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非坐在會議室靠門的位置,聽著發言人喋喋不休的講話,他終於厭煩了,朝坐在首席旁的姐姐使了個眼色,欠身溜出門去。
儘管這次抑製劑的研發合作相當重要,但他就一庶出的小人物,家裡心情好就把他調回來,等過了興頭,他還得識相滾回他原先的破分部。
要不是他姐非要拉上他,他還樂得置身事外。
更不巧的是,他的易感期出了問題。
阻隔貼蓋的住氣味,卻消不去腺體的半點發熱,此時他頭腦裡一片混沌,剛剛靠意誌勉強支撐才不至於當眾暈倒。
他癱在大廳的沙發裡,像沙灘上擱淺的魚一樣疲倦。
早在剛才,他把口袋翻遍了也找不到一支抑製劑,打開手機一查,最近的抑製劑供給點,竟然距這要1小時車程!
“虧這家公司還是國內最大的抑製劑供給商?!”
齊非在心底狠狠吐槽了這公司一筆,氣得恨不得摔手機。
沮喪之下,他隻能期待時間快點過去。
迷糊間,他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在他旁邊停住了。
緊接著是觸覺,他感覺一點輕柔的觸碰,那人的指尖在他的阻隔貼處摩挲一下。
非常親密、非常不恰當的舉措。
他一激靈地幾乎要跳起來,回頭怒瞪那不知輕重的家夥。
但當他看到對方的臉時,他愣住了。
他早該料到的——
他們打算爭取合作的季氏集團
和記憶裡陰魂不散的季某人
“好久不見了。”對方西裝革履,臉上掛著公式化的笑容。
“嗯....剛調回本部工作。”齊非虛弱地應道。
他稍仰頭,觀察眼前的男人。這幾年的時間裡,對方似乎沒變多少,不過褪去幾分少年青澀,五官更顯銳利,溫和的表象虛掩住眉宇間的矜傲。
男人體貼地蹲下身,手覆上齊非的膝蓋:“發情熱?”
齊非難受地後仰,艱難地點點頭,一陣感覺又湧上來,他咬緊牙,細密的汗珠從鬢角滑落。
“真可憐。”男人溫柔地注視他沉浸痛苦的模樣,從口袋裡取出抑製劑。
細長的針頭紮入齊非靜脈的那刻,他一點點地放鬆下來,感覺視野的逐漸清晰。
“謝謝。”剛擺脫完症狀,齊非的聲音還有一點顫。
男人垂眸盯著兩人相纏的手,原來剛才齊非在意識不清的時候,下意識緊緊抓住了對方的手,仿佛在尋找依靠一般。
“沒事。”
齊非也注意到這點,他慌忙抽回手,尷尬地笑道:“我該回去了,不然我姐又要罵我。”
男人撐著齊非身旁的沙發扶手站起來,有一刻兩人間的距離如此之近,他聽到對方在他耳畔輕笑:“下次見我,可以不用這麼緊張。”
而後又作出一份無事發生的模樣,裝上他完美的公式化笑容,向齊非告彆。
“再會,齊非,祝你生意談的愉快。”
“哈哈,謝謝你的美言。”齊非隱約覺得這家夥話中有話,想著這筆生意估計夠嗆,他利索地站起來,準備回會議室,朝眼前的男人點點頭:“再見,季戀城。”
齊非上一次叫這個名字的時候
他們還在一起
一張床,兩隻相鄰的漱口杯,鞋架上,齊非的運動鞋挨著季戀城的皮鞋。
而非如今的形同路人。
齊非迎向剛走出會議室的姐姐,看她一副氣勢洶洶的表情,不用問,結果很糟糕。
齊非攬過齊秋文的肩,剛想安慰,卻被他姐一肘子懟開了,他隻好乖乖閉上嘴。
直到坐到車上,齊秋文才開口,語氣甚是咬牙切齒:“他們要我們讓利——”
齊非不敢吱聲,事不關己,他隻需做無辜的陪襯就好。
齊秋文氣不過,一拳砸在方向盤上,隨即汽車發出滴滴的警告音:“——讓出5個點!”
齊非小心翼翼地詢問:“那這筆沒談攏?”
他姐沉默地看向窗外,小聲地冒出一句:“協議簽了。”
“哦......”齊非暗自鬆了口氣,其實就算讓利5個點,對公司來講也不算吃虧,可按照他姐要強的個性,估計現在說什麼也沒用。
於是他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試探地問了一句:“要不我來開車?”
他沒等到回複,車已在狂飆。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齊秋文漫不經心地說道:“對了,接下來和季氏集團的合作你跟進一下。”
齊非心裡一驚,表麵鎮定地扯開話題,一麵觀察他姐的臉色:“我今天遇到季戀城了。”
齊秋文臉色沒變,仍專注地盯著前麵的路,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一樣。
綠燈亮起,車繼續前進,齊秋文轉過方向盤:“好好乾,小子。”
齊非懂姐姐的意思。
齊非是齊家的私生子,要不是有齊秋文的庇護,他在齊家毫無立足之地,更不用提從分部調回本部工作。
他們姐弟是被利益和感情拴在一起的螞蚱,互相支持,永不背叛。
於是齊非爽快地答應:“姐你放心吧,交在我身上。”
齊秋文這才朝他露出了笑容,參雜著欣慰和一點點的無奈。
一會兒,他們進入長長的隧道,晦明變化的燈光下,齊非低頭看著自己相扣的手,上麵好像還留著那人的餘溫。
四年前,齊非在CA讀mba ,第一個學期還算馬馬虎虎,應付起國內愛操心的姐姐綽綽有餘。
然而,第二個學期——簡直是個災難。
遲來的第二性征分化把他的生活攪得一團糟,他變得衝動易怒,為一點小事大動乾戈,成日因為打架把自己搞得鼻青臉腫。
另一方麵,由於他一地雞毛的生活,他的學業也進入了停滯狀態——他缺了不少課,也搞砸了幾場重要的考試,掛科的紅燈警告比他等過的紅燈還多。
用他舍友Steven的話來講:Frank,you’re fucked up.(你搞砸了。)
事實確實如此。
就是在這麼這麼狼狽的時刻,齊非邂逅了季戀城。
在此之前,齊非隻對季戀城這家夥有一個模糊的印象:風光無限的新生代表和聽起來很二的中文名。
他甚至沒注意他長什麼樣。
那天對於齊非而言,是個再稀疏平常不過的日子,他又雙叒叕和彆人打了起來,然後被勒令去看校醫,順道看看心理醫生。
齊非完全不管自己臉上的傷,刺啦啦地往電梯裡一鑽,正好和電梯裡的季戀城對上眼。
“Hello?”齊非打著哈哈挪到了電梯的一角,儘量不被這小小電梯裡充溢的尷尬給弄得窒息身亡。
“你好。”季戀城很自然地用中文回答,眼神仍注視著前方,似乎對齊非和他一臉的傷毫不關心。
他上身穿著靛藍色的牛仔襯衫,搭配淺卡其色的西褲,看上去休閒而俊朗,像是家教很好的小少爺。
齊非瞥了一眼他手上拿著的書,便知道這小少爺是小他一屆的學弟,齊非注意到他的中文很標準,看來是遇到同胞了。
齊非很快又移開視線,轉而開始專注地看起眼前電梯牆上自己的模樣——看傷勢,還真有點嚇人,齊非暗自歎了口氣,心想包紮完更醜。
就在這時,他偶然發現,那小少爺正注視著牆上齊非的倒影。
即使兩人目光相及時,對方也沒有躲閃的打算。
齊非不禁聯想到叢林中靜靜觀察獵物的野獸,似乎也是這樣的眼神。
想到這,齊非表情有點僵硬。
然而這種氣氛並沒有持續很久,對方噗嗤笑了出來,轉過頭,朝齊非聳了聳肩:“不好意思,學長,我覺得你很有趣,能交個朋友嗎?”
齊非考慮一下,看著對方真誠的神情,他心軟了。
“既然你是第一個稱呼我學長的人,那好吧,”齊非咧嘴一笑,結果扯到了傷口,痛得皺眉:“我叫齊非,是非的非。”
“季戀城。”小少爺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巾,靠近他,幫他擦去嘴角傷口泌出的血珠:“我叫季戀城。”
此刻,兩人的目光相交,齊非仿佛掉入陷阱般後知後覺,季戀城有一雙特彆具有誘惑性的桃花眼——當他看向你的時候,好像整個世界上隻有你和他兩個人。
這一秒的氛圍難以言喻,失控到讓人頭昏,齊非心底升起一陣微妙的期盼,他渴望交出自我的掌控權,縱容一切可能的發生。
“叮——”
然而下一秒,他又墜落回他焦頭爛額的生活中。
齊非疲倦地閉上眼,靠在牆上。
季戀城不打算這麼輕易地離開,他按住電梯的關門延時鍵,傾身湊在齊非的耳畔:
“學長,你好香。”
聲音中帶著一點欲望之下的曖昧。
然後轉身走出了電梯。
齊非臉一下子紅了,經這提醒,他才意識到自己的信息素又紊亂了,整個電梯就像個信息素炸彈一樣。
一到四樓,齊非趕緊心虛地溜了出來,一邊想:季戀城既沒有貼阻隔貼,也沒有受信息素影響,莫非是Beta?
當校醫問他為什麼滿頭大汗,他隻好含糊地答道外麵天氣很熱。
可惜那天恰恰是個多雲天,齊非百無聊賴地看窗外的天空。
“季-戀-城”
他暗自念著那個名字,把它記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