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5

站在謝氏樓下，向昭想起謝北闌最後的眼神。

謝北闌的眼睛是純黑色，像黑夜那樣的顏色，彼時向昭站在謝北闌的身邊，以至於謝北闌要抬頭看她。

雖是抬頭，但謝北闌氣勢卻絲毫沒有減弱，他嘴角在笑，眼神卻毫無溫度。

“m家的代言，我會給你嗎？”

謝北闌重複向昭的話，眼神如利劍，向昭低頭看他。

他們的位置從未改變過，從見麵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了謝北闌永遠在上位。

謝北闌出身好，矜貴無比，名媛小姐聯姻的第一選擇，向昭看他的時候，會覺得，在看一座沉默的山，或是茂盛到極點的樹。

謝北闌抬手覆蓋上向昭的眼睛，向昭的睫毛很長，輕輕在他手心顫動，像是困住的蝴蝶在扇動翅膀。

“好。”

後來向昭是怎麼離開的，她已經忘了。

謝北闌後來投資的謝氏娛樂公司和本部很近，張佳在休息室裡等向昭。

來的時候，張佳怕向昭被人看見，堅持要送她來。

向昭往前走，從樓上下來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生，向昭側身，那人卻像看不見似的，直直的裝向她。

女生力氣很大，向昭左肩被撞到，手鏈不知道被什麼掛住，摔在地上。

向昭下意識的蹲在去拿項鏈，頭頂的白裙女生說話了。

“好久不見，向昭？”

她的聲音這麼多年來，從未變過，向昭撿手鏈的手一頓，上次這樣近距離聽她說話，好像已經是十三年前了。

向昭站起身，說：“徐甜。”

徐甜今天沒怎麼化妝，小臉白淨，看起來像是需要保護的小姑娘，柔弱可憐。

“向昭，你怎麼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破東西總留著當寶。”

徐甜瞟眼向昭手上粉色的手鏈，繼續說：“不過是項鏈的贈品，也值得你如此寶貝？”

向昭握緊手鏈，這是謝北闌送她的手鏈，哪怕隻要三五塊錢，也不是破東西。

心意最值錢。

向昭說：“因為你從來不懂我。”

徐甜聽完這話，笑了起來，“我為什麼要懂你？”

她靠近向昭的耳邊，輕聲說：“小三的孩子，私生女，我為什麼要懂你？”

向昭臉色煞白，轉眼看徐甜，“那又怎麼樣？”

徐甜笑的溫婉，卻字字珠璣，“向昭，你不會不知道吧，謝北闌最恨的，就是私生子和私生女。”

“上流社會，他不會給私生子女任何眼神。”

“他現在雖然對你好，要是他知道你是私生女......”

徐甜話沒說完，留下一串又一串的未儘之意。

向昭強撐著，說：“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況且，沒了我，你就能和他在一起？”

徐甜說：“向昭，從我們成為鄰居開始，你這輩子都隻會被我踩在腳下，永遠的活在我的陰影下。”

徐甜一邊說，一邊拿出一條粉色鑽石的項鏈戴在脖子上，眨眼放大聲音。

“向昭寶貝誒，我們兩個好像是同款。”

在外人看來，是徐甜不小心撞到向昭，然後和人道歉，兩人一起交談甚歡。

隻有她們知道，表麵的友好下，是如何濃烈的暗潮深湧。

向昭也扯出營業的假笑，說：“看來你也和我喜歡一樣的東西。”

她話中有話，徐甜不置可否，“再見，夏男。是男人的男，對吧，我的小伴讀？”

徐甜微笑著走出公司。

向昭直到徐甜離開，才繼續邁步向樓梯走去，才走了一步，她腿止不住的打顫，背也因為虛汗而黏膩。

向昭反應過來，她還是害怕。和徐甜一年的鄰居生涯，讓她留下了十幾年的陰影。

她很難不去在意徐甜說的話。

徐甜說，謝北闌討厭私生女，向昭握緊手裡的粉色手鏈，好像從中能得到無數的力量。

不會的，她想，不會的。

張佳在樓梯儘頭等向昭，看她臉色蒼白，問：“今天化妝粉打多了嗎？怎麼還會假白。”

向昭搖頭，“沒有，可能是節食多了，所以臉色不好看。”

張佳聞言有些緊張，“那還是多吃點，你已經很瘦了，沒有血色上鏡不好看。”

向昭點頭，一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兩點了。

張佳帶她往下走，說晚上還是要吃點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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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昭回到劇組的時候，是晚上六點。

劇組的導演出來迎接她，讓助理把戲服給向昭。

張佳讓他們把戲服拿走，說：“之前在你們劇組的戲服還沒丟，還能用。”

這個劇組名叫《腹黑王爺愛上清冷小姐》，是同名小說改編，女主顧音和向昭在一個公司。

投資人是她們公司的老板，還有另外一個“公子哥”。

向昭此前是往公司一姐方向培養，主要是向家有錢，且向昭也足夠漂亮。

向家破產後，向昭在演技和唱跳的短板從可以彌補變成無法容忍，再加上被“公子哥”看上，她的處境一直不好。

劇組慣會捧高踩低，再加上有人刻意授意，隻為了讓向昭低頭。

向昭和謝北闌在一起之前，拍的也正好是要補拍的雨戲。在一起之後，謝北闌追加投資，把向昭連同劇組的衣服全換了。

向昭愛美，劇組裡她的衣服是謝北闌後來又找了專人設計，用上等布料做的，比起之前的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自然，她沒理由穿舊衣服。

導演訕訕的跟在向昭身邊往前走，說：“今晚的戲很簡單，就是拍一兩段雨打在臉上的片段，到時候直接拉近景......”

張佳忙著和導演對補拍場景，向昭拿了戲服，去休息間換衣服。

換完衣服，張佳和導演也差不多聊好了。

張佳：“這場戲重要的是臉部特寫，我問了，不涉及背景部分，到時候可以直接用水在臉上做效果。”

向昭很有職業道德，不讚同這樣的做法，“到時候會被觀眾看出來吧。”

張佳搖頭，“本來特寫就是突出你的臉，就這個爛劇本，最好的結果就是悄悄上映，然後毫無水花的默默下架。”

這話雖然刻薄，卻不是毫無道理。《腹黑王爺愛上清冷小姐》原著火，向昭飾演的角色也不純粹是惡毒女二，但是影視化的過程中，編劇改了很多劇情。

謝北闌注資的時候，劇情已經到了後半截，張佳權衡後決定不重拍也不退出這部戲。

《腹黑王爺愛上清冷小姐》這部劇內容簡單，並不考驗主角的演技，作為女主的顧音是第一次擔大梁演戲，男主也隻是一個小火的奶油小生，對比起來，向昭的演技雖然差，但還不至於被群嘲。

其次，向昭長得漂亮，在和劇組其他人站在一起時，不像是同一個圖層。張佳多方考量後，認為這部劇帶給向昭的收益不算少。

第一部劇，穩住向昭的美貌人設，又能防止群嘲演技，是筆好買賣。

張佳看化妝師為向昭上妝，點開日程表，說：“你現在的雜誌封麵，代言比較多，大多數是看你的臉，之前錄好的綜藝馬上就要開播，能保證你在大眾前的臉熟度。”

“你需要一個好角色，接住這部劇播出後的空白期間。”張佳肯定道。

向昭透過鏡子看自己白淨無暇的臉，說：“好。”

妝畫好，劇組的場景也搭的差不多。

拍的場景主要是女二跑在街道上，有水滴落在睫毛上，她抬頭看漆黑的天空，雨滴慢慢變多，砸在她的臉上。

是雨的前夕。

工作人員控製的很好，一直到演完結束，向昭的衣服也沒有濕透多少。

張佳跟導演去看成品效果，臨走之前讓向昭把濕透的戲服換下來，免得感冒。

向昭答應後往休息室走，戲服雖然打濕的不多，但用料精貴，在原著裡，女二也是這裡穿的最華貴美麗。

劇組肯定做不到複製小說用料，這衣服是有次向昭在家看劇本，隨意和謝北闌聊天，說想看看這樣用料的衣服，她還沒見過。

原本隻是隨意一提，沒過多久，嶄新的戲服就作為禮物放在了向昭床頭。

隻是演完這場戲，這衣服應當隻能掛在衣櫃裡當擺設了。

想到這兒，向昭又原諒了謝北闌的沉默，拿出手機，想看看謝北闌是否已經回家。

點開手機，短信處毫無征兆的出現紅點。

現代人多是用軟件聯係，除了工作的電話號碼，向昭很少會收到短信。

或許是垃圾短信，向昭想著，點開紅點。

是一張照片，隨處可見的綠色大垃圾桶，最上邊扔了一個打開的保溫盒，紅色的湯汁透過縫隙滲透出來。

保溫盒和今早向昭拿的那一個很像，一樣的logo和顏色，甚至連菜色都一樣。

向昭做的是番茄炒蛋。

“......”

向昭多看幾眼，屏幕上的手指連帶心尖一起麻木，她不太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最後，她把短信刪掉，裝作沒看見。

戲服明明隻是沾了一點雨水，還沒過肩，向昭卻覺得它宛若千斤重，壓得她抬不起身。

向昭坐到鏡子前，伸手撫摸自己的眉眼。

世人皆說，心靈比外貌更重要。修長的指甲遮住眉心，向昭憂鬱的眼神望去，心裡想，這都是騙人的。

不論是謝北闌，還是粉絲，都是看上了她這張臉。

隻是，現在有效期好像過了。

會有人比向昭更美，也會有人比向昭更得謝北闌的心。

對嗎？

向昭想到這兒，心裡沉甸甸的，像是喝了一口苦澀的中藥，吐了疼，咽下去嗆嗓。

顧音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向昭發呆的樣子。

“喲，這不是我們向大明星嗎？”

向昭透過反光的鏡子看向身後的顧音，顧音從沒關緊的門進來。

“還以為你會躲一天。”

顧音聽見這話，臉都綠了。她和向昭是同一時間一起進入的公司，向昭長的好看，剛出道水花就不小，顧音一直被向昭壓著打。

《腹黑王爺愛上清冷小姐》這個劇本，一開始公司是投資來捧向昭，顧音才是女二。

後來向昭被打壓，顧音才拿到女主角色。

顧音嫉恨的看著向昭潔白無暇的臉蛋，整張臉扭曲起來，又想起什麼，陰暗的笑出聲。

“哈哈，向昭，你不會還做著嫁給謝總的白日夢吧。”

向昭神情一頓，堅定自若的說：“我和謝北闌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顧音：“彆自欺欺人了，向昭。我聽我乾爸說了，謝總的爺爺馬上就要為謝總定下聯姻對象。”

“而你，要麼做個見不得光的情人，要麼就被拋棄。”

向昭轉身，輕蔑的掃過顧音科技改造過的臉和身材，“乾爸？也難得你跟著那肥頭大耳的李總，算算年紀，他確實是算你父親。”

兩人之間的氣氛著實不算好，顧音不是個好人，捧高踩低性子惡劣，一直看不慣向昭。

而向昭也不算個好人，愛慕虛榮眼高於頂。

向昭接著說：“就算謝北闌要結婚了，我和他也是和平分手，同你可不一樣。”

“是嗎？我看以你的樣子，可不像是會舍得謝總這棵搖錢樹。”顧音說：“你如此高高在上，其實我們沒什麼區彆，都是以色令人。”

顧音不情不願的肯定向昭的顏值，“你不過是長得好看，才釣到比我好的人。向昭，我等著你被謝總拋棄，被迫在以前你看不上的人之中輾轉。”

“我一定會嘲笑你。”

向昭心中悲哀，說不出是痛苦還是其他的情緒，顧音話語裡的嘲諷尤在耳邊。

所有的人都覺得，謝北闌與她，不過是一次錯誤的相遇，一次微不足道的施舍，總有一天，向昭會被狠狠拋棄。

......就連向昭也這樣覺得。

她和顧音，其實一直是一樣的，都孤苦無依，用美貌勾引人來保護自己，得到更多更好的資源。

然後終有一天，容貌將逝，被人拋棄。

可是，她當上謝北闌女朋友的那天，又毫不猶豫的走向了名為愛情的騙局。

向昭愛謝北闌，這是定局，無法改變。

向昭喉嚨發緊，強撐著說：“謝北闌不會的，他是謝北闌，所以我相信他。”

也隻能相信他。

顧音好笑的嗬一聲，轉身離開，休息室的大門被她甩開，“砰”的一聲。

向昭腦海裡回想起垃圾桶裡的紅色湯汁，更像是鮮紅的血。

/

夜晚的彆墅很安靜，張佳把向昭送回彆墅，車燈的光照亮前路。

向昭下車，接著手機的光向彆墅走，彆墅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出是否有人。

她沒開燈，脫了鞋光腳上樓，打開衣櫃拿衣服，路過床角的時候，不小心撞到膝蓋。

室內昏暗，向昭順著床沿，泄力蹲下去，捂住膝蓋，把臉埋進去。

她有點想媽媽。

或許是因為向昭太久沒動靜，床上的人起身，彎腰左手往下，掐住向昭的臉。

向昭的黑色長發隨意的散落在臉上，在黑暗中，她臉白的驚人。

她沒哭，謝北闌說：“不想睡覺？”

謝北闌的手勁很大，還有幾分不耐煩。

“你怎麼醒了？”

謝北闌：“你回來聲音太大了。”

向昭握住謝北闌的手腕，抱歉說：“我下次會輕聲點。”

“難不成你還能設計車引擎？”

向昭噎住，謝北闌接著說：“趕緊洗漱睡覺了。”

他放開壓住向昭的手，向昭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浴室走。

走到浴室門口，她想起什麼，又離開往門外走。

謝北闌沒管她。

走到門口，向昭握住門把手，終究還是沒忍住。

“謝北闌，”她一字一頓，語氣裡是沒有察覺的期待，“我做的飯，好吃嗎？”