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6
北苑。
從向昭離開後,謝北闌幾乎沒有回過北苑,一直工作的傭人也被調到其他地方。
小花園裡雜草叢生,由於沒人修剪,無數的枝條蔓延到石塊路上,向昭從前最愛的花凋謝了,毫無美感。
也就是這個時候,謝北闌才真實意識到,向昭已經離去太久了。
若是她在......向昭是個愛美的姑娘,定不會容忍花園變成如今的樣子。
謝北闌帶周棲野往裡走,越往裡,越淒涼。
再豪華的房子,沒了人氣,也是一片虛無。
屋子裡很空,望過去,第一眼看見的除了白色罩布,還有桌上放的禮盒。
謝北闌拉開罩布,隨意坐下去,開始拆禮盒。
周棲野靠在他旁邊。
禮盒是謝北闌送給向昭的禮物,拆開後,幾乎都是珠寶首飾。
最後一個盒子,很小,拆開後,是一串粉色手鏈。
前邊的謝北闌都沒在乎,隻這一條手鏈,他握在手心,看了很久。
手鏈壞掉了。
連接處的繩子被大力撕扯,爛到不成樣子,輕輕一碰,鑽石就掉下來。
周棲野看一眼,忍不住叫一聲“老天”。
“你連這都送給她了?”周棲野不可置信的問,“那你聯姻做什麼?”
謝北闌把粉色手鏈和扳指放在桌上,粉綠靠在一起,竟是有幾分春意。
他緩緩的說:“不適合。”
周棲野想起回國時裴西遇說的有病兩個字,心裡想,還真是有病。
做什麼不好,非要兩相糾纏。
在黑暗中,謝北闌的聲音很輕,還有幾分難以察覺的迷茫。
“我以為......我是想放她走的,但是......”
月光落到綠色扳指和粉色手鏈上,破碎又美好,交叉著像一場奇妙荒誕的夢。
他最後說:“她不會離開。”
周棲野被氣笑了,說:“你怎麼就知道人姑娘不會離開?”
謝北闌:“她愛錢,沒人會比我給她更多的錢,她定然離不開我。”
不知道是說服周棲野,還是在說服他自己。
周棲野沉默了,向昭今晚的態度,可沒謝北闌想象的那樣輕鬆。
“謝北闌,你總是在為了家族付出。二十歲是如此,二十八歲,你也要如此嗎?”
謝北闌沒說話,或許他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隻是看著桌上的東西,腦海裡想起過去種種。
那個時候,花園裡的花開的正好,而謝北闌隻要工作累了,從二樓陽台往下看,一眼就能看見在花海裡翹腿的向昭。
她笑的比花還豔,在平板上挑選拍賣會想要的禮物,挑的喜歡的,就會抬起頭,甜甜的對他笑。
再沒有比那更好的時刻了。
過去,現在,未來,都比不上。
謝北闌雙手握拳,眼眶微紅,腦海裡從未如此混沌。
他要她。
/
向昭自然是不知道謝北闌在想什麼,她隻覺得謝北闌好奇怪。
以前不在意她,現在又故作悲傷。
向昭看一眼後視鏡,隨著車開遠,謝北闌的身影逐漸變小,最後變成一個點。
她心裡平靜如水。
“向昭姐,你現在回家嗎?”
開車的人叫路河,是向昭公司的藝人。
謝北闌把公司送給向昭,後來,向昭又把公司交給向月打理。
公司進入上正軌後,向昭給她取了名,“爭先”。
凡事要爭先。
彼時公司一切重新開始,許多藝人都和平解約,除了路河。
向月問路河,為什麼不解約,路河說,他是為了向昭而來。
於是路河的資料被送給向昭。
路河是一個小眾歌手,有個樂隊,不過已經解散了。
照片上,路河笑的陽光靦腆,向昭想了很久,才想起來,他們是見過麵的。
那時候,向昭剛和謝北闌在一起不久。
電視台有個節目,向昭去露臉。
她去的晚,要開錄了才到現場。
一群人急急忙忙,完全沒注意轉角處有人蹲在那裡。向昭剛轉身,高跟鞋被絆住,差點摔跤。
路河把她接住了。
向昭本來很生氣,抬頭看見路河在哭,淚珠子一串串的往下掉,可憐極了。
“哭什麼哭?”向昭聲音越說越小,怕欺負小孩。
路河抽泣,“對,對不起。”
他一邊說,一邊抹眼淚,然後抬頭,愣住了,連哭都忘了。
傻兮兮的站在原地,被向昭的美貌衝昏了頭腦。
看見路河傻兮兮的樣子,向昭臉上的怒氣消失,沒來由的笑起來。
“怎麼?不哭了?”
路河木訥的點頭。
向昭:“怎麼在這哭?”
她突然有了多管閒事的興致。
路河說,他有一個樂隊,大家快解散了,好不容易有一個工作,可是有個前輩臨時要加時長,他們上不了台了。
怎麼想也沒辦法,路河難過,隊友都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路河就出來散散心。
向昭說:“出來散心?就哭了?”
路河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向昭看了他幾眼,突然說:“準備上台吧。”
那天,路河真的上了台。
後來,路河才知道,向昭身邊站著的男人,是台長。
第一麵太驚豔,以至於路河都沒有打聽向昭是否單身,就給向昭的同公司簽了賣身契。
向昭都忘了,他卻忘不掉。
......
向昭坐在副駕駛玩手機,戳來戳去,說:“回家,我明天要去上課。”
“你沒工作很閒嗎?居然來接我。”
手機上,是向月的消息。
[向月:我今晚有事,路河說他想來接你。]
路河:“沒有接你重要。”
向昭坐直,說:“你不要企圖討好我來升高待遇,現在,你就是我的員工,我是周扒皮,你趕緊去工作給我掙錢。”
路河:“......”
我討好你當然不是為了升高待遇!但路河又不敢說,說了怕來接向昭的機會都沒有。
向月把向昭看的很嚴,向昭身邊的男人,向月恨不得祖宗十八代都刨出來看看是什麼樣兒的。
“我之後就去工作。”
“嗯。”
話說到這,車裡安靜下來。
一片沉默中,向昭腦海裡劃過綠色扳指的身影。她沒有想過,謝北闌還會留著那扳指。
或許是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所以能留住有關於她的東西。
向昭淺淺的笑起來,完全沒注意到,路河在她的身旁,也偷偷的笑。
......
向昭休學一年,降了級,又從大一開始上。
她和張佳商量,上大學的時間裡少接點代言和商務,先完成學業。
回到學校第三天,張佳給向昭打來電話。
“有個代言邀請你,一天就能拍完,接不接?”
向昭問:“什麼代言?”
張佳:“彌星。”
彌星,主打高定禮服,除去一部分禮服用於售出外,其餘皆是定製。
最重要的是,所有代言人穿過的衣服,彌星不會二次銷售,會直接送給代言人。
彌星挑選代言人十分嚴格,幾乎都是由設計師挑選,代言人必須符合當前彌星的設計理念,同時也讓設計師有靈感才行。
上一次被彌星選中的明星,現在已經成了超一線女明星。
向昭握住手機,幾乎是毫不猶豫。
“接。”
張佳:“我知道你會接,我現在正在和彌星交接。”
說到這兒,張佳停頓一瞬,“向昭,想不想乾票大的。”
向昭靠在教室窗口,不知怎的,她心跳越來越快,甚至是久違的期待。
“怎麼做?”
“徐甜代言的m家代言最後一期新品三天後首發,倘若我們與彌星交接的快......”張佳說:“你們會迎麵遇上。”
向昭的微博久久不上去了,她上一次上去,還是在幾個月前。
她退圈退的急,幾乎是突然消失不見,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她不敢打開微博。
向昭總是害怕,打開微博會是鋪麵而來的惡意。
可她不能停在過去。
“行。”
......
張佳的執行力很強,而彌星也尤其配合,掛完電話的第二天,向昭就到了彌星的影棚。
彌星的設計師是個女生,三十多歲,糖果係打扮,從頭到尾都是彩色,像一塊甜甜的小蛋糕。
她走到向昭麵前,蹦跳起來打招呼:“你好呀,我是郭糖。”
郭糖才剛剛一米六,比向昭低了半個頭,向昭低頭說:“你好。”
向昭跟郭糖往裡走,郭糖開始介紹她的設計。
“之前有人給我發了你的照片,我第一眼就覺得你特彆漂亮,躺在花叢裡,比花還豔。”郭糖說:“後來,我又在網上看見你的照片,你低落了很多,我卻覺得很美。”
“向昭,你像玫瑰,豔麗魅惑,然後在開到最盛的時候,從枝頭墜落。”
向昭和郭糖站在巨大的幕布前,郭糖話音剛落,幕布落下,酒紅色的露背長裙映入眼簾。
張揚瘋狂,像凝固的鮮血。
向昭完全沒想到,看起來如此可愛的郭糖,設計竟然如此大膽。
郭糖站在裙子前,說:“向昭,這是專門為你設計的裙子,隻有你配得上她,而她,也最襯托你。”
......
裙子名叫“花開荼蘼”,除此以外,同係列的裙子,郭糖設計了不止這一條。
有一條黑紅的大禮服裙,用向昭的話來形容,有種死了丈夫的美感。最後一條,是純白色的短裙,設計簡單,返璞歸真。
向昭最先拍的,是主打的紅色露背裙。
一共拍了兩組照片,一組是純露背裙,另一組戴了背飾,用的是紅色的寶石背鏈。
郭糖招呼人在影棚裡放了很多玫瑰花,全是整朵,地上,天上都是,沒有任何花瓣。
向昭就靠在花海裡。
花了兩天時間,所有的照片都收集完畢。
最後一天,路河專程來陪向昭拍攝。
當天拍的裙子是最簡單的白色短裙,向昭沒化妝,隻塗了口紅,頭發隨意披散在肩頭。
拍完後,郭糖跟在攝影師旁邊選照片,兩人吵的不可開交。
向昭去聽了幾句,郭糖想選的照片和攝影師想選的不一樣。
路河誇她,說其實都好看,沒有哪一張不好看。
說這話的時候,向昭坐在椅子上梳理頭發,被逗笑。
郭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向昭身後,說:“我幾個月前就想邀請你,但是你去參加了m家代言。”
她說:“彌星和m家是競品,你要是參加了,我的設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重見天日。”
向昭梳理頭發的動作一頓,喃喃道:“是嗎?”
郭糖:“不過幸好你沒去,我也想問你呢,沒人告訴你不要接m家代言嗎?”
向昭轉頭看向郭糖,郭糖的眼裡全然是疑惑,她突然想起,是有一個人這樣說過。
不過......
向昭笑著說:“我忘了。”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郭糖還想說什麼,攝影師來把她拉走,說要繼續選照片。
向昭目送她離去。
路河看完全程,在一旁有點緊張,他突然說:“向昭姐,你穿的太多,我幫你梳頭發吧。”
一月的天氣,冷的人牙齒打顫,向昭漏在外邊的手臂凍的發青,她收回去,答應路河的提議。
路河於是拿起梳子為向昭梳理頭發。
向昭低頭玩小遊戲。
“嘶,你輕一點。”頭發被扯到,向昭忍不住抱怨。
身後的人“嗯”一聲,向昭身體僵住,立馬回頭搶過梳子。
“你怎麼來了?”
謝北闌還維持拿梳子的動作,他右手慢慢收回去,說:“來看看。”
休息間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隻剩下謝北闌和向昭兩人。
向昭看著他,語氣嘲諷,“怎麼,你還要搶走我的代言嗎?”
“然後,為你的好未婚妻鋪路。”
謝北闌心臟一痛,看見渾身是刺的向昭,他躊躇著沒說話。
他很早就來了。
在向昭來拍照片的第一天,他就來了。
謝北闌看見裙子的第一眼,就知道很適合向昭。
沒人會比她更適合了。
向昭天生就該待在聚光燈下,被萬人追捧。
看見向昭拍照的時候,謝北闌心裡想。
“我在等你簽約。”謝北闌最後說出這樣的話。
向昭站起身,略開謝北闌想要攔住她的手,說:“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不簽。”
“向昭,這是最後的機會,你要的東西隻有我能給你,路河給不了你。”
向昭:“你調查路河?”
謝北闌點頭,向昭氣笑了。
“怎麼?不急著和徐甜結婚,反而在乎起了我們這種小嘍囉,你倒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謝北闌閉眼,他本來不想出來的。他太了解向昭,向昭這樣的人,心氣高,又沒什麼本事,虛偽愛錢,除了他,誰還會忍?
向昭在娛樂圈得罪的人太多,遲早有一天會回到他的身邊。
可是謝北闌看見路河的手穿插過向昭的頭發,不知道兩人說起什麼,向昭甜蜜的笑了。
那是向昭好幾個月每對他漏出的笑,謝北闌沒忍住,搶過路河手裡的梳子,占了他的位置。
向昭和謝北闌隔了兩米之差,無聲對峙。
謝北闌陰沉的說:“向昭,我還是對你太好了。”
向昭冷笑一聲,“把你的好留著給徐甜吧,真當我稀罕呢?”
她說完,往休息室外走。
謝北闌站在原地沒動,他想,他隻需要耐心。
向昭還是過於自信。
......
向昭出了門,路河站在門邊,跟她道歉:“向昭姐,對不起,我......”
“沒事。”向昭搖頭,謝北闌這人,她是知道的。
出身高貴,極少有人忤逆他,派頭大,路河這樣的普通人,奈何不了他。
隻是......向昭不懂謝北闌是什麼想法,是知道她要和徐甜打擂台,所以故意來刺激她?
可惜,她已然不是過去那個為了愛什麼也不顧的女孩。
向昭笑起來,和路河一起離開。
謝北闌站在休息室良久,郭糖拉著攝影師過來,問他。
“我還是覺得這張照片好看,你選一張。”
三張照片,向昭都穿的紅色露背裙。
謝北闌看了半晌,選了中間那張。
郭糖不理解,問:“怎麼我倆的你誰也沒選。”
謝北闌伸手虛虛撫摸照片上向昭的唇角,沒搭理郭糖。他許久不抽煙了,現在卻想抽一支。
尼古丁的氣味,難聞,卻又好聞。
“就這張。”
謝北闌走出門,門外陽光正盛,落在他身上。
手裡的電話響起,謝北闌拿起來看一眼,沒備注。
“喂,北闌哥哥,你在哪裡啊?”
不是向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