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謙君子(1 / 1)

「數據加載完畢,信息接收已完成。」又是嗶一聲,讓洛明蘭回到了現實。

腦子裡短短時間裡,亂七八糟裝一大堆,可她也總算理清楚了,她現在所處的世界,還有眼下最要緊的事是什麼。

“晉…老奴見過晉王殿下。”陳嬤嬤略一遲疑,這才上前行禮問安。

趁著這檔口,洛明蘭也緩了口氣,她忍不住抬頭望向來人,目色微微一滯。

隻見他一身白衣,腰間的藍色鑲邊束帶,上頭懸掛著流蘇玉扣,看上去很是彆致,就連領口和袖口處,均有藍底紋案的刺繡,如雲的墨發及腰,襯著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就如星星朗朗的月。

原書裡謫仙般的人物,竟長成這副模樣,怪不得了,能讓讀者通過文字的描述,不過寥寥幾筆,便對他那樣念念不忘,隨著蕭晏身死,整個書中世界崩成了狗。

讀者意難平到要刀了作者,現在洛明蘭總算能理解了。

按理說一個親王紆尊降貴,出麵替她求情,不過一兩句話的事。

然而陳嬤嬤簡單行過禮之後,卻沒有退讓的意思,而是很快直起腰身,仗著她在太皇太後身邊伺候多年,全然沒把蕭晏放在眼裡。

而是敷衍道:“晉王殿下您有所不知,這賤婢膽大妄為,視宮規如無物,不但擅自采花,還滿口胡言亂語,老奴不過給她點教訓,她非但不知悔改,還對太皇太後大不敬,老奴拿這賤婢去太皇太後那,也是以儆效尤,讓這些賤婢長點教訓,望晉王殿下明白。”

這話說得再直白不過,也就是讓蕭晏不要多管閒事。

這死老太婆,洛明蘭氣得直咬牙。

可嘴巴被堵著,也不能為自己辯護,隻能發出微弱的嗚嗚聲,用一雙淚水漣漣的眸,柔弱無助地看著蕭晏。

對於這樣柔弱無依的小美人,男子一般都沒辦法拒絕。

更何況在原書裡,蕭晏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是不折不扣的大好人。

可陳嬤嬤看在眼裡,卻成了赤.裸裸的勾引,她最是見不得有點姿色的宮女,做出這副柔弱無依的模樣,即便洛明蘭沒有做太過之事,在她眼裡也成了原罪。

陳嬤嬤手指點著洛明蘭:“你這小賤蹄子,都這樣了還想著勾引男人,太皇太後最是見不得你這樣心思的小蹄子!”

“還不將她帶去景仁宮,聽候太皇太後發落!”

那小賤蹄子,叫得一聲比一聲尖,一雙倒三角眼瞪著洛明蘭,那模樣恨不得要將她生吞活剝。

可惜了小美人泫淚欲滴,也沒能換回她半分心軟,這人要真落到她手裡,看樣子也是凶多吉少囉。

就連左右押著洛明蘭的小太監,也不忍再看,隻能唯唯諾諾,應了聲是,便要將她帶下去。

然而就在下一刻,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小美人竟不知使了什麼力,竟掙脫開兩個小太監的束縛,他們還未看清怎麼回事。

洛明蘭便像遊魚一樣,踉蹌著撲到了蕭晏腳邊,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嘴裡的破布被她扔在地上,嗓音像被樹皮刮過: “殿下…救我,救救奴婢——”

簡簡單單幾個字,洛明蘭說得極快,嗓子卻疼得她禁不住再次落淚。

“連個小賤婢都抓不住!”陳嬤嬤氣急敗壞:“果然是沒根的東西!中看不中用!”

兩個小太監被喝罵慣了,臉如死灰,也不敢回嘴。

陳嬤嬤聲音剛落,便扭著腰身要親自動手,可不等她靠近,小美人嚶嚶的哭聲,卻是越發大了。

“殿下快救救奴婢,奴婢會死的啊!”洛明蘭一手拽著蕭晏垂下的衣擺,嫩白的手將上好的鍛麵都要揉皺了。

“喲!你這沒臉沒皮的小蹄子!還蹬鼻子上臉了…”

“還真當這宮裡撒野的地方,任著你掉幾滴眼淚,就能叫你橫著走,我呸!什麼東西!!”

這宮裡誰人不知,她在太皇太後身邊伺候多年,就連當今皇上也要給她幾分薄麵,不過一個不得寵的親王,陳嬤嬤自是不會放在眼裡。

說罷,她老鷹捉小雞一般,伸出手臂往洛明蘭肩膀抓去,耳邊驚叫聲更大,洛明蘭哭得梨花帶雨,死死拽住蕭晏的衣擺,死活不放手。

“殿下救救奴婢…”洛明蘭故意為之,叫得喉嚨都快破了。

她當然知道蕭晏不會見死不救,可這樣的節骨眼,她實在賭不起。

一個禮法尊卑刻在骨子裡的君子,寧願丟了性命,也不願忤逆君主,被上位者以莫須有的罪名,一杯鴆酒毒死。

所以她必須自保,要鬨就鬨大,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俗話說好女怕郎纏,她現在就好比那個郎,蕭晏儼然就是那好女。

顯然這招很快奏效,隻聽蕭晏清越的嗓音,像山中雪,從當頭傳來:“陳嬤嬤且慢!”

對於陳嬤嬤這樣輕慢,不把他這個親王放在眼裡,蕭晏眸裡依舊無波無瀾,他一身白衣站在杏樹下,整個人身姿挺拔,卻莫名給人有種不可褻瀆的意味。

陳嬤嬤對上蕭晏眸光,不由一時怔住,“晉王殿下您這是…”

片刻失神後,她闔動嘴角,正欲出言反駁,可不等她出聲,蕭晏接下來的話,卻讓陳嬤嬤無可反駁。

“有錯自是要罰,絕不可姑息。”

蕭晏淡淡看了洛明蘭一眼,又平靜開口:“孤會親自和皇祖母交代此事,過錯賞罰,孤一力承擔下來,至於這宮女,陳嬤嬤放了她罷。”

今日摘花一事,也不是說洛明蘭真犯了什麼天大之錯,眼下鬨成這樣,又有晉王願意兜底,願承擔下來,那意義便不一般了。

陳嬤嬤就算再不樂意放人,心裡掂量了幾分,這才眼珠子一轉,終於頜首道:“晉王殿下如此說,老奴這便回景仁宮給太皇太後複命,老奴告退了。”

丟下這句話,她不忘惡狠狠瞪了洛明蘭一眼,才告退下去。

與此同時,嗶一聲,係統聲情並茂在耳邊彙報。

「提醒宿主,目標人物黑化值為0,主打一個情緒穩定,請宿主再接再厲啊。」

等陳嬤嬤前腳剛走,嚇得回過神的綠茶宮女,倒是裝起了姐妹情深,往洛明蘭身上撲過來。

“明蘭,你沒事就好了,真是太好了,幸虧有晉王殿下相救,真是謝天謝地,菩薩保佑!”

提到晉王殿下幾個字眼,綠茶宮女臉上一紅,拿眼偷偷瞟了蕭晏一眼。

那扭扭咧咧的模樣,洛明蘭看在眼裡,隻覺得惡心想吐。

她懶得理會這心機婊,一把揮開她攙扶過來的手,那宮女一時愣住,有些不知所措看著她。

嘴裡委屈巴巴喚:“明蘭你…”

洛明蘭卻置若罔聞。

她一心都係在蕭晏身上,就像是怕到手的鴨子飛了,眼裡亮晶晶,仰頭看著蕭晏,誠懇說道:“謝殿下相救之恩,奴婢無以為報,唯有這賤命一條,甘願為殿下做牛做馬,請受奴婢一拜。”說著,便要叩首。

做戲做足,畢竟第一回見麵,蕭晏又替她解圍,這樣大好的親近機會,她又怎麼能輕易放過。

自然要好好表現一番,拉近彼此的距離,就算是舔狗也好,她也打算豁出去了。

可不等她額頭點地,便被一雙大手攔住,洛明蘭身子一輕,人就被從地上帶起來,二人近在咫尺,她能嗅到他身上的梅香,還有冰涼的指尖,輕輕劃過她衣袖,帶來的君子之風。

他那樣克製守禮,始終長睫低垂,清潤玉質的嗓音落在耳邊: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姑娘客氣了,深宮規矩多,往後當差仔細著便是。”

堂堂一個親王,哪怕在她一個最低等的宮女麵前,也沒有半點架子,這點洛明蘭一點也不意外。

隻因書裡交代過,蕭晏雖身為皇族宗親,在軍中一向嚴苛律己,每得瓜果甘甜,必定分給部下享用。

不管是民間還是軍中,他享譽盛名,要不是昏君當道,像他這樣的性子,也可一生順逐,流芳百世。

隻可惜啊…

洛明蘭慢慢起身,對上蕭晏眸光,也不知是不是她錯覺,總覺得他看似無欲無求的眸裡,總有種說不出的惆悵之意。

說話間,蕭晏早已抽回手,和她保持著安全距離。

凡塵俗世在他眼裡,起不到半點漣漪,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就像是一個入定的老僧,怪不得了,洛明蘭總算有點明白了。

沒有欲望,沒有追求的人,隻不過是隨波逐流,帶著一個空有軀殼的靈魂,麵對國家的衰敗,爛到骨子裡的腐朽,隻怕心也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他這樣的性子,注定不會反抗,這也是最棘手的地方。

這樣的人一旦失去對生活的熱情,才是最可怕的時候,失去希望,破滅,自毀,最後結果可想而知。

想到這裡,洛明蘭眸光一動,嘴裡卻甜甜應道:“多謝晉王殿下,奴婢以後會小心的。”

而後她聽到蕭晏嗯了聲,嗓音很低,耳邊有呼呼風聲吹過,帶起他墨色的發。

這是她頭一次這樣靜的距離,打量著一個書裡的紙片人,怪異的真實感,讓她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她腦子裡光陸怪離,產生的幻像。

經曆過一場生死,她比任何時候都渴望活著,想要努力活下去,回到現代,回到父母身邊。

這個想法在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就快要魔怔了,可係統居然告訴她,辦法隻有一個,就是讓眼前的這個男人黑化,她就可以回家了。

大概是洛明蘭注視太久,她看到蕭晏掀起薄薄的眼皮子,睫毛輕輕一顫,瑩潤如玉的肌膚,在杏花樹下像是渡了一層薄色。

這樣盯著一個剛認識的人看,彆說是在古代,就算是擱在現代,也委實不太禮貌。

洛明蘭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然而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很快打斷這無聲的尷尬。

芳翠姑姑帶了太皇太後口諭,傳蕭晏速速前往景仁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