了煙,說道:“給你父母報個平安,桌上水壺裡有熱水,下麵櫃子裡有零食和泡麵,你自己弄著吃。”
她立即站了起來,看著年昭的背影。
年昭停了幾秒,說:“你的事我會想辦法的,今晚你睡樓下,我睡下麵。”
“謝謝你!哥哥。”她追了幾步。
年昭沒再說話,走到樓下,倒了一杯酒,一口飲儘後走出門,來到了一家民宿。
民宿的老板是位薄荷精。早年在森林裡修煉,後來化成人形來到人間,就賴著不走了。
“年昭,你可好久沒來了。”薄荷精任歲歲坐在前台,稍微抬了一眼,又繼續低頭塗綠色的指甲油了。
年昭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說道:“高金明呢,他留在人界的許可證還沒辦下來嗎?”
“哪有那麼快,妖界還要考察他的化妝技術裡麵有沒有可能損害人類的東西,他想留在人界相當於被妖界簽下了生死狀。”
“真麻煩!”他罵了一句。
任歲歲抬高了頭,調侃道:“是沒有你隨意,想去哪裡都不會有人攔你,我們都有歸屬,你呢?”
“彆說這個了。”他煩躁的蹙眉。“我那裡來了一個抑鬱症病人,你看看有什麼門路,既不違反規定又能幫她。”
任歲歲放下了指甲油,吹吹未乾的指甲,慢悠悠的說:“那樣的人,神都沒有辦法愈合她破碎的靈魂。”
她目光明亮,腮紅打的粉嫩,綠色的發調皮的垂在肩頭,說出來的話一針見血。他盯著她的坦然,想到家裡的女孩,愣了愣。
她忽然說:“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
他問:“什麼法子?”
她說:“有位神明大人在人界開了一間醫院,對人類用的藥都是些森林裡的草藥,靈藥,是獲得許可的。或許,那裡可以救她。”
他準備起身,她嚴肅的看著他:“你真的要去嗎?她們活得清醒,她們什麼都明白,所以救不了。隻能用藥物鎮定她的神經,麻痹靈魂,但人總會清醒的,不是嗎?”
他平靜的說:“我已經答應她了。”
她說:“你不該去見神的,你知道。”
他說:“或許,是我的宿命呢?”
她直接笑噴了,隨後,把神明大人的地址寫給他,就轟他出去。
TMD!被薄荷精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