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垣的下巴抵在池嶼的肩膀上,他聞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許是剛剛在車上沾染上的。
室內一片黑,隻有月亮透過窗戶照進來的那點微弱的光。池嶼把他推開,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藥,“藥給你買回來了。”同時把藥扔在他懷裡。
顧垣看著懷裡的一袋藥,隨後,開口說道:“我給你發微信,但是……發不出去。”
“哦,我給你拉黑了。”池嶼隨便應付著。
他隻記得那天是個難得的好晴天。
“我要出國了……明天就走……”印象裡顧垣是這樣說的。
聞言,他側過臉,輕笑一聲,“所以你現在才告訴我?”
顧垣剛想開口,就被池嶼打斷,泰之若然地說道:“那就分開吧。”
陽光明媚,不偏不倚地照在顧垣身上,他一臉茫然無措,不理解池嶼所說的分開究竟是告彆還是離彆。
直到聊天頁麵出現的紅色感歎號,他才後知後覺,池嶼所說的分開就是永久的離彆。
池嶼越過他的肩膀,把燈打開,房間內又恢複了光亮,視線挪到顧垣的脖子上,還是有一些細小的紅疹沒有下去。
“沒什麼事兒我先走了,錢就不用給了。”
顧垣欲言又止地開了開口,最終什麼也沒說。
池嶼一腳邁出去,伴隨著“咚”的一聲,門被關上了,他走出酒店的時候天已經徹底染上了墨色。
手機頁麵上彈出十幾條消息,他不慌不忙地翻看著,全部都是林清越發來的。
L:不是你去哪了(▼皿▼)
L:你把顧垣帶哪了?
L:不會去藏屍了吧!?(?'?'?)
L:到底什麼個情況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顧垣回來了,今天晚上的事你必須給我個交代!
……
池嶼在輸入框裡輸入回話。
池嶼:……能不能不要給我發顏文字。
池嶼:回頭再跟你說。
“你讓我說什麼?”顧垣看著病床上的許薇,眼神冷漠。
“那你為什麼突然回國!”這一句不像問題,更像是質問。躺在病床上的許薇憤憤地說道,她嘴唇發白,幾乎沒有任何血色。
“畢業了,就回來了。”
“你撒謊!”許薇立馬接過話,她的手緊緊地攥著被子,眉頭緊皺,又繼續說道:“你是不是還沒忘了他!當年我辛辛苦苦把你送到國外培養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顧垣像是聽到什麼驚天大笑話一樣,“嗬,為了我?你難道不是為了你在這個家裡的地位嗎?”
“我沒有!你以為我在這個家就很好過嗎?我可是你媽!如今我這樣,你不關心我就算了,反倒還責怪我。”她聲音嘶啞,但又極力扯著嗓子說話,所以顯得臉有些漲紅。
顧垣看著眼前與他眉宇間有幾分相似的女人,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平靜地說:“那你關心過我嗎?你知道我剛到國外怎麼過的嗎?甚至一句問候都沒有,我有那麼讓你感到厭惡嗎?”
他頓了頓,又緩緩說道:“不要再給自己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你在乎的,從始至終都隻有你自己。”
他毫不猶疑地,一針見血地,撕掉了許薇的偽裝,言語直戳她的心臟。
許薇顫抖著嘴唇,“滾,你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
病房裡的窗戶沒關,護士說天氣好的時候要經常通風,但許薇很少下床,即便下床了也從不記得護士叮囑的話,所以每次都是護士來開。窗外有一陣微風吹進來,把窗簾的一角煽動一層漣漪。
顧垣站在原地不動,過了幾秒鐘後,才開口說道:“你好好休息,改天再來看你。”
說罷,病房門一開一關,走廊上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以及時不時傳來呼喊護士的聲音。
曾經那些痛苦的時刻就像放電影般的在腦海中不停地輪放,即便過去這麼多年,但隻要一看到許薇,肩膀上的那道傷疤就會率先做出反應,像是螞蟻在血脈裡築巢,不自覺的發痛。
一陣鈴聲響起,是蔡雲華打來的,顧垣調整好情緒,接通電話:“喂,奶奶,怎麼了?”
“哎呦,孫兒啊,你回來怎麼不來看奶奶呀,奶奶種的櫻桃啊,都熟透了,掛在樹上,紅彤彤的一片,可喜人了,你再不回來摘,都要掉到地裡當肥料嘍!”蔡雲華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
顧垣很久沒有聽到蔡雲華的聲音了,心裡恍惚了一下,笑著回道:“好,我忙完就回去看你。”
蔡雲華不依不饒,非要給她個準確的時間,“那不行,你得給我說個具體的,彆又是唬我。”
他翻看了下最近的工作安排,又說道:“下周,下周我就回去摘櫻桃,您也要注意身體奶奶。”
“行,那我等你回來。”電話那頭傳來蔡雲華明朗的聲音。
“您要不彆等了池嶼老師,韓主編她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茂茂懷裡抱著一遝文件,說話懾懾地,看起來略微局促。
聞言,池嶼不慌不忙,隨意地靠在沙發上,拿起書架旁的一本雜誌,一邊翻看一邊說道:“不是她讓我來一趟出版社嗎?怎麼現在又見不到人。”
茂茂依舊站在原地,雖然穿著一身褐色的連衣裙,但仍然壓不住臉上的稚氣,頭頂上頂著一個圓圓的丸子頭,原本偏成熟風的褐色連衣裙在她身上反倒更像是個學生,一看就是明川出版社新來的實習生。
池嶼偏頭看向她,突然反應過來的茂茂尷尬地站在原地,不自然地開口:“啊韓主編突然出任務去了,池嶼老師……我給您倒杯水吧”
“不用了,你去忙吧。”
“噢噢好的。”茂茂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後抱著一遝資料離開了。
“……”池嶼坐在沙發上翻看著這周的雜誌,又等了十幾分鐘,韓夏還是沒有回來。大概是因為周五的緣故,所以出版社的人並不多,有些完成工作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剩下沒有審完稿的編輯坐在電腦前敲打著鍵盤。
池嶼雜誌已經翻看過半,實在沒有心情看下去了,期間掏出手機給韓夏發了條消息,剛站起身,韓夏就從外麵風風火火地跑回來。
池嶼笑了笑,“韓主編回來的真及時,我正準備走呢。”
韓夏吐了口氣,“池嶼老師久等了,今天出任務有點久,到我辦公室聊吧。”韓夏推了推臉上的框架眼鏡,笑著說道。
池嶼點了點頭。
“這邊請。”
韓夏給他倒了杯水,“是這樣的,我們出版社要開展一次“微光”行動,給梧澤的孩子們捐贈一批圖書,總編讓我推薦一下有沒有合適的作者去支教,一位是山水老師,另一位我推薦了你。”
池嶼坐在桌子前,手裡不停地轉動著筆,發出嗒嗒的聲音,他語氣輕鬆,“可是我不太想去啊,除非你給我個合理的理由,我可能會考慮考慮。”
韓夏似乎早就料到池嶼不會一口答應,並不在意,“作為目前暢銷作家,我覺得你是最合適的。”
她習慣性地扶了下框架眼鏡,緊接著說道:“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你即將出版的《破曉》,裡麵所描寫的一部分群體也那些偏遠山區的孩子們,我相信池嶼老師一定是有一些了解的,如果池嶼老師能去的話,這對《破曉》的出版和對你本身來說無疑是有利的,你說呢?池嶼老師。”許是鏡片太厚的原因,所以她笑起來的時候顯的眼睛又小了一圈。
池嶼不是沒想到這一層,隻是對於他來說隻有想或不想。他背靠椅子,手裡的筆仍舊轉動著,突然“噗”的笑出了聲。
“即便我不去我對《破曉》也是有信心的。”去支教隻是在此基礎上擴大影響,他作為目前暢銷作家,有的是人氣。
“當然,池嶼老師的才華遠不止這一點,不過,也要適當的展現一下你的才華呀,而且就在梧澤。”
池嶼在讀小學的時候,跟著孟懷年出差去的地方就是梧澤,隻是剛到第一天就目睹了一場霸淩,在當時的池嶼心裡,這個地方就被標上了“不好”的標簽,所以那一次的經曆並沒有給他留下太好的印象。
不知道過去這麼多年,那裡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考慮的怎麼樣,池嶼老師?”
池嶼若有所思,“去多久?”
“一周。”
“行,就當去采風了。”
韓夏磨了半天的口舌,終於得到池嶼的答複,臉上也不免露出欣慰的笑容。
“對了,這次安排茂茂跟你們同行,主要是記錄一下你們每天的安排,剛剛在外麵你應該見過她了,我們會有專門的車輛接送,總之,池嶼老師隻管收拾好東西就行,其他的什麼都不用擔心。”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