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回(1 / 1)

黛玉一行從望月樓出發沿官道一路向南。本來隻走官道一路應暢通無阻的,可不知為何,等走出四五裡時賈芸就發現前方原本寬闊的道路被人為挖了一條溝。雖也有人在試圖填平,但看那東一鏟子西一鏟子的郎當勁兒,估計再有兩日也填不平。

無奈之下,和黛玉回明情況,又打聽了幾個路人,便棄了官道,進入一條小路繞行。

此時正值申時,小路上行人頗少。加上路兩邊梯田之上廣植果樹,又恰逢春光正盛,早桃晚梨開了個漫山遍野,引得黛玉一行人紛紛打簾觀望。紫鵑和雪雁更是蠢蠢欲動,紛紛慫恿黛玉下車細細觀賞一回。

黛玉何嘗不是個愛花的?像她這麼多年困在榮國府,雖有個大觀園可以賞花觀草,到底地方狹窄局限太多,乍一看到這廣闊花海,怎能不動心?

但也不是沒有顧慮。畢竟這是農戶的果林,她們這一行人若是蜂湧而上肆意踩踏,農戶豈能願意?於是想了想吩咐道:“可以下車賞花,但不宜過久,最多一盞茶的功夫。還有,隻可在路旁觀賞,切勿進入農田踩踏,更不要隨意攀折花枝……”

眾人一聽可以停下賞花,哪個不樂意?於是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紛紛湧到了路邊桃梨樹下,甚至有人愛美心切,不由自主地蹭進了桃林深處。

黛玉一下車就看到這般亂紛紛的景象,不覺失望搖頭。

紫鵑看出了黛玉的心思,連忙勸解道:“讓他們瘋一瘋吧,隻要不攀折花枝就好,農戶們肯定也不會在意的!”

事已至此,也隻能暫且忍著。

但她能忍,有人卻不能忍。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忽聽身後有人大喝一聲:“什麼人在偷折我家的桃枝!看我打不死你們!”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把黛玉一行人嚇一跳,紛紛回頭細瞧。這一看不打緊,黛玉的眉頭瞬間便皺了起來,因為來人不但一臉絡腮胡子,且滿臉橫肉,肩上還扛著一把明晃晃的鋤頭,滿臉的氣勢洶洶。

這是碰上硬茬了啊!

眾人一看果林的主人出現了,紛紛從果林裡往外跑。這一跑黛玉才發現,原來這些人把她方才的命令都當成了耳旁風。怪不得人家主人不願意,原來攀折花枝的不止一人!

甚至還有兩個小丫頭折了花枝做成花環戴在了頭上!——這不過就是眨眼的功夫,怎麼動作這般快!

黛玉氣得雙眼冒火。待要發作,又覺得此時不是教訓下人的時候,趕緊讓人把賈芸叫了過來。

“拿十兩銀子賠給他!”黛玉吩咐道,“再把無視我命令的那些個攀折花枝的都記下名來,到晚間再發落。”

“是!”賈芸不敢怠慢,趕緊拿了十兩銀子去跟那人交涉。

本來賈芸以為不過攀折了些花枝,賠給他十兩銀子已足夠,畢竟十兩銀子都能買大半個果園子了。可沒想到絡腮胡子卻不依不饒,說什麼十兩銀子打發叫花子呢,要想走,必須再拿十兩來!

賈芸一聽就來了氣。但他也不好自己做主,趕緊過來請示黛玉。

黛玉此時已經上了車,聽到這話打開車簾遠遠地打量了幾眼那莊稼漢,又前後左右查看了一番地勢,便對賈芸道:“再給他十兩,咱們原路返回!”

“為什麼?”賈芸一頭霧水。

黛玉指著前方越發狹窄的小路,以及不遠處出現的兩山夾一道的險峻地形道:“不過攀折了幾枝桃枝,這人就討要二十兩,若是前方再遇到歹人,怕是一百兩也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所以,咱們惹不起躲得起,趕緊原路返回!”

“可給他二十兩也未免太憋屈!”賈芸有點心疼銀子。

黛玉嗔道:“破財消災,這點子道理你都不懂?趕緊地,彆耽擱了,免得夜長夢更多!”說完,趕緊回到車裡,命人調頭往回走。

這邊的車馬一調頭,那邊的絡腮胡子急了,剛要跑過來阻攔,卻被趕過來的賈芸一把拉住了。

“你小子,走了狗屎運,我家主人已經答應賠你二十兩。但你若敢再阻攔我們趕路,看不打斷你的狗腿!”

“彆,彆,大爺,是小的錯了,小的原本就不敢阻攔大爺們趕路,小的隻是想提醒大家彆走錯了路,往前走才是出口。”絡腮胡子一拿到銀子瞬間換成一張笑臉,急忙讓開前行的路道。

賈芸冷笑道:“罷了,此地窮山惡水出刁民,我們惹不起躲得起!”說完,也撥轉馬頭,命令眾人按原路返回。

這一回,那絡腮胡子是真裝不下去了,連滾帶爬地攔住了回去的路,連連賠笑道:“大爺們,真的是小的錯了,不該訛你們的銀子。這樣吧,我把這二十兩還給你們,你們繼續前行吧,要是誤了大爺們的要事,小的可罪該萬死了。”說著話,連連作揖。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黛玉在車內聽得真切,越發肯定了心中所想,趕緊讓人把賈芸叫來,悄聲命令道:“前方有詐,無論如何也要把這隻攔路虎踢開,趕緊地,回到望月樓去!”

“是,我也看出來了!”賈芸也是頭一次經曆這種事,緊張得手心直冒汗,趕緊到後方把會拳腳的幾個兄弟都叫了出來,眾人一湧而上把絡腮胡子扔到了路旁,倪二甚至還把那二十兩銀子搶了回來。

這邊黛玉一行車馬繼續往來路撤離,而被打又被“搶”了絡腮胡子則發瘋一般朝一處高地跑去。很快,一棵小樹被他推倒在地!

馬車內,被顛得頭暈腦脹的黛玉和紫鵑都看到了這一幕。紫鵑忍不住嘶了一口冷氣道:“乖乖,原來這種暗號早就有了!”可惜這回成了為非作歹的“幫凶”!

一旁的黛玉也冷笑道:“小聰明倒是有,可惜用錯了地方!”

隨著小樹的被推倒,後方不遠處果然傳來了馬蹄聲吵嚷聲,甚至還混雜了刀劍相撞的叮叮當當聲。

雪雁嚇得驚呼道:“壞了,打起來了!”

紫鵑忙道:“彆怕!離咱們還遠著呢!”

黛玉凝神細聽了一陣,忙讓車夫放慢了速度,同時把賈芸叫過來商議道:“我聽見後方打起來了,且戰況激烈,肯定是有人在咱們之前闖了匪窩。你看,咱們的人有多少會拳腳的?要不要去支援一下?”

賈芸數了數道:“咱們府裡的,連同我帶來的兄弟,大約十來個會拳腳的。”

“那大家敢不敢上?”

“那必須敢啊!”賈芸拍著胸脯道,“大家都是街麵上混的,最喜歡乾的事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那就趕緊去吧,記得不要傷人性命,更要保護好自己。”

“是!”

賈芸從未經曆過這樣的真刀真槍的場麵,一時也是熱血沸騰,趕緊回來和兄弟們一通氣,立時有人響應,沒有半點猶豫,幾匹快馬已經率先竄了出去。

黛玉的馬車依舊往來時跑上狂奔,不大會兒功夫便回到官道上。而身後的喊殺聲卻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弱了。

“官府不作為啊!”黛玉冷笑道,“青天白日之下,居然也放任這幫匪徒為非作歹,這樣的父母官,不要也罷!”

紫鵑也歎息道,“古往今來,這樣的事兒多了去了,且大多是官匪勾結。隻是苦了路過的百姓,不知多少人丟了錢財性命呢!”

“此事一定要解決,且宜早不宜遲!”黛玉喃喃道。

隨後,黛玉便讓馬車停到路邊,又往後眺望了一陣後方道,“等他們回來,隻要有人掛了傷,我們第一時間就去報官!”

“萬一真是官匪勾結呢?”紫鵑擔心道,“怕是不但事情解決不了,咱們反而也脫不了身了。”

“那就耗著吧,反正咱們有的是時間。”黛玉抬頭看了看萬裡晴空,冷笑道,“官衙裡的鳴冤鼓總不能當了擺設吧?這事兒一日不成,咱們就去鳴冤一日,直到解決為止!——所以這個時候我就恨我自個兒不是男子,不然讀那麼多聖賢書又有何用?滿腹詩詞更是笑話!”

紫鵑的眼睛濕潤了。她倒沒想到,一向以弱不禁風著稱的林妹妹,骨子裡竟有如此血性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