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6

房間左側是很大的落地窗，平日裡，向昭早上總是被透進來的日光閃醒。

但那不是窗簾的問題，是因為謝北闌早上起床時，總是習慣性拉開窗簾，毫無例外。

謝北闌在的時候，向昭很少見到合上的窗簾。

原來是這樣的，向昭想，合上窗簾的時候，她看不清謝北闌的臉。

黑暗和安靜包裹著向昭的身軀，令她茫然無措，又心生希冀。

謝北闌靠坐在床頭，睡衣半敞開，能看見流暢結實的腹肌和臂膀。他看向門口的向昭，語氣平和，隱隱的有幾分不耐煩。

“嗯，一般。”

向昭想到有幾次，謝北闌在家辦公，她從樓梯走下去，謝北闌在接電話。

電話那頭應當是他的秘書，不知道做了什麼事，也許是文檔沒做好，也許是其他的，向昭也不懂。

謝北闌和現在一樣，懶散的坐在沙發上，等電話那頭的人說完，低聲嗬斥。

“做的怎麼樣？”

“嗬，一般。”

語氣不容懷疑，在謝北闌眼裡，也許中午向昭送的飯，和下屬做的工作，沒什麼區彆。

見向昭還站在門口，謝北闌閉嘴，想了想，又說：“下次不用送了。”

向昭：“好。”

向昭帶上門，去外邊的浴室洗澡。

......

早上八點，向昭久違的賴床，也沒有因為陽光被驚醒。

她坐起身，還沒醒神，對周圍的陳設頗有幾分陌生。

又過了幾分鐘，向昭想起，昨夜她怕吵醒謝北闌，洗漱完之後沒回主臥，是在側臥睡的覺。

照例拿起手機，置頂的聊天框有紅點。

向昭猛一下看見，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亦或是已經取消置頂了，不然為什麼會有消息提醒。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收到消息了。

但是很奇怪，向昭心裡沒有半點波動，平靜的點開聊天框，然後再關上。

最後點開微博。

向昭和徐甜一起上的熱搜。

“m家宣布新代言人，徐甜為總代言，向昭為其中一個係列代言人，兩人將一起代言m家新品......”

m家把之前宣布向昭為代言人的微博刪掉，話題裡，徐甜轉發了m家的代言表示感謝。

再往下，是向昭的轉發。

那不是向昭轉發的，是經紀人張佳登錄了向昭的微博進行的轉發。

向昭放下手機，不打算看腥風血雨的評論區。

她太累了，累到很想睡一覺，睡到下午，或是第二天才起床。

但向昭今天還有表演課沒上。

向昭坐起身，把手機靜音，接著開始洗漱。

等洗漱好，向昭還是沒忍住打開手機。

這一次，她把手腕上的粉色手鏈摘下，用手機拍了張照，發給喬俏。

[向昭：喬俏，你認識這個手鏈嗎？]

退出去的時候，向昭沒忍住，瞥過置頂的消息。

[謝北闌：滿意了？]

像他的人，高高在上。

/

公司樓下。

向昭今天穿的樸素，普通的運動上衣下裝，頭發抓起來紮了個馬尾，青春靚麗。

她戴了口罩，門口的人差點沒認出來。

張佳走在向昭之前進公司，微博上這樣大的事，作為娛樂公司，肯定什麼都知道。

肯定有不少人在背後議論向昭，聽不見也就罷了，向昭的年紀，就像是張佳的妹妹，張佳心疼她。

怕向昭聽見，張佳就走在前麵，公司的人知道向昭來了，也會有收斂。

果然，看見張佳來了，議論的人群都三三兩兩散開，避免與向昭的眼神接觸。

向昭看過去的時候，他們都裝作很忙的樣子。

“......”

等到了教室，向昭把墨鏡摘下，對張佳說：“謝謝張姐，但下次就算了。”

張佳說：“向昭，你知道她們什麼意思......”

向昭笑的很恬淡，“我知道，是鄙夷，是憐憫。”

“但是沒關係，不理會就夠了。”

張佳看向昭滿不在乎的表情，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向昭的時候，她是如此的熱烈張揚。

儘管那時候的她，因為喜歡碩大的鑽石，發光的珠寶，沉甸甸的黃金一直被網友群嘲，但向昭真的很美，是二十歲的姑娘獨有的美。

比起發光的珠寶，向昭的臉更像是珍藏物。

張佳曾經是金牌經紀人，但是後來嫁入豪門，豪門婆婆不允許她出來工作，也就很多年沒工作。

後來張佳丈夫出軌，張佳想要離婚，當時她的前夫接受離婚，但不接受她帶走孩子。

張佳不願意留孩子一個人，但是她好幾年的全職太太生涯，法院把孩子判給她的可能性太低。

彼時謝北闌正在為向昭找經紀人，張佳死馬當活馬醫，投了簡介。

見麵的那天，是個晴天。

太陽很大很大，她們在彆墅外見的麵。

向昭坐在花園裡的白色椅子上，拿的是一杯英國紅茶，張佳在前夫家見過，很貴。

她太耀眼了，比太陽炙熱，比花鮮豔。

張佳很緊張，甚至在想，這麼漂亮的姑娘，是不是在耍她呢？

向昭打量她幾眼，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要離婚，帶著你的女兒？”

談到女兒，張佳逼自己冷靜，堅定的說：“我放心不下她。”

然後，張佳看見向昭站起身，雙手放在嘴邊，笑嘻嘻的衝樓上喊話。

“謝北闌，我要她做我經紀人！”

張佳順著向昭的方向往上看，謝北闌站在彆墅三樓陽台，手上的杯子和向昭的是同一套。

謝北闌有幾分無奈，張佳看得出來，他不想選自己當向昭的經紀人。

向昭一點也不怕謝北闌，甚至在謝北闌皺眉時候嘟嘴，不高興的說：“反正我的經紀人我選。”

謝北闌沉默了很久，最後寵溺的說：“好。”

那時候的向昭，比起現在普通多了。但是更有生命力，像是破土而生的花。

現在的向昭，被謝北闌養的更精致，卻沒了那股勁兒，像是開敗的花，毫無生氣，看起來沒什麼，內裡的根係卻已經腐爛了。

為什麼會這樣？張佳不明白，有了錢權，向昭卻更痛苦。

張佳問了向昭一個問題，“你現在還愛錢嗎？”

可能是沒想到張佳會問這樣的問題，向昭愣了好幾秒，然後才支支吾吾的回答。

“應該......是愛的？”

“......”張佳坐到向昭身邊，拉住向昭的手說：“我曾經愛過一個人，花了全部力氣。”

向昭點頭，她知道張佳說的是誰，是張佳那段失敗的感情。

張佳說：“為了成為某個人的妻子，愛人，失去自己的心和目的，還有想要得到的東西，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向昭沒說話。

張佳知道，有的事情是沒辦法規避的，就算她說的再多，向昭現在也想不通。

謝北闌曾經給過向昭足夠的關注，向昭太缺愛了，所以她痛苦沉淪，不肯離開。

張佳說完這些話，轉移話題道：“我找到了一個很適合你的角色，隻是可能需要你去試鏡。”

自從和謝北闌在一起之後，向昭的雜誌和綜藝資源，都是被人捧上來任她挑選。

向昭心裡失落，隨即又想起這一次的代言，指尖微動，說不出其中滋味。

“好。”

......

下午上完課，向昭坐在教室裡休息，經紀人和老師在一旁交流。

“向昭進步不多，但還是有進步的，特彆是悲傷這一塊。”老師說：“但我記得，曾經她的驕縱算是獨一份的風采，今天看來反倒是不對味了。”

“讓老師費心了。”

“沒事，有進步就是好，對了，之後我可能會不止帶向昭一個學生，你們能接受兩個人一起上課嗎？”

“一起上課？”張佳不太懂老師的意思，這不是謝總專程為向昭找的老師嗎？怎麼會要帶兩個人。

老師語氣虛浮，說：“隻是有點風聲，沒事，你們慢慢考慮吧。”

向昭坐在一旁，聽完了全程，她有點猜想，另外一個學生是誰。

她其實挺難過的，但好像又沒有很難過。

向昭隻是有點想找謝北闌問清楚。

謝北闌還愛她嗎？向昭一點也不確定。

想到這兒，向昭心裡又堅定起來，她要去問問。

問了周助理，知道謝北闌等會兒要來這邊，向昭和張佳說一聲，上樓去謝北闌的辦公室。

謝北闌辦公的一整樓都沒有其他人，現在是因為這邊還沒徹底開業，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很多人。

向昭想到這兒，突然又笑了，也許她根本等不到這一天。

辦公室的門開著，也許是因為周助理剛剛離開。向昭走進去，想起上次也是在這裡，遇見一周沒見的謝北闌。

比起謝氏的辦公樓，這邊的辦公室很空，很多東西都還沒放進來，包括椅子什麼的。

向昭走到辦公桌麵前，看見一個文件。

“什麼文件啊。”

向昭仔細看過去，發現表麵是三個字。

“調查書”。

謝北闌讓周助理調查了什麼？

向昭打開第一頁。

“向昭，性彆女，出生在香港......”

...？！是關於她的調查書？

向昭手指顫抖，心跳難以抑製的加快，想起徐甜曾經說過的話。

“謝北闌從不拿正眼看私生子。”

謝北闌是知道了嗎？此時此刻，向昭心裡什麼都想不起，隻循環一個問題。

他知道了嗎？

向昭急的滿頭大汗，把調查書拿到手裡，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正當慌張，辦公室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向昭抬頭看過去，看見是謝北闌，慌張的往後退。

謝北闌今天久違的穿了一身淡灰色的西裝，顯得更加溫和儒雅。但看在向昭眼裡，卻比平時壓迫感大的多。

“你來這做什麼？”

謝北闌略過明顯不對勁的向昭，問道。

向昭把調查書卷成一團，放在手心，強撐著說：“我來看看你。”

謝北闌：“有這個時間不如好好學習。”

“嗯，嗯，好。”向昭說：“我現在就去學習。”

向昭扶住桌子站穩，擦過謝北闌的肩往外走。

倏然，謝北闌抓住她的手。

“你拿的什麼？”

謝北闌眉眼低垂，鋒利的目光宛如實質，要將向昭割成碎片。

向昭臉很紅，鬢角的發黏黏膩膩的粘在頭上，眼裡有水光。

“我，我新看見的劇本，想來找你看看......”

向昭撒了謊。

謝北闌皺眉，看見向昭如此緊張，也沒強行要求她拿出來。

“以後這種小事就不要來找我了。”

“嗯，好。”

謝北闌：“也不要隨便進我辦公室。”

向昭腦子嗡嗡的，什麼也聽不清，隻是機械式的答應。

謝北闌皺眉，把她放開。

向昭又回握住謝北闌，問了個問題。

“謝北闌，你覺得私生子，怎麼樣？”

“......”謝北闌語氣冷血不滿，說：“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不喜歡，不想討論這個話題，向昭遲鈍的想。

向昭了解謝北闌，他不撒謊，也不用掩飾自己的喜歡與討厭。不回答，隻能是因為，他連這個話題，都不想談及。

“好，好，沒什麼關係。”向昭退後，手裡的文件握的快要壞掉。

“我先走了。”

向昭往外走，眼睛酸澀難受，但手裡拿著調查書，根本不敢放下。

她沒坐電梯，從樓梯往下走。

走了兩層樓，向昭蹲坐在樓梯間，把手裡的調查書一點點撕碎。

她不敢看。

那些痛苦不堪，每次想起來靈魂都在戰栗的過去，向昭從來不敢麵對。

太苦了。

紙張被撕碎，向昭又覺得，不應該這樣。

她應該看看內容，是不是真的，萬一謝北闌根本沒調查到她八歲過去的事呢？或許她能瞞住謝北闌一輩子呢？

向昭哆哆嗦嗦的又想把紙張複原。

拚了好幾分鐘，絲毫沒有作用。

這時候，樓下響起了聲音。

張佳噠噠噠的高跟鞋在樓梯間響起，看見向昭，也是一副驚訝的樣子。

她手裡是一份合同，向昭看過去，張佳下意識的把合同往身後藏，過了一會兒，又拿出來。

張佳說：“向昭，你手上的，也是一樣的合同罷。”

向昭沒吭聲，她還在想怎麼掩飾住手裡的東西，沒想到張佳直接為她找了借口。

“撕碎是沒用的，向昭，謝北闌確實要拋棄你了。”張佳神情麻木，有歎息也有意料之中的釋然。

“你知道嗎？公司要簽明星了，第一個明星。”

向昭停下拚貼紙張的動作，不由自主的去聽張佳說的話。

“你認識她，是你的對家。”

她的對家？向昭腦海裡浮現一個人的身影。

但是那人，不是在家族企業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