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暗，地肅殺，一陣風吹過，碧落仙子朝向的方向，多了一個人影。

那是個姑娘。

她極不讚同地看了碧落仙子一眼，仿佛在譴責碧落仙子好端端的為何要對公孫宸如此殘忍，但沒等質問碧落仙子什麼，就更關切地看向公孫宸，目光儘是擔憂：“你沒事吧？”

公孫宸有事，公孫宸整個人就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眼底起來了一層水霧，顯出男主角常見的眼尾泛紅，聲音是那種見到心上人什麼都可以不顧，但自己對此一無所知的觸動和尖銳：“你沒死？！”

“沒有啊。”那姑娘的表情……同樣是那種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明明很享受男人的牽掛惦念，偏偏自己也一無所知，隻以為和麵前的男人沒有情份全是任務，是既滿足又抽離的微妙，甚至嗔怪了一聲，“傻瓜。”

這應該就是那段纏綿悱惻愛情故事裡的女主角了。

不知看官見著這對男女會如何評價他們之間的戀愛，但這倆人現在玩“早已情深似海自己卻懵然不知”的橋段好像是自我感覺挺良好的，結合一下這是在戰場，他們又是劣勢，但凡女子晚來了一點，公孫宸都要死在碧落仙子劍下，於是多少是有點子“兵臨城下六軍不發，誰知再見已是生死無話”的那種……年輕人磕得要生要死的淒美。

碧落仙子這種心硬如鐵的老人家就沒什麼心情磕他們之間的絕美愛情。

她的劍斷了，所以就地在陣亡的死士身上伸手一拔，“嗆啷”一聲，又一柄長劍出鞘。

這個動靜震醒了正在眼神拉絲的男女主角。

碧落仙子也不管，隻掂了掂劍的重量，隨手挽了一個劍花，對女主角姑娘點了點下巴：“道友，請吧。”

女子轉身過來，看向碧落仙子，立時就換了一副不讚同的神情，甚至還有些許天生高貴的神女麵對眾生的……與其說是憐憫，不如說是不屑，連斷句都顯得傲慢至極：“你，不知曉仙人之間的約定麼？”

這倒有些出乎碧落仙子的意料：“什麼約定？”

“仙道之人。”女子的聲音仿佛神女在給眾生布道，“不能對凡人動神仙手段。”

你要嘮這個，彆說碧落仙子了，大魏與蕭國兩軍將士額頭上都得冒省略號。

碧落仙子很懂啊，碧落仙子直接做了兩軍將士的代言人：“是麼，那公孫宸用神仙手段來對付凡人的時候，怎麼沒見道友對他說這條禁令呢？”

合著隻許你們對凡人用神仙手段予取予求，凡人一旦也用神仙手段回敬回去，就成仙門對此有約定，若有違反者人人得而誅之了唄？

或者，公孫宸都是這個德行了，在你的定義裡，難道還是凡人？

女子估計也知道自己言語之間的漏洞，但這個對她來說不是問題：“公孫宸又不是仙人，自然無妨！”

“道友這話說的？”碧落仙子是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難道我就是仙人了？”

“你！”女子冷笑一聲，“你最好不是，不然等你的師門長輩來找你麻煩，勿謂言之不預也。”

光你會冷笑啊，碧落仙子雖然沒辦法翻白眼，但也能回敬回去：“同樣的話，說給公孫宸聽罷。”

我相信公孫宸到目前為止都是沒有師門的野路子。

但你能說出仙人的約定，明顯你不是。

那麼，即便公孫宸不拜師，你和公孫宸早晚也要在一起，到那個時候，希望你說的仙人們能把他視作自己人，好好清算清算他對凡人動手的舊賬，這什麼狗屁約定彆光對我有用，一視同仁才好。

女子見碧落仙子竟油鹽不進，不由罵了一句：“不知所謂，我懶得與你說這些。”

碧落仙子也不是很想與你饒舌，又挽了一朵劍花，冷淡道：“所以，道友，請了。”

請了就請了。

女子亦有佩劍，當即與碧落仙子戰在了一起。

然後，越戰越是心驚。

女子其實也沒有多少神仙手段可以用，能和碧落仙子拚鬥一番的隻有劍法，最多就是穿插一些提前畫好的可以瞬發的符籙。

她的劍術是高人所授，學時雖未必多認真，但到底是神仙手段，對上凡人時即便因為沒有法力所以一成半成的威力都用不出來，卻仍是無往不利。

但，竟然打不過碧落仙子。

碧落仙子的法力都用來超度亡魂了，丹田同樣空空，但純劍術給女子的感覺……竟有高人授女子劍術時，與女子喂招，女子多領悟了一點，高人的劍術就往上抬一個台階的感覺，倘若不是有符籙時不時炸一下救個場，女子早就節節敗退了。

女子忍不住開始嘀咕，世上什麼時候有了碧落仙子這一號人物，她學的並不是女子所知道的任何一個天下聞名的劍法啊。

嘀咕這個並沒有實際意義，女子在碧落仙子招招朝著公孫宸去且招招難以招架的劍術之下漸漸左支右拙，卻又認為公孫宸不能死，隻好去溝通自己目前唯一能用的神仙手段，試圖逃脫。

她劍術本就不及碧落仙子，一心二用自然難免疏漏，竟被碧落仙子找著機會，一劍刺入公孫宸心口。

公孫宸身上果然有邪異之處，碧落仙子那一劍下去，他心口竟然沒有噴濺出血來，反而有一條黑線仿佛有靈智一般，順著碧落仙子的長劍飛速上攀。

碧落仙子被那黑線所襲，劍勢稍緩，卻也正是現在，女子身上忽然靈光大盛，佩劍在空中劃了一道裂縫出來，她和碧落仙子本就是在公孫宸身側拚鬥，很容易就拉了公孫宸，雙雙跳入那道裂縫之中。

那道黑線入了碧落仙子體內，直衝心臟而去，碧落仙子如今丹田與識海俱非常空虛，正是趁虛而入的時候，黑線一路暢通無阻，衝擊之烈，碧落仙子都身體一晃，還好反應快，飛快以長劍為支撐，這才沒有軟下去。

顧星河見狀不對，趕緊三兩步上前來，想攙扶又不敢攙扶，隻能擔憂道：“仙子……”

碧落仙子擺擺手示意顧星河不要聒噪，平複了片刻，還揉了揉自己心口，緩緩站起身來：“我本意是想看看這女子的壓箱底手段是什麼，沒曾想竟然真有神器在身，倘我在全盛狀態，或許還能試試看搶一搶神器，可惜了，既然先一步散儘法力去超度亡魂，便是與這神器無緣了。”

“窮寇莫追。”其實對顧星河來說，今天已經非常超預期了，他現在更關心碧落仙子的狀況，“仙子無事吧。”

“無妨。”碧落仙子倒是沒有把這點小傷放在心上，也不必顧星河攙扶，“顧將軍不必管我，管一管大魏將士們比較要緊。”

是的，大魏將士們都挺無所適從的——

慕容青瑤帶著公孫宸跑了。

跑了！！！

那我們算什麼呢！

好在，顧星河是個真正的君王，不是白起那種殺神，大魏和蕭國也沒有秦國和趙國那般打到滅國之戰程度的仇恨，他很快組織了蕭國的士兵繳了早已無戰鬥之心的大魏將士的武器，並宣布了將士們願意留在大魏便留，就是不留也可以自行歸國。

天下感佩。

且，大魏伐蕭國這麼個事兒吧，雖然全天下都十分同情蕭國的遭遇，但也都有一個共識——以大魏之強盛，蕭國是沒有什麼勝算的。

等蕭國真的正麵打退了大魏的進攻，帶來的政治意義自然無以倫比——其他國家君主不算昏聵，百姓沒有跑路的意願也就算了，對大魏的百姓來說，還要不要繼續待在魏國，確實是一件很值得考慮的事情。

固然，百姓都是安土重遷的，如果能安安生生過日子，誰願意顛沛流離換地方呢？

可是，一個會拿百姓去喂妖獸的君王，一個會為了一個女人輕啟戰端的君王，一個和妖魔煉屍為伍的君王，老百姓待在他的國度裡，多少是有點心驚肉跳的吧。

萬一他什麼時候又發瘋呢？

萬一他覺得煉屍軍好啊，煉屍軍都不用給他們準備軍餉，然後開始煉屍擴大化呢？

萬一他手底下的那些妖魔什麼時候不聽話了，衝出來隨便屠戮百姓呢？甚至都不用不聽話，魏王那壓根就不是個會認為“人命至貴”的樣子呀！誰知道會不會直接默許妖魔自行解決口糧呢？

那麼，往哪裡跑呢？

目前隻有蕭國硬氣地頂住了兵鋒，顧星河在兩軍陣前能為了戰死的將軍落淚就足見人性，他能放了大魏的士兵們也足見仁慈，明明顯顯的仁君，投奔蕭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說起來，分封製裡宗主國和附屬國並不是國土意義上的巨無霸和小家夥，國與國之間也沒有後世那寸土必爭的邊境線，嚴格來說，無論是宗主國還是附屬國，都隻是地圖上的一個一個獨立的，可以往外擴散國土麵積的點，無非是哪個點比較強大，哪個點相對弱小而已。

換句話說，在國土麵積上，蕭國也就是目前人口不夠，倘若人口能突然變多，它其實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便如戰國時代，周天子剩下的就那麼巴掌大的地方，但楚國秦國已經都成了巨無霸一樣。

於是，陸陸續續有百姓來投靠的蕭國，一時竟有了蒸蒸日上之態。

顧星河帶兵歸國之後，也飛快投入了安撫百姓，開墾田地，發展生產，抵禦妖魔，操練士兵……等等工作，忙得腳不沾地。

等再次出現在碧落仙子麵前時，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顧星河還有些羞赧，對這段時間忽略了碧落仙子有了十二分的歉意。

半個月來一直在研究那一日進入自己體內的黑線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的碧落仙子表示不在乎，不過顧星河既然來了，她也順帶問起了顧星河，可認識當日那拚命把公孫宸救走了的姑娘？

同樣的道理，我總不能一直喊人家女主角姑娘嘛。

誰曾想，普通的一個問題，顧星河竟露出了頭疼的神情，長長歎了一口氣，說，她是我的……妻姐，閨名叫青瑤。

碧落仙子：？？？

“真的假的。”

“真的。”

碧落仙子：“……”

不是，恕我直言，那這個關係就是……慕容姑娘的親姐姐，放任甚至是鼓勵自己的心上人，對慕容姑娘又是抽神髓又是挖眼睛的嘍？

你們這個圈子有病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