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竹芒第二天還是正常上學，昨天的檢查顯示，她有一點輕微腦震蕩，但總體問題不大。

這節課是音樂課，她們的音樂老師是德育處主任，姓樓。黎知意不是很喜歡這個老師，她不喜歡這種笑裡藏刀的人。

預備鈴已經打過一遍了，剛好是下午第二節課，預備鈴之後應該是眼保健操。

一般來說，老師對眼保健操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做不做其實隨便，隻要不是很過分就可以。班裡的人都沒有太當一回事，黎知意也不例外。這個時間，她還在翻著桌肚裡的書——她還算比較保守，不敢太明顯。許竹芒把頭埋在桌上趴著，她昨天被砸地有些暈，上課之前打算先緩緩。

音樂課是行政班一起上，成績好的學生，成績差的學生都有。教室裡麵充滿著參差披拂的吵鬨聲，而且還沒有老師在教室，於是這幫人就更加過分。有聊天的，有飛紙飛機的，有寫作業的，甚至還有聚眾八卦的。

這時，音樂老師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後門，一時間真的沒人發現她。直到坐在後門旁的一個學生轉頭看見她，登時住嘴，心中早已慌成一片，隻能假裝若無其事地轉回去做眼操。

班級裡的其他同學也發現了樓老師的存在，教室的聲音迅速降至最低。

黎知意還算早發現的，這一周桌椅流動，她剛好換到靠窗的一列，老師不易發現。

樓老師就這麼靠著門框站著，雙手交叉，凝視著這一群學生，嘴角還掛著不善的笑。

眼保健操的音樂播完，樓老師走上了講台。她一隻手扶著講台，眼睛垂下，語調含笑地說道：

“你們這個高一（5）班這麼厲害啊，眼保健操都不認真做的啦是吧？”

語調上揚，卻又冷得人儘皆知。她停頓，似乎在等有人回應，教室鴉雀無聲，隻有樓老師敲著粉筆的窸窣聲。她看起來很滿意這個安靜的教室，過了一會又接上：

“班委是誰啊，你們班選了嗎？”

班上的班委緩慢地舉起了手。

“哦呦呦，這不是有班委嗎，班委怎麼不管記錄呢？”

又是一陣停頓。

“都不說話是嗎？說不出來了？”她仍舊是雙手叉在胸口，靠著講台笑著看著他們，“班長是誰啊？”

許竹芒舉起了手，她看向樓老師，知道自己下課之後一定沒好事。

“班長也不管的是吧？那班委選是乾什麼的？”她的語調不再是帶著笑的，一秒變得嚴肅，不是大吼，但是卻讓黎知意有些悚然。

“下課班委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所有班委。”

這節音樂課上的十分煎熬，特彆是班委。幾個人都算是無辜中槍，當然，真正吵的幾個人也沒好到哪裡去。

音樂課下課，一行人跟著樓老師走到她的辦公室。辦公室在樓上，路程本就不近，加上這麼多人都不敢吭聲，到辦公室的路就顯得更加漫長。

黎知意不經常碰到這種情況，再怎麼說，她在學校也一直都是成績好看又守規矩的好學生。這算是第一次因為乾錯事被當眾叫到辦公室，雖然旁邊有一堆人。

這麼多人走在路上，惹得人員眾多的高一學生頻頻回頭，又看見是樓老師，整個樓層的人都不敢說話，隻是匆匆走過，不想惹禍上身。過了一個課間，五班班委全被叫到德育主任辦公室的事情就傳開了。樓老師走得不快，好似故意讓全年級都看到，殺雞儆猴。

熬到了辦公室，德育處主任的辦公室是單人間，空間很大，一行人全部站進去。樓老師拉開椅子，正對著他們。她沒有說話，隻是打開電腦，打著字，表情淡漠。看得學生的呼吸聲都輕了，清一色眼睛看向地麵。

終於，她開口了，眼睛仍是看著電腦屏幕：

“你們班都是不做眼保健操的是吧，班委也不管的對吧？”

語調不高，還是慣用的，“和善”的語氣，完全看不出來她是在生氣。

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黎知意掐著自己的手心，低著頭沒說話。

“那我問問你們孫老師，看看眼保健操是不是不用做？”

黎知意一時間對這個老師好感全無，她討厭兩種人，一種是喜歡套近乎沒有邊界感的人，另一種就是像教導主任一樣的，充滿惡意的笑麵虎。

辦公室安靜的可怕，黎知意感覺自己有些呼吸不上來了。她緊咬著唇，儘力地吸氣，控製著自己吸氣的聲音不讓彆人發現。她的指尖有些抖，短暫地閉上眼，手掐地更緊了。

黎知意又出現過這樣的軀體化症狀，之前壓力太大，去看過心理醫生。那時的症狀比現在強多了，這種她還算能應付。

孫老師很快就趕到了，看見自己班一群學生都站在辦公室，表情一愕，硬著頭皮把門帶上。

“行了，你們出去吧”，樓老師擺擺手示意學生們都出去，“明天每人寫一份反思給我，不用我教你們了吧？我和你們孫老師談一談。”

幾個人聽見可以出去，都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腳步迅急地出了辦公室。

等到離辦公室遠了，他們才敢說話，其中不乏開口罵人的。黎知意緊抿著唇沒說話，她的呼吸還是有些顫。

“你還好嗎？”許竹芒走在她旁邊，看見她神色嚴肅，眉頭有些蹙起來。

黎知意緩了兩秒才開口說話：“還好，我沒事。”

許竹芒顯然沒信她，神色還透露出一絲擔心。

“我真沒事，不過我感覺孫老師可能有麻煩了，有點對不起她。”黎知意補充道，她打算轉移話題。

“確實。”許竹芒低下頭，有些愧疚。

耳邊是其他同學吵吵嚷嚷的埋怨聲，黎知意不想聽，便拉著許竹芒快步下樓。

兩個人走到四樓時，後麵追過來一個人，是沈天協。他叫住了許竹芒，說道：

“班長，我覺得德育主任可能要重點觀察你了，你行事小心一點。”

許竹芒應下，但當時兩個人還沒有明白沈天協說這段話的意思。他說完話之後，也沒有繼續和兩人討論，站在樓梯口，等到跨步上來追他的陳習謹。

直到下午，黎知意才真正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數學課下課，許竹芒和黎知意收拾完東西，打算回A棟趕下一節課。兩個人在路上走著，遇上了從另一邊走過來的樓老師。

黎知意看到她之後，把頭低下，打算當沒看見。許竹芒心裡也是這麼想的，腳步加快。

不過樓老師好像沒有這個打算，她叫住了兩個人。

“你們兩個看見老師不知道打招呼嗎？”

這句話簡直震驚黎知意，她以前還沒見過這樣強製打招呼的老師。兩個人站住了，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覺得呢，許班長？”

這下許竹芒不能不說話了，她開口：

“樓老師對不起，樓老師好。”

她語氣有些抖，這完全是老師在無理取鬨，搞針對了。走廊裡還有很多同樣回教室的學生，這邊氣氛不對，都不想久停，但事情還是鬨得大了。

黎知意感覺自己要忍不住情緒了，在怒吼的邊緣。

樓老師沒繼續說話，笑著站了一會，嘴角勾了一下，走了。

黎知意感覺自己現在開口，肯定會吐臟話。她從小被教導不允許說這種話，所以她不打算開口了。兩個人無言地走到教室，都是一副冷漠嚴肅的表情。

放學的時候，許竹芒被孫老師叫走了。黎知意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等許竹芒，她一隻手托著腮，看著窗外發呆。她在腦子裡把樓老師的祖宗八代全部問候了一遍，這個老師，真的是糟糕透頂了！

許竹芒跟著孫老師走到辦公室，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最終是孫老師先開口：

“許竹芒，我聽說樓老師下午把你叫住，說你不和老師打招呼？”

這件事情年級裡麵都傳開了，說高一五班得罪了德育主任。兩個人回來的時候，就有一群人圍在她們身邊問。黎知意不想說話，許竹芒興致也不高，同學們也都沒太搞清楚事態。

許竹芒點點頭，沒說話。

“孫老師沒有要批評你的意思，這件事情確實有點上綱上線了。但是老師提醒你一下，以後看見樓老師，還是小心一點。”

又是差不多相同的話，小心一點。

許竹芒點了點頭，還是沒說話，她低著頭，頭發擋住了她的側臉，看不清她的神態。

孫老師看著自己的學生，有些心疼，被老師針對可不是什麼好解決的事，特彆還是德育處主任。她拍了拍許竹芒的肩膀，讓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