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簡上輩子雖是男兒身,未曾領教過這些小把戲。
但他娘是誰?
他娘可是府中赫赫有名的王媽媽啊!
有道是虎母無犬子,這等事他也聽王媽媽說過不少:“乳娘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七少爺醜嗎?”
他心知聶乳娘一心想要趕走他,也是絲毫不客氣:“我聽我娘說過,在所有母親的心裡,自己孩子都是最好看的。”
“我也聽人說過乳娘您一貫將七少爺當成自己孩子一樣的,既然如此,您會覺得七少爺會被人比下去?”
他將自己與霍明仁之間的矛盾轉移成聶乳娘與霍明仁之間的矛盾。
霍明仁的目光落在聶乳娘麵上,連飯都沒心情吃。
“這,這……”聶乳娘急的語無倫次起來,好一會才道:“奴婢隻是打個比喻而已,在奴婢心裡您可比四喜還要親近……”
顧簡忍不住道:“那乳娘,我問您。”
“若是少爺和四喜哥掉到水裡,您救誰?”
這可是送命題啊!
聶乳娘:……
剛拿起羊肉包子準備喂到嘴裡的霍明仁也很好奇:“乳娘,您救誰?”
這……這要聶乳娘怎麼說?
時人皆迷信,覺得禍從口出,生怕說了什麼不好的立馬就靈驗了。
若真有這等情況,聶乳娘自是當仁不讓去救自己兒子,但話卻是不能這樣說……恰好外頭有丫鬟喊她出去。
她便匆匆忙忙道:“少爺先吃飯吧,奴婢出去一趟。”
霍明仁的眼神落在聶乳娘背影上,低聲道:“我知道了,乳娘肯定要去救四喜!”
顧簡心道:看不出這小胖子還挺聰明!
霍明仁清楚歸清楚,但心裡卻不是個滋味。
他一直在正院長到六歲,在他心裡,除了霍老太太,就聶乳娘與他最親。
他默默放下手中的羊肉包子,卻倔強的不肯承認是自己心情不好沒胃口,直道:“……小廚房做的飯菜是越來越難吃了,我從未吃過這樣難吃的羊肉包子!”
顧簡穿越至今,彆說吃羊肉包子,還是第一次看到羊肉包子:“少爺,不如吩咐小廚房叫她們用蔥油將這包子煎一煎,煎的包子皮焦焦的,酥酥的,再配上蘸水,味道應該很不錯。”
霍明仁聽聞這話,便吩咐道:“一聽就很好吃,你們就照著阿簡的法子去做。”
話畢,他這才好奇看向顧簡:“你怎麼知道這法子?”
顧簡自不好說前世他沒少吃煎包,隻能道:“少爺忘了,小的的娘可是在小廚房當差。”
“沒吃過豬肉,小的總見過豬跑的。”
霍明仁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說話還是怪有意思的。”
從前他身邊也是有過幾個小廝,可每每遇上他不肯吃飯或不肯念書時,那些人總是巴巴勸道:“少爺,您要吃飯啊,若是不吃飯三太太和老太太知道了會擔心的。”
“少爺,您要念書阿,霍家的少爺們,有哪個不念書的?”
偏偏他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一聽到這話就煩不勝煩。
所以三太太鐘氏才想著為他找個年紀相仿且妥帖的小廝。
顧簡也跟著笑了笑。
他覺得這位七少爺比他想象中好相處不少。
沒多久,就有婆子端著香噴噴的羊肉包子進來了,一個個小羊肉包子隻有小孩子拳頭大小,外皮焦黃,油汪汪的,看著就覺得味道不錯。
霍明仁迫不及待吃了一個,邊吃邊點頭:“好吃!真好吃!”
說著,他往顧簡手裡也塞了個羊肉包子:“你也吃!”
顧簡遲疑道:“少爺,這不合規矩吧?”
“有什麼不合規矩的?”霍明仁被寵的沒邊了,一貫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麼多吃的,我哪裡吃得完?”
他不由分說又往顧簡另一隻手裡也塞了個包子:“我叫你吃,你就吃吧!”
顧簡猶豫片刻,這才吃起包子來。
三太太鐘氏出身不凡,連帶著幾個帶進府的廚娘也是手藝非凡,小小的羊肉包子皮薄餡大,裡頭的羊肉餡是七分瘦三分肥,一口咬下去還有湯汁……
好吃!
真好吃!
吃完一個包子,顧簡看了看手中另個包子,想著他娘和姐姐都沒吃過這樣好吃的包子。
當然。
這等想法隻是一閃而過,他怎麼也不會蠢到說要將這個包子帶回去。
一來,這一個包子還不夠他娘和他姐姐兩人塞牙縫的。
二來,這話一旦說出口,這不就是暗示七少爺賞他羊肉包子吃嗎?他沒這樣大的膽子!
顧簡剛吃將羊肉包子吃完,聶乳娘就走了進來。
這人一進來,不悅的眼神就落在了他麵上:“阿簡,你是真不懂規矩還是假不懂規矩?七少爺吃飯,你改在一旁伺候著,哪裡有你也在一旁吃東西的道理?”
“到底是你是主子,還是七少爺是主子?”
尋常主子也是會賞奴才菜或吃食的,但也僅限於主子飯菜沒吃完,這才賞下去。
像霍明仁這般,不是將顧簡當成了奴才,而是玩伴兒。
說起來,霍明仁是霍家最小的孫兒,與他年紀最為相近的是已十二歲的霍家六少爺。
所以霍明仁看到個年紀相仿的孩子自然稀罕得很。
顧簡知道聶乳娘不喜歡自己,便小心謹慎道:“乳娘,您的話我記下了……”
誰知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已被霍明仁打斷:“乳娘,不過是兩個包子而已,哪裡有這樣嚴重?”
“先前我吃飯時,還是給您喝過燕窩粥?”
顧簡掃了眼聶乳娘。
聶乳娘臉色微紅,忙辯解起來:“什麼時候有這樣的事兒?”
“從前奴婢陪著七少爺一起住在正院,老太太素來是最重規矩的一個人,奴婢哪裡敢做這樣的事?”
她話裡話外的意思皆是霍明仁記錯了。
顧簡卻是若有所思。
他明白三太太鐘氏為何執意要將霍明仁養在自己身邊,霍老太太縱容霍明仁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大概是霍老太太年紀大了,難免精神不濟,許多事情顧不上。
特彆是這些仗著資曆深,膽大妄為的奴才!
說到最後,聶乳娘更是眼眶通紅,委屈的不行:“……奴婢在七少爺身邊照顧了這麼些年,一直好好的,不曾想阿簡剛來,七少爺就說出這樣的話。”
“若是七少爺不喜歡奴婢伺候,奴婢這就與三太太說一聲,換旁人來伺候好了!”
霍明仁到底是個小孩子,一聽這話不免著急起來,連連去追聶乳娘。
可他越是如此,聶乳娘便越是起勁。
顧簡:……
霍明仁瞧見他愣在原地,以為他被嚇傻了,忙道:“阿簡,你還愣著做什麼?快去追啊!”
顧簡卻是笑道:“少爺,聶乳娘不會走的。”
“而且三太太也不會相信聶乳娘的話。”
正欲追出去的霍明仁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趣:“你為何這樣說?”
顧簡道:“若是不信,您等著看就是了。”
果不其然。
聶乳娘哭哭啼啼與三太太鐘氏告狀,誰知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三太太鐘氏打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阿簡挑唆了仁哥兒撒謊?”
“若真是如此,那你得好好想想這些日子是怎麼教的仁哥兒,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阿簡就能說服仁哥兒針對你?”
她的眼神落在聶乳娘麵上,隱隱透著幾分怒意。
聶乳娘是當年霍老太太為霍明仁選的,人都是會變的,六年時間下來,純善質樸的聶乳娘早已是滑不溜秋似泥鰍,仗著得霍老太太信任,連她都沒怎麼放在眼裡:“若乳娘想要離開霍家,我看在你侍奉仁哥兒多年的份上,會在母親跟前美言幾句,會如你所願。”
聶乳娘一怔。
她沒想到一向好脾氣的三太太鐘氏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忙道:“太太恕罪,奴婢……奴婢就是一時著急,擔心阿簡教壞了七少爺……”
三太太鐘氏卻擺擺手,打斷她的話:“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我定會與母親說將你送走的。”
“你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
“就算阿簡走了,我也不會答應送四喜去仁哥兒身邊伺候的。”
她本就覺得聶乳娘尊卑不分,若再來個四喜,豈不是母子兩人將霍明仁拿捏的死死地?
這也是她力薦顧簡前去霍明仁身邊伺候地原因之一。
聶乳娘還是第一次聽到三太太鐘氏話說的這樣重,隻能囁嚅應是。
三太太鐘氏看著她離去地背影,搖了搖頭。
一旁地張媽媽眼觀鼻鼻觀心,接話道:“……這個聶乳娘,膽子是愈發大了,竟敢拿太太當成棋子。”
三太太鐘氏是若有所思。
倒是一直在門口偷聽的霍明仁眼神中卻露出佩服之色來——這個阿簡實在太厲害了,怎麼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