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 / 1)

破防 三琅 4578 字 16天前

“你是不是也看見了那張臉。”

回去路上,孟浮生心緒不安問陳音音。

陳音音淡淡點頭:“看到了。”

“她是衝徐星柯來的。”她呢喃,腦中思考事情,“女鬼一直跟著徐星柯,卻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

她把之前查到的徐星柯資料說了,特彆是女藝人拍戲生病的事兒。

陳音音分析說:“他大抵是被女鬼看上了。”

孟浮生沉默住。

雖然這個理由有點兒荒謬,但可能最接近真相了。徐星柯的考古資料被保護太好,不好查。三年前,他那張臉憑借清宮劇一夜爆火,一直紅到現在,順風順水,熱度居高不下,圈裡多少人妒忌成紅眼病,依舊絲毫不影響他星圖大紅大紫。

孟浮生感歎:“也許這就是他的造化吧。”

陳音音卻忽然看她一眼,問:“你也相信這些玄乎乎的東西?”

孟浮生搖頭:“我不信。”

陳音音詫異挑一下眼皮,問:“你的話前後矛盾。”

孟浮生問:“那你呢?”

陳音音想到自己無故出現在南海的事兒,一時沒能作答。

“大抵,如果有造化。”他說:“浮生,你就是我的造化。”

孟浮生怔忪,久久無聲。

車窗外路燈綿延不絕,一盞盞,一片片,伸向沒有儘頭的遠方。

沉默籠罩著兩人,誰也不曾先開口,時間於這一刻仿佛被什麼東西拉扯著,無聲放慢。

司機七拐八繞終於將車停在合院門口,拉開車門。

孟浮生先下樓,陳音音隨後。她望著前方燙有“前宋舊夢”的牌匾,遲遲挪不動步伐。

“不想進去的話,沒有必要勉強。”陳音音溫聲說。

孟浮生閉緊嘴,屋簷下兩盞宮燈火光葳蕤,烏夜裡輕輕晃動。

她說:“……陳音音,你知道嗎?他在的時候,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地方,我以為以後就這樣了,沒什麼不好。”

陳音音不是很懂,隻安慰說:“都會過去的。”

孟浮生搖頭。失去的痛苦無人能替她感同身受。她也曾是那樣想的,但總有人要把她拉回來,拉回瘡痍破碎的人生,拉回鮮血淋漓的記憶,一遍遍重複當年蝕骨敲髓的噩夢。

“浮生,你彆把我想的太簡單。”

陳音音忽然說。

孟浮生瞥見他眼底閃過的冷芒,想起她親手造就了他的慘痛人生,生生止住了要出口的話。

她在他麵前,怎麼敢說痛。他若知曉真相,該是恨她入骨。

……你有沒有經曆過那樣的時刻,茫然無助,除了對方,誰都救不了。

可他不會救。

她也伸不出手。

孟浮生抬腳踏上台階,宮燈搖曳,映襯她慘白的臉。陳音音倏爾拉起她的手。

“彆怕,你往前走,我一直在。”

她身體僵住,喉嚨瞬間就像被塞子堵住了一樣,酸脹難受,孟浮生強忍住情緒,淡淡“嗯”一聲。

孟素娟見兩人回來,牽著手,表情微變。

“怎麼沒叫上邊啟一起回來?咱家屋子這麼大,又不是住不下。”

孟浮生鬆手,說:“他回家有事。”

“真有事假有事你自己心裡清楚,彆什麼人都往家裡帶。”

陳音音要說話,被孟浮生按住,她搖了搖頭。

孟素娟假裝沒看見,端起茶盞上樓。

她的房間在二樓,孟浮生在三樓,原本孟嘉年也住在三樓,但自從他去世後,房間一直空下來,東西擺放還跟十年前一模一樣。孟素娟不準彆人碰,包括她,隻準她自己定期進去打掃。

她知道她心裡一直賭著氣。

“剛才為什麼不讓我說?”陳音音來到三樓,看著她進屋。

孟浮生反回:“你以什麼身份?”

這話將陳音音噎住了。

他現在隻是一個剛進圈不久的藝人,連明星都算不上,更彆談未來。相較於邊啟,他差太多。

陳音音攥緊手心,眼瞳堅毅,說:“你等等我,浮生。”

孟浮生笑了笑,仿佛不屑一顧:“我早就跟你說過,彆想太遠,彆一廂情願陳音音。”

“……”

“邊啟跟了我十年,都沒結果,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對你另眼相看,我捧你,隻不過是在意你這張臉的商業價值。”

她要關門,被一隻手攔住,陳音音高大的身影擋在她麵前,問:“你在自欺欺人。”

孟浮生輕笑:“你把自己看太重要。”

“如果真是這樣,那天晚上,在裴行那些人麵前,你為什麼袒護我?為什麼從始至終相信我是被人冤枉?又為什麼在知道我住院後,放棄回重慶的航班?浮生,到底誰在自欺欺人……”

陳音音定定注視她的眼,一眨不眨。沉默在兩人間發酵。

“你說完了?”她麵無表情,抬手指了指對麵,“說完就回去睡覺。”

她猛地關上門。

身後門敲響幾回。孟浮生背靠門板,盯著天花板,沒有回應。

陳音音停下敲門的動作,平靜說:“我不明白,你分明不是這樣。”

“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又如何知道,你未免把我想的太簡單。”

“孟浮生你開門!”

陳音音又敲了兩下,她不肯開,他終於放棄,邁進對麵的房間。

第二天天蒙蒙亮,孟浮生的房門就被孟母敲響了。

“今天是他生日。”她說。

孟浮生淡淡點頭:“我知道。”

每年10月30日這天,孟素娟都會給孟嘉年慶生,像他還活著一樣。她臥室裡的孟嘉年照片也是對方放進去的。這麼多年,孟素娟對孟嘉年的母愛,一直隻增不減,對她的恨也是。

客廳掛著三個人的全家福,是孟浮生高三時候拍的,那時候孟嘉年正在讀大學,說是為了慶祝她高中即將畢業,拉她跟孟素娟去拍照,隻是誰都沒料到,這張圖片在後來竟成了他人生最後一張照。

“替你哥許個願吧,他最疼你。”

孟素娟點上蠟燭,讓孟浮生閉上眼,她停留兩秒,睜開眼,吹滅所有蠟燭。

蛋糕上一共十九根白蠟。

孟嘉年死的時候正是十九歲,他的生日便也永遠停留在那一年。每年這一天,孟素娟都要以近乎平常的方式提醒她犯下的罪,告訴她是個殺人犯。

孟素娟問她:“許的什麼願?”

孟浮生臉上看不出表情,平靜回:“心想事成。”

孟素娟笑了笑:“吃蛋糕吧。”

她切開蛋糕,遞給她一塊,讓她吃,孟浮生卻死死咬緊嘴,沒有接,站了起來。

孟素娟笑意收斂,冷聲問:“你要做什麼?”

“他已經死了。”

“你住口!”

孟浮生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浮生,你太不聽話,你再這樣,你哥會不高興的。”

“他已經死了,你到底要我說幾遍!”孟浮生走到牆邊,一把扯下那張全家照,放在她麵前,“他不在了,你替他過一輩子生日,也不可能回來!”

孟素娟一巴掌扇過去,怒道:“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他白疼你了,要不是他,你能出福利院?你能享受優越的物質生活?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浮生,你太讓人心寒。”

孟浮生臉皮火辣辣的,耳邊嗡嗡作響。陳音音聽見動靜跑下樓,一把抓住孟浮生,擋在她麵前,注意到她臉上觸目驚心的巴掌印。

孟素娟抱緊雙臂,仰頭,眼淚在眶裡打轉,極力克製情緒說:“你需要冷靜一下。”

孟浮生耳力一直不太好,是當年遭孟母掌摑留下的後遺症,好一會兒她才緩過來,盯著她冷聲說:“如果你想用這樣的方式報複我,你做到了。”

“我沒有要報複你,你是我的女兒。”孟素娟轉過身,頓了頓說:“隻是你太不聽話,總是一意孤行,當年是,現在還是,你還想害死多少人?”

……你這個殺人犯。

……害人精。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

孟浮生腦中驀地浮現當年那些惡毒的話,渾身止不住發抖,心臟在一瞬間疼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陳音音意識到不妙,把她扶到沙發上躺著,然後望一眼孟素娟,快步跑上樓,拿來藥片,兌著溫水給她灌下去。

“有沒有好點兒?”

他焦急問,孟素娟站在一旁,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些微慌了神。

她剛走近就被陳音音擋住。

“她現在不想看見你。”

“你給我讓開!”孟素娟氣得胸腔劇烈起伏,“孟家的事兒跟你沒關係。”

陳音音冷聲道:“是跟我沒關係,但浮生的事兒我必須管。”

孟素娟:“你以為你是誰?”

陳音音噎了噎,沒接上話,近一米九的個子,固執擋在兩人中間,“你若還認她是你女兒,就不該這樣逼她。”

“一個外人知道什麼?”孟素娟過不去,立在那裡冷聲說:“我勸你離她遠點,靠近她的人都不會好過。”

“那是我自己的事兒,跟你沒關係。”

孟素娟忍了忍,抬腳上樓。

孟浮生很久後才醒過神,眼睛盯著客廳裡的水晶吊燈,麻木一般,沒有焦距。

陳音音把人扶起來,問:“你怎麼樣了?”

她沒說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仿佛聽不見外界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人,像死了一樣。

“浮生。”

“陳音音。”她嗓音喑啞。

“我在。”他快速拉起她的手,緊攥手裡。

“我想離開這兒。”她說完疲憊閉上眼。

他“嗯”一聲,抱起她就往外走。

孟素娟看著兩人出了門,想追上去又停下來,她冷靜後,意識到自己今天說話過重了,偏偏拉不下臉道歉,隻能站在窗邊盯著兩人的背影。

陳音音將人抱上車,吩咐司機去附近的酒店。

車子緩緩啟動。

晨光朦朧,霧氣迷人眼,世界在這一刻、這一瞬間,一下子變得稀稀拉拉,轟然碎裂的,像大片玻璃渣。

孟浮生望見“前宋舊夢”四個燙金大字在視野中逐漸濃縮成點,畫麵也變得扭曲起來。

她捂住眼睛,說:“陳音音,你陪我去個地方。”

陳音音摟緊她回:“你說。”

“……郊外陵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