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日在做什麼?”
融在水中的虛影一晃一晃,時而裂成碎影像魚兒般遊散,時而又像雲朵般聚集,湊成模糊人影。
一道玄影立在水邊,眼纏黑色水靈紗。
“為何我聯係不上她,她屏蔽了我麼?她做了什麼?”
流穹沒有回語,也不必回語,水中之人了解一切,他不需要從他這裡得到任何答案,他隻需對他下命令便可。
他今日靜候在這裡,隻為接下他接下來要完成的任務。
“我的阿舒為何就是如此不聽話呢?為何她不能像你一樣,真讓我苦惱啊,不過我喜歡。
“他們此時在做什麼?為何要屏蔽我?是在做什麼我不能知道的事麼?什麼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啊?
“你幫我去看看吧,看看她到底在做什麼,十四日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但我等不及了,我現在就想見她,你知道該如何做,對吧?”
一柄銀劍自水中崛起,浮在上空,劍鞘雕就一株奇特古木,劍柄處鑲著顆青色半月狀寶石。
“帶上它吧,還給她,讓她去做她該做的事。”
*
藤蔓交錯掩映,毒氣森森繚繞。
這次為泠沒有直接進去,她讓他先試著進去,她想看看他為何會進不去。
他沒有任何猶豫便將手伸向藤蔓,可還未觸及就被一股力量彈開。
有什麼東西自指尖而上,像火勢般蔓延腐蝕著他手上的肌膚。
他輕輕一揮手,幾乎是甩的動作,肌膚又恢複成了原樣。
“我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我就是進不去。”
他的麵上都是純粹的茫然,像是真的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怎會這樣?
按理說,隻要是形態體質正常的生靈都能穿過去啊。
難道他有什麼不正常之處嗎?
為泠打量他少頃,並未發現任何異常之處,就算他身負邑羅鞭痕,隻要他還活著,隻要他是存在於這世上的生靈,便能通過此處藤蔓之門進入遺跡。
他若是不能自行穿過去,那她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有些難辦了。
好奇怪。
他為何會進不去?難道他的形態體製有何特殊之處,和存在於這世上的生靈不同?
是什麼不同?
他身上有何不同之處……
那朵花。
那朵自他鎖骨中央綻開的花。
詭異的白花。
她從未見過誰人身上會長出花來,還是自肉中綻出的花,花瓣都是用血肉鑄就。
她一共見他出現過兩次。
那是什麼?
她下意識看向他的鎖骨中央。
現下那裡什麼也沒有,她隻能看見他清瘦的骨頭,白皙的肌膚。
纖長的手指撫上,指尖覆壓住那處肌膚。“你在看什麼?”
“你——”
一陣刺耳的轟鳴聲穿過腦海。
嘶——
頭好痛。
為泠倒吸了一口冷氣。
心臟陡然急劇跳動,不多時,卻又慢慢平息,直至最後徹底沒了心跳。
她抬手撫上心臟的位置,沒有感受到任何跳動。
是他。
他又要做什麼?
“你怎麼了?”
未及話音落完,為泠便徑直穿進藤蔓之中,隻伸出一隻手留在外麵。“我們進來吧。”
“……好。”
手搭了上來。
不同於上次牽手時的那般,這次他不再摩挲她的手,而是乖乖將手攤在她的手心,明明他的手要比她大許多,完全可以全然包裹住她,他這般卻像是要將自己交給她,被她包裹。
此間不再是沉沉暗色,隱有微光閃爍,依稀可聞滴答水聲,氣息清涼宜人。
異香絲絲縷縷,霸道掩埋所有氣息。
此香中還摻雜了另一種奇特的香,隻有在尾調才能嗅出,隻有嗅覺靈敏的人才能聞到。
她的氣息。
隻有在這裡,她才能散發出的氣息。
在那些還沒有回去的日子,她隻能待在這座山內,她很喜歡待在這裡。每到那時,她便會散發此種氣息,總能吸引各式奇特的生靈。
起初她還以為那些生靈都是友好的。
事實告訴她並不是。
“此處封印遺跡不同於尋常之地,總有事故突發,請少君牽緊我的手,跟好我。”
為泠舉高他的手,手指徐徐插入他的指縫中,扣緊。
被握住的手僵停一瞬,而後小心翼翼地回握回來,緊緊扣住她的手。
“好。”
閃爍的微光總在遠方,即便走了許久也未曾靠近,他牽緊她的手,乖巧地跟著她。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異香。
似乎就在近處,但遺留幾息便被吹散了,不知散去了何方,過了許久重又襲來。
很特彆的氣息。
他說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麼味道。
他身上也有一種異香,和現下聞到的這一種,似乎有些相像,但細聞卻是不同,兩者是兩種相反的極端。
腳步停了。
眼前出現一眼清泉,泉水中躍動著星星點點的光,泉水邊稀稀疏疏落著幾株小木,木上棲停著不知名的奇異鳥兒。
那股異香愈來愈濃,濃得他有些發暈,好像就在……
就在他身旁……
他低下頭,循著絲絲縷縷的蹤跡去尋找。
泉水中的微光愈來愈多,似要突破水麵般躍動得愈來愈急。
為泠正將走上前去,手卻被死死牽住,迫使她回到了原地。
炙熱氣息逼近,噴灑在耳畔。
頎長的身軀籠覆而下,投來的陰影將她全然吞噬。
錯亂氣息一下又一下竄進頸間,無端惹來一陣癢意。
“你身上為何會這麼香?這是什麼味道……”
鼻尖像點水般觸上肌膚,她想要躲避,腰上卻突然攀上一隻手,將她的身子牢牢桎梏。
他的聲音似有些痛苦般壓得低低的,斷斷續續,險些讓她誤認為是哭腔。
“我為何控製不住我自己……”
腰上的手越收越緊,身子被死死錮住,沒有任何可逃脫的餘地。
他的頭埋入她頸間,不住地嗅聞著,氣息灼燒著她的肌膚,他的身子在顫抖,好像很痛苦。
若是他會哭的話,此時恐怕已經不顧一切地哭出聲來了。
“這是什麼……為何……我為何會這樣?”
為泠也想問他為何會這樣?
他這是怎麼了?
她從未想過他聞到她的氣息會變成這樣,怎麼會?
為何會不同?
她以為他會和那些生靈一樣攻擊她。
可此時的狀況看來,似乎是她在攻擊他,讓他很痛苦。
“我的身子好難受……好奇怪……”
他的腦袋不住地在她頸間蹭著,壓得她向後仰去,最後近乎是他托住她,她才站穩身子。
她伸手去推他,可如何也推不開。
耳際喃喃低語不絕,很是壓抑,像哭腔,可他並不會哭。
有什麼綿軟的東西刮蹭著她的肌膚。
“好難受……”
幾乎隻是一瞬,另一股異香撲鼻而來,像猛獸般極具攻擊力,將她的氣息全然掩埋,覆蓋住此間所有氣息,充盈著她的鼻間。
來自他的身上。
嘩——!
有什麼東西在水下迸出,急襲而來。
哢擦——
腰上的手鬆開了。
她忙推開他站穩身子。
他的耳朵紅透了,麵上染著揮之不去的紅暈,眼神迷離,神誌有些不清。
這下她知道刮蹭著她的東西是什麼了。
是那朵花。
他的頸間正綻著那朵白花。
不同於她之前所見純澈的白,此時已染上了絲絲紅暈,像被蹂躪後留下的痕跡。
“少君?”
隨著這聲輕喚落下,他清醒了過來,神色有些茫然和無措,似乎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我這是怎麼了?”
方才那隻環住她腰的手耷拉在身側,像是散架了般癱軟著。
他察覺到了,企圖抬起那隻手,卻怎麼也抬不起來。
斷了。
斷了?
為泠看向那眼泉水,那些閃爍的微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濃稠的鮮血。
是它們。
“它怎麼出來了?”
他伸出手撫上那朵花,指尖隻不過是輕輕一碰,他卻像是感到了巨大的疼痛般悶哼了一聲。
“……怎麼會痛?”
他的肌膚開始泛起紅暈,肉眼可見擴散開來,淺淺的,並不刺目。
似乎這是很陌生的東西,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隻能無錯地觸摸,每一次觸摸,他都會痛苦悶哼,即便如此,他仍未停止動作,似乎要用手將這朵花揉散。
似乎那是痛苦的感覺,又似乎是什麼其他的感覺,她感覺他要哭了。
“它怎麼出來了……好醜……”
那朵花愈揉愈紅,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揉爛般脆弱。
他的呼吸愈來愈奇怪,時而舒長時而急促。
他這是怎麼了?
她不知道。
但她總覺得這樣下去,事態會朝不可控製的地步發展。
為泠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拉了下來,可才拉下,他便立時包裹住她的,和她緊緊十指相扣。
“好奇怪……”
他的溫度好燙,那股異香已然濃鬱到了刺鼻的程度,刺激著她的神經,讓她有些發暈。
“少君,你怎麼了?”
“不知道……我的身子好奇怪……”
他傾身而下,重又籠覆住她,斷了的手臂垂在身側無法環住她,他便將身子傾壓過來。
她被壓著後退,脊背抵上寒涼的岩壁。
這下當真是哭腔,卻沒有眼淚。
“我控製不住……控製不住想要靠近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