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江濕熱,酷暑之下,人就算坐著不動也會熱出一身大汗,更何況是整日賣力氣的纖夫。
顧時夜平時隨意慣了,自然是怎麼涼快怎麼穿。
他剛從河裡洗澡回來,渾身上下隻有一條短褲。這褲子設計得極其清爽,從前麵看還能遮住,從後麵看那就是純粹的耍流氓了。
顧時夜回來的時間接近午時,按照往常,南笙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所以他看到南笙的一瞬,再看自己的裝束,頓時僵成了一根棒槌。
再看南笙,紅雲上臉,同樣也不知所措。幸好老天看不過去,解了兩人的進退維穀。豆大的雨點砸下來,敲醒了南笙,她快速背過身,“下雨了,你快進來。”
“嗯。”顧時夜緊了緊肩上的纖繩,進了屋。
屋漏偏逢連夜雨,說的大概是今晚的他。顧時夜剛從櫃子裡抽出來草席,準備鋪地上,如注的雨線從漏風處傾泄,外間地板幾乎全濕。
顧時夜:“……”
自方才起,一直裝鵪鶉的南笙把床讓了出來:“顧…顧大哥,你來睡床吧。”
顧時夜仿若沒聽見,他將草席放回櫃子,準備穿上蓑衣去彆的單身漢家擠一晚。伸手摸個空時,他才想起來,劉老漢上個月借了蓑衣至今未還。
夜間大雨,明日江水必定湍急,需要纖夫的船隻隻多不少。
南笙已經讓出空位來,顧時夜沒有辦法,隻好縮在床邊。
“顧大哥……”
南笙的聲音從他背後飄過來,驚擾了顧時夜漸濃的睡意,他忍不住歎口氣:“我叫顧時夜。”
“顧,顧時夜,村子裡有什麼我可以做的活嗎?我想攢錢去京城。”說完,南笙又怕顧時夜覺得自己忘恩負義,又道:“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南笙現下身無分文,被救下來之後也在尋找工作。周萍占了她的身份,她得上京揭穿她的身份,以免周萍惹出什麼麻煩來。可怪的是她一提做工一事,李大娘就有意無意地扯開話題,“你安心在家就好了,顧四這孩子特彆能吃苦。”
南笙疑惑,顧時夜再能吃苦關她什麼事。
顧時夜默了一會,就在南笙以為他不會開口時。“我過段時日也會去京城,到時你同我一起。”
沒等南笙來得及說“謝謝”,顧時夜便打起了輕鼾。
徒留南笙一人輾轉反側,思索著如何報答恩人。
翌日清晨,果然如顧時夜所料,江水怒漲,自西向東拍在犬牙交錯的兩岸。
南笙來到江邊送飯時,顧時夜正打著赤膊和一眾纖夫拉船,手腕粗的麻繩一頭壓在他們肩上,一頭係在貨船上。領頭人口中不斷喝著奇怪的號子:“嘿——欸——”,眾人隨著他的號子彎腰成蝦米,兩腿分開向前邁,背上的肌肉依次鼓起來。
她隨便找了棵樹坐下等待顧時夜。
“欸,你家那個來找你了。”
李二牛拿手肘捅了顧時夜一下,顧時夜經他提醒才發現坐在樹下的南笙。他皺了眉,走過去,“彆亂說。”
李二牛以為他害羞,轉頭又和身旁喝水的弟兄說起渾話,邊說邊瞅顧時夜,不出意外話題中心是他。
“你怎麼來了?”顧時夜坐在南笙身邊,掏出早上烙好的乾餅啃了起來,“你平時不要來這裡,這兒不安全。”
南笙把打包的飯菜遞給他,“我想幫你的忙,畢竟你救了我又帶我回京城。”
顧時夜沒動籃子裡的飯菜,他已經吃慣了冷餅,接受了溫熱的飯菜,再吃冷餅會有落差。
盤腿靠在樹根處,顧時夜的坐姿流露出一抹驕矜的意味,他其實認得南笙,也知道她不是什麼柳家的小姐。顧家在沒有落敗之前,他曾跟父親去過洪州,是那裡的南家接待了他們。交談間,不知是誰隨口提了句,主家的小姐性格頑劣,如果冒犯到他,還請他多多包容。語未畢,人先至,那小姐打馬歸來,颯爽的身姿映入他眼中。
再遇南笙,兩人的處境好像都不怎麼好。她落了水,而他則是死裡逃生,自我流放到淮州。
顧時夜本打算聽母親的囑托,在淮州蹉跎一生,永不回京,可誰能想到他遇到了南笙。
所以說,命運真是無常,格外愛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