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許竹芒到黎知意家裡之後,兩人沒再提過要一起。黎知意本來就是慢熱的性子,上次許竹芒來自己家後,她暗自吐槽自己真是有些衝動了,有些懊惱。
她對自己的私人空間很敏感,這個房子除了保姆還沒有人進來過,父母太忙沒時間來看,保姆也隻是在上學時間進來打掃,兩人根本碰不到麵。
這幾天她們班的板報工作差不多收尾了,晚上也不需要留下來,黎知意漸漸也適應了作業量,於是比前幾天提早寫完作業。
她拿起原先蓋在桌麵的手機,按開了屏幕,現在才十一點。她習慣在寫作業之前洗完澡,所以現在理論而言可以直接上床睡覺了,不過才十一點,有些早啊。
提前完成任務的感覺很好,她坐在椅子上伸了一個懶腰。現在的天氣逐漸轉涼,但還有幾分夏天的氣息。
黎知意很喜歡夏天時空氣的味道,像是清洗乾淨的被子,混合著清新的氣息,深呼吸,她感覺自己的全身都舒展開了。
她本來想練一會小提琴,忽然想起這裡不是彆墅,半夜拉小提琴跟鬨鬼一樣,把已經從琴盒裡拿出來的琴重新放了回去。她走到陽台,陽台用玻璃封起來了,擺了一個吊籃秋千。她坐上秋千,窗戶微微打開,夏末夜晚的晚風吹在她的臉旁,很舒服,很愜意。
她整個人蜷在吊籃上,雙手抱住腿,吊籃裡麵很軟,被軟墊包裹著。黎知意感覺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昏昏沉沉地竟然睡著了,呼吸趨向平穩。
*
黎知意其實很喜歡上體育課,一般來說即使是生理期也不會請假。不過這一節體育課前一天收到體育委員張顯衝進教室大喊:“明天體育課要跑800米!”
於是第二天,對著體育老師懷疑的眼神,黎知意果斷地交給她一張請假條,剛好她生理期。體育老師也是女生,對於這方麵要求比較寬鬆,許竹芒有哮喘,自然也不用跑。
兩個人找了一個操場旁邊的樹下坐下。秋初的太陽仍舊毒辣,許竹芒用手半遮住眼睛。她看著旁邊的人,半晌,忽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
“請假單不是要家長簽字的嗎?”她問黎知意,聲音不大,這個時候剛好一隊人跑過她們的麵前,卷起一陣風,體育課是和行政班一起上的,男生女生一起,黎知意沒聽到許竹芒的問題。
“黎知意?”
“嗯?怎麼了?”黎知意將視線轉到許竹芒身上。許竹芒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
黎知意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微妙的笑容:“這個嘛…”她抿了一下唇,“好解決啊。”她衝許竹芒眨了眨眼,“我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家長的簽名就都是我簽的了。”
許竹芒挑眉,唇角帶著笑意,逗她:“你就不怕我和老師說嗎?”
“你又不可能說的咯,這有什麼。”黎知意歪頭一笑,“對吧?”
許竹芒笑得更燦爛了,黎知意伸出手指戳著她的肩膀,也笑著重複道:“對吧?對吧?”
許竹芒將食指放在嘴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黎知意摟住了她的肩膀,兩人笑作一團。
跑步的時間沒有持續很久,起碼坐在一邊的黎知意是怎麼想的,八百米咻地一下就跑完了。這節課還要練籃球,黎知意寫了請假單不用練,但是許竹芒還是要練的。
一群人氣喘籲籲地從八百米終點線走到籃球場,兩個女孩走在人群的後麵,黎知意仍舊找了一片有陰的地方坐下。
遠遠的,她看見許竹芒和另外一個女生行進間傳球,球以一個完美的角度送到許竹芒手上。夏末秋初的學生們都還怕熱的穿著短袖短褲,許竹芒也不例外。她的腿很細長,身高也高,跑起來的樣子很優雅,看起來很輕鬆休閒。
黎知意抱著膝蓋坐著,她昨天晚上忘記戴ok鏡了,現在看東西有些看不清,隻能眯起眼睛觀察。忽然,許竹芒被人圍了起來,體育老師立馬跑上前去查看。
黎知意沒有看清,隻看見剛剛許竹芒還在接球,下一秒就捂住眼睛站著了。許竹芒被一群人圍著,她聽見好幾個人問她,沒事吧,那個男生也趕緊跑了過來查看許竹芒的傷勢。
黎知意有些著急,猛地站了起來,但是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應該怎麼做呢?也過去關心一下許竹芒嗎?可是自己不會安慰人啊…
她杵在原地,一邊焦急地咬著嘴唇,麵上表情還是似乎沒有改變,一邊又不敢過去,手指攥著手心。她看上去很疼啊,是不是要過去問一問,但是那裡人好多啊,怎麼開口啊。
許竹芒站在籃球場的另一端,站在陽光之下,而自己站在陰下,隔著整個籃球場。
好遠啊,像以前一樣,碰不到,聽不到,看不清。
黎知意拖著步子走了過去,她站在圍觀人群之外,擠不進去。她現在可以看清許竹芒了,她的眼鏡腿好像被打斷了,人群很吵,黎知意無措地站著。
她聽到旁邊人小聲議論,大概拚湊成了事情的輪廓:剛剛一個男生球扔脫手了,球迅速地飛過,剛好打到另一組正在接球的許竹芒。
許竹芒剛剛被球砸中了太陽穴,頭有些暈,眼睛有點睜不開,隻聽見耳邊不斷傳來模糊的聲音:“你怎麼樣?”“你還好嗎?”
許竹芒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她剛被砸,戾氣很重,圍在耳邊的人像是蚊子一樣嗡嗡,有擔心,但更多的隻是湊熱鬨。
怎麼這麼煩,能不能閉嘴。她沒聽到黎知意的聲音,睜不開眼睛,看不見她在哪裡。
體育老師幫她把被打到眼鏡撿了起來,許竹芒努力掙開一隻眼睛,努力尋找著黎知意,她看見她小小一隻,縮在人群之外,像一隻不敢說話的小孩。
她向體育老師示意自己沒事,說:“我找同學陪我去一趟醫務室,可以嗎?”
體育老師自然點頭同意,她點了黎知意,畢竟她本身就不用上課。許竹芒走出人群,一隻手摟過她的肩膀,勾著她往醫務室走。人群在她們後麵,很快就散了,這隻是一節體育課的小插曲而已。
“你知道醫務室怎麼走嗎?”黎知意問道,她的聲音悶悶的,似乎有些不開心但裝出很輕鬆的樣子。許竹芒不喜歡她這樣,很公式化,沒有感情,她摟得更近了一點。
“知道啊,跟我走吧。”醫務室她是真的知道怎麼走,之前為了預防自己身體出什麼問題又不知道怎麼走,她提前踩過點。
“你這個事寫進作文都會是clishe你知道嗎,竟然真給遇上了。”黎知意心情似乎好了一點,調侃道。
這是一個來自法語的英文單詞,黎知意說的時候有一種獨特的風度,發音很好聽。
早秋的風徐徐吹在耳邊,兩人的頭發往前飄去。黎知意手繞過耳廓,將頭發彆到耳後。
醫務室裡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黎知意特彆討厭這個味道,總會給她一種血腥恐怖的幻覺。
她忍著些許不適,跟著許竹芒進了醫務室。校醫生正坐在電腦旁打字,看見有學生來了,從椅子上站起來,問道:“哪裡不舒服啊?”
她是一個高高的女老師,說話的時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口罩。許竹芒簡單複述了事情的經過。
醫生走到醫務室小房間裡,從冰箱拿了一個冰袋給許竹芒,讓她敷在眼睛上。黎知意全程在許竹芒旁邊站著,就這麼待著。
“我建議你去醫院看一下,你這樣子暈有可能是輕微腦震蕩。”醫生建議道,“你是哪一個班的,我給你老師發個消息。”
黎知意回答了這個問題,過了不久,孫老師就趕了過來,也是聯係了許竹芒的家長。
許竹芒媽媽接的電話,電話撥了一會,對麵才接起來,是一陣冷冷的女聲。
她沒有時間來接許竹芒,於是聯係了自家司機去接。和幾周前是一樣的事情,一樣的醫務室,一樣的老師,不同的是,這次受傷要被遣送的是許竹芒。
黎知意一時竟有些感慨,這算是風水輪流轉嗎?不過這麼說好像是詛咒人吧。想到這裡,她看著許竹芒的背影也沒有先前的些許…落寂?
她不太清楚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感。當她托著下巴聽物理課時,撇了一眼旁邊空著的座位,又將視線轉回去。
她能習慣一個人的學校生活,一個人的圈子。換言之,一個人其實才更像是她的生活,她不算喜歡孤獨,但她有些時候確實需要安靜地給自己充電。
但她好像有那麼一點點想許竹芒了。
隻有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