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削麵(1 / 1)

“今兒是什麼午膳呐?”文才人盈盈起身,款步走來。

她雖在兩個禦廚麵前不裝矜持,但身體記憶還在,行動仍舊如弱柳扶風,彆有一番氣韻。

趙溪音把食盒掀開,裡麵的飯菜還冒著熱氣。

“炒冬筍,地三鮮,景芝小炒,還有一樣……”她抬頭看向文才人,“刀削麵。”

徐棠這會兒心裡又打起鼓來,不確定文才人會不會滿意刀削麵,這麵畢竟是民間吃食,在宮中頗有些不上台麵。

該不會被退菜吧?

雖說堅持到現在不被退菜,已經是很不錯的成績,可若真被退了,她還是會覺得很難過。

文才人聽到“刀削麵”三個字,眼睛都睜大了。

【靠靠靠!這小廚娘真屬蛔蟲的,刀削麵都能做來,這可是老娘的兒時回憶啊!】

“怎麼想到做刀削麵的?”她努力壓製住激動的情緒,佯裝平靜問,腳步卻如同脫兔般,嗖地躥到膳桌前坐下。

都這麼激動了,就彆裝矜持了吧,趙溪音忍笑:“因為想到才人祖籍是山西。”

刀削麵是山西民間有名的主食之一,徐棠恍然大悟,怪不得溪音會想到做刀削麵,這下文才人該是滿意了吧?

麵碗冒著熱氣,宮女按照吩咐,把芫荽、香醋、辣子一一加進去,拌勻。

文才人先是用銀匙喝了口麵湯,酸辣辛香、口感濃厚,久違的熟悉感跌踵而至。

這何止是滿意,簡直滿意頂天了。

抄起一筷子麵,熱氣爭先恐後飄散開,她像小時候在外婆跟前一樣,把麵吹得不燙嘴,吸溜進口中。

趙溪音削的麵比民間削得更薄,也更筋道,口感十足得好。

【靠,老娘好想外婆。】

文才人吃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徐棠以為是燙的,好心提醒:“才人,吃慢些,太燙的食物對胃不好。”

文才人在熱氣中吸吸鼻子,繼續吃大口吃麵,連麵湯都不放過,加了香醋、辣子和芫荽的湯汁,喝起來滋味充盈,尤其過癮。

直到麵碗快見底,她才算吃滿足了,擦擦嘴道:“我說話算話,這就讓人去拿賞賜。”

趙溪音目光晶瑩:“才人要賞我倆什麼?”

文才人揚起臉:“我位分不高,但綾羅綢緞、珠寶首飾,還是能闊綽出手的。”

“銀子呢?”

文才人:“?”

【這廚娘掉錢眼裡了?】

徐棠捂住臉,不想認識這丟人玩意兒,但又一想,綾羅綢緞、珠寶首飾什麼的不實用,宮裡的物件又不能隨意拿出去賣錢,還是銀子更直接,便又把臉露出來。

文才人噎了一下,旋即豪邁道:“還是那句話,我位分雖然不高,外祖家卻是經商的,決計不像旁的低位嬪妃,過得緊緊巴巴。”

“就賞兩位禦廚各五十兩吧。”

“什麼?五十兩!”徐棠下意識叫出聲,“溪音,五十兩可是咱們小半年的俸祿!”

趙溪音也露出窮人乍富的笑容:“我知道!”

文才人嫌棄道:“瞧你們沒見識那樣。”

直到接過沉甸甸的銀錠子,兩人才有了些真實感:“多謝文才人!”

除了儲秀宮,趙溪音把十兩銀子還給徐棠,是晨起被徐棠硬塞進懷裡那十兩:“現在發達啦。”

徐棠先是一愣,而後“噗嗤”一聲笑了:“真快!”

再三確認抓藥的錢足夠,她才把十兩銀子收回懷中,“暴富”來的太快,兩人對視又是一陣笑。

“我想今日出宮回家一趟。”有了錢,趙溪音就想趕緊給阿娘買藥,算算日子已經有四日沒回去了,還要買些吃食和日用品。

徐棠知道後就說:“晚膳早些做嘛,我自己去給文才人送膳,你早些回去。”

“好。”

等回到司膳司,午憩醒來後,趙溪音發現,她們被恩賞五十兩銀子的事,已經傳遍了。

“被罰”的廚娘越來越多,有的被退菜,有的被訓斥,雖還不足三次,尚沒有被趕出宮去,可卻大大增加了這種風險。

潘影兒是全司膳司第一個被麗美人訓斥的,最是丟人,這兩日下來,被罰的人陸續增多,她已經不是唯一被罰的那個了,有好多廚娘都跟她“同甘共苦”。

這讓她心裡好受不少,尤其今日午膳時,她拚儘全力,做了道祖傳的“珍珠燴鵪鶉”,還得了麗美人一句“不錯”的誇獎。

她是翹著嘴角回來的,一路上都在想,郭掌膳當著所有禦廚的麵誇獎她、讓人都向她學習時候的風光。

激動得午憩都沒睡著。

等到了大廚房,潘影兒瞧見廚娘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真的賞了五十兩?你沒聽錯?”

“確信無疑,儲秀宮的太監親口說的。”

潘影兒心裡湧上不妙的預感,大步走過去問:“誰賞了五十兩?”

“還能有誰,你的舊主子文才人唄,賞了趙溪音和徐棠各五十兩。”

“嘖嘖嘖,文才人出手就是大方,若現在為她侍膳的是你,說不定這筆橫財,就落在你頭上了。”

潘影兒知道這是在嘲諷自己,不予理會,心思掀起了驚濤駭浪。

五十兩銀子的賞賜,彆說最底層的廚娘,就連郭掌膳也沒得到過這種好事。

趙溪音、徐棠,她們憑什麼?

文才人的賞賜,本該是她的!

“你們說文才人到底吃中哪道菜了,能賞這麼多銀子?”

“難道是地三鮮和炒冬筍?我偷偷看了趙溪音擬寫食單,這兩道菜每頓必做。”

“這兩道菜最普通不過,有什麼好吃的?”

這句話點醒了潘影兒,每頓必做的菜,必定是文才人最愛吃的。

等侍膳主子換回文才人後,她也要做這兩道菜!

她自詡很了解舊主子,高傲道:“文才人是在外祖家長大,外家隻是一屆商賈,自然什麼都不講究,文才人吃著青椒茄瓜好吃,也屬正常。”

這是在說文才人不上台麵呢,一眾廚娘聽出話裡的意思,都不接話,各自散去,挑選晚膳要用的食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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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趙溪音炒了道醬香肉末茄子,交代徐棠一些注意事項,便揣了銀子,出宮回家。

出了宮門,日頭還高懸在西天,有充足的時間抓藥、買東西。

首先去的就是藥鋪,阿娘的藥都是在城南永興街上一家藥鋪抓的,這條街上有兩家藥鋪,一家是給阿娘瞧病這家,叫濟世堂,另一家,是舅父家的和善堂。

舅父家的藥鋪是外祖父留下來的,外祖父有一兒一女,即趙溪音的阿娘和舅父,外祖父老年時,手裡值錢的東西,一個是禦廚承襲的位子,另一個就是經營一輩子的藥鋪。

兩樣東西,一樣留給兒子,一樣留給女兒,公平合理,可舅母非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兩樣東西都應該是她家的。

外祖愛女心切,不願意,舅母就揚言分家,還說小姑子拿了家裡的財產,往後養老就全靠女兒。

氣的外祖父病倒在床上,奄奄一息,彌留之際,他想把藥鋪留給女兒,好讓女兒下半輩子有個依仗,至於禦廚之位,傳男不傳女,正好給兒子繼承。

外祖沒有私心,舅母卻把人往最壞裡想,覺得禦廚隻是看著光鮮,其實俸祿就那點,藥鋪賺得才多呢。

硬是違背老人家的心意,把藥鋪搶了去。

趙溪音的阿娘原本想讓丈夫入宮當禦廚,可那男人一心隻琢磨著做官,心比天高,壓根瞧不上禦廚,無奈之下,年僅十七的趙溪音入了宮,成了司膳司一名廚娘。

趙溪音抬起頭,不帶感情地瞧了眼和善堂很有年代感的招牌,轉身拐進濟世堂。

等再帶出來時,手裡拎著幾包牛草紙包好的藥材。

即便抓藥這麼貴,她也沒肖想著得舅母家藥鋪一點照顧,若是外祖父還在……

多想無用,趙溪音甩甩腦袋,揣著銀子進了家成衣鋪子。

天兒馬上要暖和起來,她得給阿娘和自己買兩身春暖花開穿的衣裳。

成衣鋪子裡人不少,趙溪音一進來就看中最顯眼那套珍珠白暗紋的春衫,淺綠色收邊。

“老板娘,這套多少錢?”

“姑娘眼光真好,這件布料和做工都是上乘,三兩銀子。”

她拿在身上比了一下,正合適:“包起來。”

老板娘喜笑顏開:“好嘞!”

趙溪音又挑了幾件質量還不錯的衣裳,一共花了十兩銀子,抱著一大包衣裳,心滿意足出了成衣鋪的門。

她隻顧著挑衣裳,彆沒瞧見方才鋪子裡有兩個熟人,舅母王氏和表妹趙燕。

“阿娘,你不是說小姑家窮困潦倒嗎?怎麼她能買那麼好看的衣裳?”趙燕和趙溪音一樣的年紀,心裡自是嫉妒不已,那件珍珠白的春衫是她一直想買的,可娘說太貴,一直不給買。

王氏也很不忿,開春的衣裳她還沒裁好,哪就輪到趙氏母女穿新衣了?

趙燕越想心裡越發酸,趙溪音長得好看,穿上那件春衫隻會更好看,於是乾脆在鋪子裡撒起潑:“我不管,我就要三兩銀子一件的裙子,比趙溪音的還好看的。”

王氏本就煩著,又被親閨女這麼一鬨,當即吼叫:“祖宗,我哪有那麼多錢!”

“趙溪音都買得起!”

王氏氣結:“過幾日我就去趙氏那討債,等把錢要回來,就給你買,祖宗!”

說完,硬是拉著趙燕出了成衣鋪,悄悄跟上趙溪音。

隻見趙溪音不僅抓了藥,買了成衣,還割了肉,稱了幾包點心,甚至還買了一罐蜂蜜……

趙燕眼饞不已。

“阿娘,我也要吃肉。”

“阿娘,我也想吃點心。”

“阿娘,我也要喝蜂蜜!”

王氏頭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