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1)

奪月 棲風念 4020 字 11個月前

三日後,獄署司傳來消息,說是宣寧伯一事已經查明,栽贓之人緝拿歸案,宣寧伯無罪釋放。皇上聽說這件事,還給了一些安撫賞賜。

雪月這顆心終於落地,與沈老夫人提了回家探望之事。

沈老夫人早就有此準備,既然爵位沒丟,人情世故上,也不能拘著人家女兒不準回去看,很痛快地答應了:“你父親這一遭必定受了不少驚嚇,你隻管安心勸撫著,也替老身向你父母問好。”

“是。”

沈老夫人又說:“你似乎……很久沒有回過娘家了吧?回去看看也好,多住些時日也無不可。宣寧伯受了委屈,這段時日皇上必定安撫。”

她並不知曉自己兒子對媳婦恐怖的掌控欲。在外,他是京城第一公子,哪裡知道他私下如何威逼要挾雪月,故而還很貼心寬限了時日,想著讓雪月去籠絡籠絡,說不準能沾些天家的光。

雪月隻等著這話從沈老夫人嘴裡說出來:“多謝母親體貼。既然母親準許,那我便在娘家多留幾日。”

“嗯,你去吧……對了。”

沈老夫人神色微變:“高氏有孕被接進府中之事,關起咱們紂南侯府的門,外邊沒人知道。你應當清楚輕照的意思,在瓜熟蒂落之前都不要聲張,況且他在京城的名聲素來極佳,你是他的妻子,必要為他好好維護。”

雪月忍著心底翻湧的惡心:“是。我不會和父母提及此事。”

“嗯,你父母知曉了,對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事,你曉得輕重就好。”沈老夫人半闔著眼,又開始敲打,“當務之急,是你的肚子要爭氣。若是不能為我沈家誕育嫡子,老身能容你,隻怕列祖列宗也容不得你。”

難得她終於把話說這麼清楚,雪月心中有了決斷,口中恭順道:“是,兒媳明白。”

*

離開紂南侯府的回家之路,連呼吸都是雀躍的。自與沈輕照徹底離心以來,她便被他禁在府中沒回過家一次,早就對父母牽掛不已。

家中一切都好,母親羅氏早已翹首以盼,見了雪月立刻一把摟在懷中:“沒良心的丫頭,可想死娘了。”

抱著女兒數落,卻不舍得鬆手:“怎麼這麼久都不回家?你算算,可有一年多了。娘多少次讓雙玉帶話給你,你竟都狠心不聽。”

雪月雙眼發酸,忍住了對母親笑道:“都是女兒不孝,以後再不會了,定多多回來看爹爹娘親。”

雪柏川在一旁道:“就是,有月兒這話就行了,你快收些力氣,彆悶壞了孩子。”

羅氏不情不願放開手,來來回回打量,心疼地摸女兒的臉:“月兒,你怎麼瘦了?”

“哪有。”

“怎麼沒有?你看看咱們月兒是不是瘦了。”羅氏推一推雪柏川讓他評理。

雪柏川也心疼:“是瘦了,那日見麵我就看出來了。怎麼回事?要是有什麼難處,可一定和爹娘說。”

雪月笑道:“是我自己的原因……”爹爹歸家已經很晚了,有什麼事也不急著現在說,叫他們二人睡不好,便想先哄過去。

但說什麼好呢?她不動聲色看雙玉。

雙玉連忙笑著打圓場:“侯爺,夫人,都是紂南侯府的飯菜不好吃,咱們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挑食。這幾日……嗯……姑娘挑剔的厲害,也怪奴婢,姑娘一撒嬌就忍不住縱著。”

“哦……”羅氏點點頭,拉著雪月的手無奈一笑,“原來你挑食的毛病又犯了。這丫頭,嘴刁的很呢,以前就說過,這將來啊,要嫁一個會燒菜的夫君。哎,當時姓沈的小子可是保證過的,到如今,應該會做不少拿手好菜了吧?怎麼還讓我們月兒瘦了。”

“還好吧,他公務在身,忙得很,”雪月笑著引開話題,“娘親,爹爹這段日子受苦了,眼下天色也不早了,該讓爹爹早些休息。我去廚房看看安神湯燉得如何了。”

羅氏本想讓女兒也早些去休息,誰知她說完眨眼一笑就跑了,她隻得無奈搖頭:“這丫頭……一向最惦記你了。”

回頭看看雪柏川,他也不吭聲。

羅氏忍不住念叨:“伯爺怎麼了?可是累到了,魂不守舍的,也不說話。”

雪柏川看了羅氏一眼,起身走向門口,向外四下看了看。

揮揮手讓下人都下去,隨即關上門。

羅氏疑惑:“怎麼了?”

雪柏川慢慢走過來,悶聲道:“夫人,我心裡總覺得不安。我們月兒,會不會在沈家受委屈啊?”

羅氏一聽便上了心:“此話怎講啊?”

“我也沒什麼實據,隻是猜測。你……你也知道,宣寧伯府有大哥時,何等風光無限,可換了我獨撐門楣,漸漸敗落成這個樣子。要不是祖上蔭封,我這個伯爺也沒幾個人給麵子。”雪柏川低頭搓了搓手,“我就擔心,我不爭氣,連帶著沈家也瞧不起月兒,給她委屈受。”

羅氏拍拍胸口:“原來如此,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察覺到什麼事。不會的,夫君準是想多了。輕照那孩子,我看不錯,性子溫和,禮數周到,不會和外人一般拜高踩低的。再說,夫君也不要妄自菲薄,人各有路,妾身不求大富大貴,隻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官場浮雲,何必在意。”

“可……沈家畢竟是親家,豈會也這般想?”

羅氏勸:“夫君是這幾日累到了,才這樣胡思亂想。便說眼下,你的事情能這麼快解決,平平安安的回來,還不是女婿在獄署司出力的緣故?”

雪柏川看了羅氏一眼,目光極其複雜。

“……怎麼了,妾身說錯了?”

“夫人,烈兒回京了,我在獄署司……是得他照顧。”

“烈……”羅氏一愣,“寒滄烈?”

“嗯。”

靜了靜,雪柏川歎息:“這也是我另一塊心病。許久不見他了,他……很好,真是個很好的孩子。”

羅氏點頭:“虎父無犬子,寒大哥的孩子怎會有差。”

雪柏川低低道:“我真是愧對這孩子。當年寒氏闔族戰死,烈兒才那麼小,以寒雪兩家的關係,本該由咱們親自照料的。可惜,我無能啊……”

“若是大哥沒有早早病故,或是留下個繼承人,也定比我這不學無術的草包強,怎會將宣寧伯府經營得如此慘淡,比之父祖兄長的風光,竟徹底淪為個破落戶……連撫養烈兒的資格,都沒有了。”

羅氏柔聲:“夫君莫要這般自責,烈兒是忠臣遺孤,皇上和太後心疼,本就沒想交給彆家撫養。”

雪柏川長長歎了口氣。

是啊,當年他也想:多幾個人疼烈兒是好事啊,更何況是天家。

無論烈兒在誰家養著,他這個當叔叔的,都會疼他,愛他,照顧他的。

可世事又哪裡那麼簡單,雪柏川低聲道:“宣寧伯府這般沒落,烈兒的身份又比往昔更加尊貴。我不怕旁人誤會我,說我利用小孩子攀附皇恩,可是……總也不能讓彆人連帶著也看低咱們月兒啊……”

羅氏握住雪柏川的手,目光溫和。

這道理他們夫妻都明白,身份的雲泥之彆,連真心對一個孩子好,都成了高攀。

當年還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把兩位兄長那戲言婚約定下來,就算烈兒長歪了,不成器,也把女兒嫁給他,讓他有個家。

可到最後,這些顫巍巍的真心,卻也無奈變成拿不出手的寒磣。

羅氏道:“夫君彆難過,現在烈兒是大功臣,有大出息。他過得好,這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是……可我隻要見他,就總想起那年夜半,他被雨淋得渾身濕透,紅著眼睛來問我為何不守諾言最後失望拂袖而去的模樣……我、我真沒想到這孩子把兩位兄長戲言的婚約看得那樣重,”雪柏川掩麵,“那時踏玉台的事剛剛發生,京城流言紛紛,多難聽的都有,他本就受著大委屈……沒想到傷他最深的那一刀竟是我刺的!如今見了我,他還肯叫我一聲叔,處處優容照顧,我哪有什麼顏麵在他麵前抬頭呢……”

“我就擔心、我就擔心……他到現在都沒成家,是不是因為咱們當年絕情……”

“不會的,不會的,”羅氏忙道,“當年月兒和輕照兩情相悅,烈兒不是不知道。緊接著他便去了瀝州,總不能在那娶妻啊,現在這不是回來了麼,皇上和太後肯定該給他做主了。”

雪柏川撫了撫額頭,一聲長歎。

羅氏拍拍他手背:“烈兒的事你彆擔憂,皇上不會委屈他的。咱們月兒……你若還不放心,明日一早我與她談談。”

*

臨睡之前,雪月偷偷拉著雙玉說悄悄話:“小玉,方才你拿見蘇給我的信時,沒人看見吧?”

雙玉自信一拍胸膛:“當然沒有了,奴婢和尹姑娘身邊的芝白認識多少年了,默契的很。隻要姑娘你不想讓人知道,我們就絕不會叫人看見半點。”

雪月笑了:“好,此事可要隱秘,對誰都不能提。”

雙玉放下床尾簾帳,撫平整理好,“奴婢曉得,姑娘放心吧。尹姑娘怎麼說,可答應幫忙麼?”

“嗯,”雪月眉眼彎彎,“有見蘇在,十拿九穩。”

她去解另一邊的簾帳,放下後還用手摸了摸,目光平靜溫柔:這是她閨中所用,不僅親切,更有安全感。

雙玉看著燭光下淺笑的雪月,溫婉純稚,眉目如畫,幾乎有些想哭:“姑娘真是受苦了,做著這些打算,雖說是為了出火坑,說到底也都是不公平。老天爺可真是不開眼。”

雪月失笑,握住她的手哄道:“事情可不能這樣想呀,此次成事,我們就再也不用在紂南侯府受人脅迫擔驚受怕了。隻要能離開那裡,往後的日子,比之從前都是好日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