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黃粱(二)(1 / 1)

出宮的這段路,是不準許乘坐馬車的,不論身份多麼尊貴的人,都得自行走到宮門外,才可上馬車,以此彰顯王室威嚴。

神機衛的車馬就在宮門口候著,但需得殷照心自己走過去才行。

出宮的這條路,她走過無數次,自然也爛熟於心。

這條路不算短,以她現在的狀態,等走過去,估計又要耽擱一炷香的時間,屆時便是真的趕不上秋狩了。

他的話對殷照心的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誘惑。

可……

殷照心隱在帷帽之下的神情有些為難。

宮中魚龍混跡,人多眼雜,在路上定會遇到灑掃的宮人,若是被他們瞧見了,這事被添油加醋的傳出去,哪怕她捂的嚴嚴實實,也定能被挖出個底朝天。

到那時,彆說她百口難辯清譽不保,恐怕還要連累眼前這個神機衛一塊跟著遭殃。

褻./瀆郡主,這莫須有的罪名,足矣讓人去那詔獄裡走上一遭。

她冒不起這個險。

“不……”

然而拒絕的話沒等說完,殷照心便看見他背朝著自己半蹲了下去。

幾乎滿院子的人,都親眼目睹了他是如何在身後拉住了殷照心的兩隻手臂,並順勢攬到自己頸間。

視角一瞬間升高,殷照心身體隨之下滑,幾乎是下意識牢牢攀住了他的肩,她聽見身前似乎響起了一聲低笑,緊接著,膝窩處便多出了兩隻大手。

魏璟背著她,步子穩健地往外走。

他略微側目,似乎察覺到了背上人的局促。

“不是著急嗎?若按郡主這個走法,估計等到地方的時候,天都得黑了吧。”

“可是……”

殷照心想告訴他,這樣不合規矩,傳出去會影響兩個人。

但這人,好似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在顧慮些什麼,於是哼笑一聲,帶著深深地嘲諷與不屑說道:“有神機衛的人開路,怕什麼。”

怕什麼。

殷照心突然沉默了下來。

在她的印象裡,隻有被悉心保護的人,才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王後有,祁玄有,燕雙信也有,隻有她,中晉唯一的郡主,卻從來都沒有這樣的底氣。

可是曾經她父親在世時……也不是這樣的。

這是自從她父親戰死後,頭一次有人,同她說這樣的話。

可是……為什麼。

殷照心再開口時,連聲音都在止不住地抖:“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魏璟一直都在低頭走路,沒有太聽清她的話:“什麼?”

她隻好解釋一番:“金錢?職權?名利?你這般幫我,是想要什麼,需要我幫你嗎?”

她實在想不明白,這樣做,對他究竟有什麼好處。

她沒有多大的惡意,但這話聽在耳朵裡,也全然不算什麼好話。

魏璟登時就被氣笑了。

“你覺得我是想靠裙帶關係上位?”

這次連尊稱都沒帶,顯然是有點急了。

殷照心完全沒想到他說出來的話會這般露骨,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四周。

其餘的人不知何時都默默退到了一旁,垂著頭,看天看地,就是不往他們這邊看,好像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一樣。

殷照心臉蹭地一紅。

她連忙輕聲反駁:“你彆亂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嗬。”

他顯然不信。

“……”

殷照心默默地在心裡歎了口氣。

好像從一開始,她就不知道該怎麼和這個男人溝通才好。

他有時雷厲風行的處事態度,以及那股桀驁不馴的勁頭,真的很像她印象中的世家子弟。

但他的一些行為,卻又給人一種粗糙的感覺,就好像粗枝大葉這個形容才最適合他,可事實卻又恰好相反。

這個男人身上給人的違和感,太嚴重了。

想到這,殷照心小聲嘟囔:“我的確覺得你是彆有所圖,但是又沒說你想這樣……”

想了半天,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好,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心裡話給說了出來。

魏璟依舊穩穩地背著她往前走,聽了這話頗覺好笑,故意問她:“這樣是哪樣?”

殷照心一頓。

她一想到那四個字,臉就忍不住發熱,支支吾吾半天:“就……就你方才說的那樣……”

魏璟麵不改色:“我方才說的話太多了,實在不知郡主說的那樣是哪樣。”

他語氣聽不出太大的起伏,殷照心雖心中有疑,但卻找不出什麼破綻。

兩相僵持間,又聽他“嗯?”了一聲。

像是在催促。

殷照心隻能麵紅耳赤地憋出來極小聲的一句:“靠裙帶關係……”

“原來是這個。”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語氣,倚仗著殷照心此時看不見他的表情,笑得尤其猖獗。

“郡主若不提,我都忘了,不過我要真是彆有所圖,這樣好像也不錯。”

“你……!”

殷照心的臉到脖子瞬間都紅了個徹底。

幸而她此時戴著帷帽,否則定要讓其他人看了笑話。

殷照心又羞又惱,盯著他的後腦勺,好似從中看出了他臉上成功戲弄她後的洋洋自得。

於是她嬌哼一聲:“你這般不聽話的人,哪怕真是要走這個關係,也定輪不到你。”

“不試試怎麼知道。”

在殷照心驚愕的神情裡,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出了宮門,不遠處,就有馬車正在等候。

魏璟幾步走上前,身子半蹲,將她安穩地放在了地上,起身時還不忘順手扶好了被他碰歪的帷帽。

薄紗之下,是她輕顫的眼睫。

他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

是她心裡想的那樣嗎?

不待她想清楚,對麵之人挑眉又問:“郡主想要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