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好像有人在樓裡輕笑了一聲。

夜黑風高,一座房門緊閉、荒廢已久的小樓裡,突然傳出一聲輕笑?不管怎麼想,都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換作尋常人,不說嚇得一身冷汗,至少會離小樓遠點。

然而蘇白像是天生就不知道“恐懼”是什麼,在聽到那聲莫名的輕笑後,隻是微微愣了一下,便掏出隨著遺產信件一起寄到的鑰匙,來到掉漆的朱紅色木門前,抓起上麵落灰的門鎖,將鑰匙捅了進去。

“擦卡。”

伴隨著聲響,門上的鎖被取下來,小樓的門被打開了。

這時,外麵的天已經全黑了。麵前的小樓像一隻張著大口的巨怪,讓人心底發毛。

蘇白握著鑰匙,在門後麵的牆壁上摸索一陣,隨著“啪嗒”的聲音,紅牆青瓦的小樓在黑暗中慢慢亮了起來。

昏黃慘白的燈光灑在蘇白身上,在腳下投下一片陰影。

蘇白停頓了幾秒,然後抬腳走了進去,隨手關上了身後的木門,同時也隔絕了那些在黑暗中的偷窺。

“隊長,人進去了。”

“我知道,還有,不要在這個時候叫我隊長。”

“啊,對不起,隊長,我忘了我們現在不是在治安所,而是幫特殊異常處理中心做事的二五仔。”

“……”

“隊長?隊長你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

“閉嘴!”

……

黑暗中,一壯一瘦兩個二五仔,蹲在婚介所斜對麵的屋頂上,小聲密謀。被稱作“隊長”的中年壯漢,此刻正處於瘋狂後悔中。

早知道就不該一時心軟,將這個貼補家用的兼職介紹給所裡的憨子。

隊長梁峰狠狠地瞪了眼旁邊的愣頭青孫小樹,然後又抬頭繼續監視馬路對麵的兩層小樓,粗礦濃密的眉頭慢慢皺緊。

他想起自己剛接手這個“兼職”時,在大人那裡看過的小樓資料。

異常-槐樹街83號婚介所

描述:“狡兔”蘇天驕死後留下的遺產,一棟破舊的兩層小樓。

危險等級:一級。

汙染源:未知,懷疑混合型汙染。

收容:未收容,未命名。

備注:活性不高,非主動攻擊型,懷疑擁有***(已劃掉)

也就是說,麵前這座破破爛爛的磚瓦小樓,其實是一個異常。

所謂異常,便是異於常理的存在,可以汙染人類,讓靠近它的人發瘋、失去理智,更嚴重的則會變成怪物。

按理說蘇天驕去世後,像這種沒有主人的異常,特殊異常處理中心都會派人過來將它收容。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中心沒有出手,反而是找到梁峰這個黃昏鎮治安所的小隊長,讓他定期記錄“槐樹街83號婚介所”的變化。

就這樣,梁峰在黃昏鎮治安所小隊長的工作外,又多了一個特殊異常處理中心的“兼職”。

這個兼職一做,就是三年。

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你又怎麼了?”梁峰無奈轉頭,看到愣頭青孫小樹在朝他比劃。

孫小樹臉頰漲紅地指了指自己的嘴。

“……說。”梁峰氣結。

孫小樹喘了兩口氣,問:“隊長,你說她能活著出來嗎?”

白天,一輛從中心城跨區開來的列車,在距離黃昏鎮30公裡的荒野上,遭遇了不明生物的襲擊,車上乘客死傷慘重。

雖說事發地點是荒野,但也在安全區範圍內。

一時間,人心惶惶。

很快,104區的官方便統一口徑,說列車是遭受了野獸的襲擊。儘管這樣,依舊還是有很多人不相信。

梁峰和孫小樹是治安所的人,多少知道點內部消息。他們知道襲擊列車的不是什麼野獸,而是某種途徑不明的“異常”。

那“異常”還不是從危險區裡跑出來的,而是跟研究所有關係。

再具體的,就不是他們能打聽的了。

“槐樹街83號婚介所”也是異常,可在梁峰三年的記錄中,它從來沒有主動攻擊過普通人類,但是對於其它異常,或者是被“異常”汙染、標記過的人類,就沒有那麼溫柔了。

蘇白是列車事件的幸存者,彆看她現在人好好的(其實也不算好,骨瘦如柴、形同惡鬼,走在路上還能嚇退老人、嚇哭小孩),說不定早就被襲擊列車的異常給汙染過了。

眼下,蘇白進入小樓後隻有兩種結局——

要麼活著,要麼被“槐樹街83號婚介所”殺死。

“彆瞎想了,明天上午就會知道結果。”梁峰嘴角抽動一下,結束了談話。

-

蘇白帶著懷疑進入槐樹街83號婚介所後,發現裡麵竟然意外地很普通。

一樓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兩居室,除了太久沒人居住,顯得有些沉悶,家具和地板上都鋪了一層厚厚的灰……

它看起來,竟還挺溫馨的。

也就是二樓那十多間、被手臂粗的鐵鏈捆起來的房間門,有點陰森恐怖,讓人看不懂用途。

蘇白打算明天白天在房子裡好好找找,說不定能找到打開鎖鏈的鑰匙。

隻是轉了一圈都沒有看到第二個人,那剛才又是誰在發笑?

蘇白回到客廳,陷入思索。頭頂的白熾燈越發明亮了,照得人暖洋洋的,眼皮越來越重,思緒開始變得遲鈍,困意襲來,身體晃動了一下,倒在旁邊的沙發上沉沉睡去。

吱,吱。

在蘇白睡著後,客廳的白熾燈閃爍兩下,熄滅了。

黑暗中,有“人”輕笑了一聲。

頓時,婚介所裡的東西好似都“活”了過來。

頭頂的燈、牆上的畫、地上的垃圾桶、旁邊的樓梯、沙發前的茶幾,在黑暗中扭曲、融化,像浪潮一樣翻湧,或顏色絢爛刺目,或陰冷潮濕,開始了屬於它們的狂歡。

蘇白身下的沙發開始下陷、融化、攤平,變成了一卷又長又薄的黑色液體,將睡夢中的蘇白裹起來,拖著她奔向後麵的牆壁。

周圍扭曲了模樣的家具見狀,爭先恐後地朝她湧過來,糾纏著、托舉著,努力將她往牆裡拖拽,想要將她拽進未知的深處。

眨眼的功夫,蘇白就要被婚介所的牆壁吞沒。

而此刻的蘇白,正沉浸在睡夢中。

她夢見自己坐在地下室裡,麵前放著一盤金燦燦的烤雞。這盤烤雞真香啊,像是烤雞,又像是烤魷魚,或者烤羊肉,總之是世間最美味的東西,勾引她口水直流,食指大動。一股前所未有的饑餓席卷而來,主宰了她的味覺、嗅覺、視覺,一切感觀。

蘇白這才恍然發現,原來她已經餓了很久。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綁架她的綁匪沒有拿到贖金,又害怕被警察找到,便將她丟棄在那個黑布隆冬的地下室裡跑了。

她在黑暗潮濕的地下室裡呆了很久,也餓了很久,直到在這個世界醒來。

從列車上醒來後,她就一直處於饑餓狀態。隻是求生的本能,讓她暫時忘記了饑餓。現在,麵前的烤雞又讓她想起來了。

餓,好餓。

一旦想起,胃裡就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撓。

烤雞散發的異香,不斷地勾起她身體血肉裡,以及靈魂深處的饑渴。她就像是一隻剛從地獄爬出來、餓了十萬年的餓死鬼,被本能驅使著抓起麵前的烤雞,狠狠地咬了下去。

香,好香!果然是極品,不過,好像有黏稠的液體流進來。

不等蘇白細品,夢境突然潰散。

扭曲變形的“牆壁”像是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重擊,猛地停頓,下一秒,蘇白被婚介所的牆壁“吐”了出來。

客廳的白熾燈重新亮了起來。燈光照耀之下,婚介所恢複了原樣,先前的一切都好似夢境一般。

蘇白按住腦袋醒來,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滾到地上,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陰冷、潮濕,好似被妖精吸走了人氣。

等她抬起頭朝沙發看去的時候,發現上麵正坐著一個銀發綠眸、唇紅齒白,穿著紅色長袍的絕色美人。

妖冶危險,但又實在美麗。

蘇白那雙遲鈍、沒有光彩的眼睛掃過美人漂亮沒有瑕疵的臉,美人光潔白皙的脖子,最後落到美人鎖骨那塊、像是剛剛被人咬過的新鮮的牙印上。

咕嚕。

不知道為什麼,蘇白現在更餓了。

就在蘇白打量“槐樹街83號婚介所”的時候,“槐樹街83號婚介所”這個異常也在觀察她。

修長白皙的手指落到那枚新鮮的牙印上,像貓一樣漂亮危險的眼睛慢慢眯起,裡麵充斥著憤怒、玩味,以及深不可測。

“槐樹街83號婚介所”細細感受著牙印上殘存的汙染,原本以為又是一個沒腦子的人類,被忽悠著進來試探它。它隻是想跟她玩玩,嚇唬一下,沒想到卻有意外之喜。

竟然是一個被其它異常汙染、標記過的人類?

不,不對。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這到底是什麼?

一種它沒有遇見過的……神明氣息?!

碧綠的瞳孔猛地豎起,興奮、炙熱,激動,身體微微顫抖。

居然是攜帶神格碎片的人類?!

實在是巨大的驚喜!神明的碎片,這該是多麼新鮮可口的補品啊~

蘇白發現絕色美人一下子變得很興奮,它身後的空間開始扭曲。整間婚介所像蠟燭一樣開始融化,頭頂的白熾燈發出“吱吱”的聲響,腳下的地板仿佛變成了柔軟的果凍。

就在她震驚不已的時候,她的手腳被黑色的不明液體綁住。

絕色美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她的跟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低頭在上麵嗅了嗅。立刻,便有一股無比誘人的奇香鑽進蘇白的鼻尖,蘇白的胃燒得更疼了。

“沒錯,就是神明碎片。”絕色美人很激動。

然後蘇白便看到那張絕色的臉從嘴巴開始分解、融化。眨眼工夫,“美人”就變成了一個被鐵鏈捆綁的、不停旋轉的“球”。

像球一樣,又像是某種黑色的霧氣,有時候又是一張陳舊的皮,有時候又像是看到了星空……

詭異、危險,讓人看不清楚。

原本溫馨、寧靜的婚介所,此刻也完全變了樣,家具扭曲、變形,不斷地湧動著,蘇白感覺自己像是來到了某個恐怖故事現場。

“神明……”什麼碎片?

然而不等蘇白說完,她就感覺到心臟的位置一陣劇痛。

餘光緩緩下移,隻見一根手臂粗細的“液體”紮進了她的身體,慢慢包裹她的心臟,似乎是想將她的心臟拽出來。

剛見麵就這樣掏心掏肺,美人心腸還怪好的。

蘇白腹誹著,卻感覺身體變成了一台生鏽、卡頓的機器,思維變得緩慢艱難,血液的速度慢了,身體四肢逐漸冰冷,吸進的氧氣越來越少。

她正在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